艾普早上接到消息，有人要买她的房子。

她看出来这不是寻常的买家，因为他们一点都不讨价还价。

艾普很满意，心里悄悄祝福他们。

上午结束卖房的事情，下午去黑荆棘安保公司帮助玛瑙适应环境。

临走前她突然想起来愚者安排的任务没有完成。

灵性植物和材料好说，但是费内波特面，海鲜饭，迪西馅饼，该去哪里找？巴拿马餐厅，还是海岸线餐厅？

艾普不常去餐厅，她更乐意去甜品店，至少甜点卖相好。食不知味，她似乎丧失了绝大部分味蕾，只有梦里才能尝到记忆中食物的味道。

摄入没有味道的东西，会干扰她的记忆。所以社交聚会的高档食材，她完全不感兴趣，往往礼貌性地浅尝辄止，这似乎引起了少许误会，但不重要。

此时临近饭点，谈到食物顺理成章。她试探罗珊，晚上吃什么。

“工作餐。”罗珊的脸皱起来。

艾普想了想，决定以明天就要离开廷根为由，请安保公司的保卫人员吃一顿大餐。

按照罗珊提供的众人的喜忌口，她点了一大堆菜品，偷偷把愚者要求的菜品塞进去。

等餐厅送来菜，艾普借口收拾行李，把要的菜取一部分打包带走，不等公司里的人齐了一起吃。

她抱了抱玛瑙，将她放下，往她的猫窝里又塞了一枚金币。

并非完全是借口，塞缪尔夫人寄信过来，说行程提前，艾普需要做准备了。

回到家中，艾普优先开始祈祷。

充当祭台的餐桌四角摆上白蜡烛，左上角是白面包，右上角是费内波特面，左下角是海鲜面，右上角是迪西馅饼。用银质小刀构筑灵性之墙，往蜡烛火焰上点一滴精油。

香气辅助艾普的灵性进入稳定状态。她回忆咒文，用赫密斯语念出。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啊。”

“你是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

“你是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

“我祈求您的帮助。 ”

“我祈求您的眷顾。”

“我祈求您让我拥有一个好梦。”

“深眠花啊，属于红月的草药，请讲力量传递给我的咒文。”

“金手柑啊，属于太阳的草药，请讲力量传递给我的咒文。”

仪式结束，艾普静静等待，没有得到回应，她随手熄灭了蜡烛。

晚上十一点，已经收拾好行李的艾普重新坐回餐桌，饭菜摆在桌上，仍然保持祈祷时的位置，早就已经凉了。

这次没有人帮她处理食物，玛瑙在黑荆棘安保公司那里，睡得应该很好。

艾普手指微动，萌发尝几口祭祀食品的冲动。筷子已经收起，她不想用送的刀叉吃东西。

她转过头，原本摆放猫窝的地方空了一块。

艾普深吸一口气，叹了出来，起身，手搭在冰凉的窗玻璃上。

克莱恩·莫雷蒂。

他是一位年轻的占卜者，在占卜俱乐部那次见面前，应该不认识她。他和上级没沟通过，不然也不会把她推荐到背靠政府的黑荆棘安保公司。公司疑似值夜者的根据地，里面至少有五六位非凡者。

看在这么多年安分守己的份上，他们应该不会亏待玛瑙。这群守护者，是守序的存在。

就算破坏契约，在拜朗我也能感知到，合同上有我打的烙印。艾普的手蜷缩，如玻璃冰冷，丧失原有的温度。她放下手，透过玻璃，看着朦朦胧胧的路灯。

周围很热闹，有不少人在监控对面的房屋，妄想魔女和她的同伙自投罗网。他们发出的光芒在漆黑的夜晚如火把格外显眼，吵得艾普的灵感不得安歇。

她放弃开窗，让夏日的炎热留在窗外。

艾普熄了灯，独自一人坐回沙发上。

绯红的月光如纱般铺满客厅，显得客厅没有那么空旷。

壁钟静静地走着。

有点冷。

她将白蜡烛重新点燃，再次构筑灵性之墙，隔绝自己与外界。

墙内，只有檀香缭绕，四个明黄火焰在水绿色的瞳孔跳跃。

“我知道了。”

