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阳光刚爬上窗台，何木青就从衣柜里翻出那件洗得发白的白裙子。领口有些软塌，她对着镜子抻了半天，又找出熨斗仔仔细细熨了两遍，直到领口挺括得能立住似的。

她对着镜子抓头发，碎发不听话地翘起来，就沾了点水一点点压下去，额前留着恰到好处的弧度——是上次卿意真说“这样看着清爽”的样子。

抽屉里的柠檬糖被她数了三遍，不多不少正好十二颗，装进透明的小袋子里，塞进裤兜时，指尖都带着点雀跃的温度。

草坪被晒得暖洋洋的，草叶尖还沾着点午后的金光。卿意真把野餐垫铺开，何木青就挨着她蹲下，两人手忙脚乱地往外掏东西——三明治被压得有点变形，水果盒里的草莓滚出来两颗，何木青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愣了一下，又同时笑出声。

“你看你，饼干都碎成渣了。”卿意真捏起一块碎饼干递到何木青嘴边，何木青张嘴接住，含糊不清地说：“碎了才甜呢。”

她把冰镇的橘子汽水拧开，气泡“滋滋”地冒出来，递过去时，瓶身的水珠沾了两人一手，凉丝丝的，像把夏天的热意都沾走了些。

草叶在两人脚边轻轻晃，野餐篮里的食物慢慢少了，话却越说越多，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味道。

卿意真低头看着脚边的草叶，声音有点闷，“那天你是不是生气了。”

何木青正拿着一块曲奇饼往嘴里送，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卿意真，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又笑了笑，带着点自嘲的意味：“生气？好像有一点吧。”

卿意真把最后一颗草莓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说：“我也是为你好吧，我们最近确实有点太放松了呀，我也是希望你能考一个好的大学呀。”

何木青扶了扶额，语气里带着点无奈，“我们同岁吧？你这话说得，倒像是我妈在耳提面命。”

她捡起脚边一片落叶，指尖转了转，“‘好好考，别分心’——你这口吻简直了。

卿意真瞪他一眼，却没真生气。

“我这是为你好。”话刚出口，自己先愣了愣，随即别过脸，“……反正你懂就行。”

何木青手里的橘子汽水晃了晃，气泡争先恐后地冒上来。

何木青看着卿意真，忽然笑了，伸手揉了揉卿意真的头发，“那你知道为什么会生气吗？”

“不知道”卿意真拍开他的手，却忍不住弯了嘴角。

“切，你明明猜得到。”

“觉得我扫兴？”

“对，明明我很开心的跟你在说玩的事情，结果感觉你就是不情不愿的不想来但又怕我生气不得不来的语气吧。”

卿意真忽然倾过身，胳膊一伸搭在何木青肩上，力道不轻不重地晃了晃。

“说起