弥漫的灰雾在眼前升起，一道扭曲而模糊的人影立在最深处。

声音重重叠叠地传来。

那位愚者还没睡觉？他是不睡觉的吗！

已读不回就可以了！

艾普扯动嘴角，终于克制不住自己，捂住脸，弓起背。

此夜，无一人安睡。

……

第二天清晨。

“特里斯抓捕失败了，那西梅呢？”

“一样，和人间蒸发了似的。三大教会一同合作，竟然完全找不到他们的踪迹，每次有线索都恰好错过。我已经能想象风暴教会那帮代罚者头发全炸开的模样了。”

老尼尔泡好咖啡，神情舒缓地品上一口。

“他们用的反占卜手段很高级啊！

克莱恩踌躇几秒，借着开口问道：

“我听队长说艾普小姐是位中序列强者，她之前正好住在西梅的对面。”

“你是想问她为什么不直接把她西梅解决掉？”

老尼尔直接说出克莱恩的疑问，见克莱恩赧然，他笑呵呵地起身，走到一个书架前，没有直接给答案。

“我们的存在是为了维护廷根市的稳定，只要那些野生的非凡者没弄出什么大动静，我们平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手不足嘛。”

“这个魔女没搬过来几天就被发现，有什么阴谋也来不及实施。越大的灾难，准备的时间越长。她现在像阴沟里的老鼠，得消停一阵，不会闹出太大的动静。再过几天，那栋别墅的监控都可以撤了，嗯，只要确保里面的东西不会残留什么害处。”

“对待玛丽恩也是一样，不管她。嘿，找到了。”

老尼尔从一堆布满灰尘的纸袋中抽出一袋。

“绿湖噩梦，”克莱恩打开文件袋，念出上面的标题，他内心吐槽了一下这个名字，“这是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叠泛黄的纸，第一张出现了艾普·玛丽恩的画像。画像上的她比现在稚嫩，脸上还有没褪去的婴儿肥。

老尼尔没有回答他，似乎陷入了回忆。

克莱恩翻开第二页。

“……她自称艾普·玛丽恩，来自因蒂斯共和国，霍纳奇斯省。自述年龄17岁，来到鲁恩王国阿霍瓦郡求学，就读于廷根大学考古系。”

“……承认自己是破坏大学区建筑的罪魁祸首，理由是想出去回家睡觉。”

“……该事件里，无人员伤亡，部分学生有被恶灵附身的迹象，恶灵已经被驱散。”

霍纳奇斯……克莱恩按下心底的疑虑，回忆文件上出现的地点，印象不深，十几年前是一个老校区，有闹鬼的传言，废弃不用很久了。近几年造了条人工湖，栽了树，特殊的夜晚有荧光升起，不少年轻人喜欢在那里幽会。

当时的媒体难得夸了政府一句，说他们选择在晚上动工，却没有发出扰民的噪音，仅用了一个晚上就把危楼推平，变成了凹陷的土地。

老尼尔见克莱恩在地点上停留片刻，补充几句。

“发生地点和蒸汽与机械教会的教堂很近，当时值班的人看到了如白昼的光炸开后赶紧过去，正好遇上艾普·玛丽恩。而她呢，她正打算把这件事交给他们处理，完全没有逃跑的意识。”

“然后她就被扣下了？”

“不然呢，她已经在廷根生活了半年，在这件事发生前没有人注意到她。廷根市突然出现一个序列6的非凡者，冷不丁爆出这么大动静，谁会信她给出的理由？”

克莱恩想象当时的画面，是他，他也会觉得这个罪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真嚣张啊，他继续往下看。

“……在长达七天的观察中，不需要饮食饮水，不需要睡眠。”

“……接触12小时以上的观察者无一例外陷入噩梦中。”

这还是人？

克莱恩手一抖，险些把纸捏破。

“人形封印物？”

“人形封印物。”

异口同声地说道，老尼尔坐回椅子上，喝一口咖啡。

“当时的机械之心也是这么猜的，甚至取好编码，在下一页，2-024。他们请了值夜者，想让她睡觉完成封印。显而易见，失败了。我们没法把她拉进梦里。”

“最后我们请了贝克兰德的大主教过来，让她借用黑夜女神的力量和封印物对艾普·玛丽恩完成封印。”

大主教一般在序列4上下。

“封印之后是什么样的？”

“她睡着了，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所有人都以为就这样结束了。”

“九个小时醒来后非常有礼貌地对我们说。”

老尼尔眼神突然变得冰冷。

“感谢您让我拥有一次美好的夜晚。”

克莱恩连连后退几步，抄起手杖，作防御姿势，老尼尔无感情的眼神里，他幻视了另一个人。

“吓坏了吧，哈哈。我不是亲身经历的人。只是模仿当事人给我讲述时的样子，现场估计更惊悚。”

老尼尔恢复正常，大笑起来，很满意自己的恶作剧。

克莱恩没有因此放下警惕，他环顾四周，有无形的眼睛盯着他，手搭在腋下枪袋。但好像灵性被扯动是自己的错觉，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结果你也看到了，所有人拿她没办法，只能按照因蒂斯的风俗，让她立誓，签下契约，然后，放她走。一个自认为是人的神奇生物，哼哼。六年前的她已经是公证人，六年多过去了，谁知道她现在到底有多强。”

克莱恩无法放下疑惑，他翻到最后一页。

“跟踪对象，时满三年，无异常。”

老尼尔把咖啡喝干净，摸着自己的下巴。

“有一些没写上去。比如有不少人反馈说跟踪她的时候总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还有同样出现做噩梦的情况。但噩梦除了让他们精神状态差很多，也没有什么危险。反正我认识的几个都寿终正寝，剩下还活蹦乱跳着，对于一个非凡者而言，没有失控的死去，多么幸福一件事。”

这时，队长来到文职人员办公室，接下来的行动需要克莱恩对笔记的感应。

“在聊艾普·玛丽恩？”

“队长，你知道？你对她很了解吗？”

“谈不上了解，我只在远处看到过她几次，而她不见得认识我。”

“不杀西梅的原因很简单，西梅并没有真正冒犯到她，艾普连正当防卫的理由都不好找，在这一点上，艾普相当遵守规矩。而她现在的身份，只是蒸汽教会那边的线人。”

“所以，西梅预知对艾普动手会有危险，谨慎地没有动手？”

“很有可能。”

克莱恩将文稿收回文件袋里，最后瞄一眼画像，硬是在上面看出几道批语，“法外狂徒张三”，“遵纪守法艾普”。

“当然，也有可能纯粹打不过。”

啊？克莱恩睁大眼睛，抬起头。

“西梅是序列6的魔女，在同等级的情况下，魔女的战力更高一些。歌颂者途径在大部分情况只是作为辅助，很少有杀伤力。”

一个没有杀伤力的非凡者几年前就可以轻松毁了一栋楼，这合理吗？

克莱恩盯着邓恩的背影，一时无法理解。

手插进兜里，摸索金币，没有抛出，克莱恩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灵性不知道什么时候受到了干扰。他比他们多掌握一条线索，那就是西梅手里有原初魔女的石像，这种能和真神扯上关系的物品基本都有反占卜反追踪的特征。这条线索他本来可以旁敲侧击地上报，比如自己占卜失败就能体现出，然后顺利合理地推出西梅身上有反占卜的物品，之后高层自然会猜出反追踪的物品存在，而不像现在手忙脚乱，放他们跑了。

艾普不对西梅下手，同样顾忌那枚石像。

把石像毁了，会引来邪神的注视？

某种程度上，还真“打不过”。这就是序列压制吗？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祖祖孙孙”无穷尽。

想起周一自己维持人设的话，幸好前天艾普没有莽，愚者终究是个冒牌货，真遇上危险……不，不会，他会在艾普祈祷的时候就制止她不要管这件事。

保卫廷根市，当然要交给官方的非凡者。

举报才是最正确的。

端午节，怀念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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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撞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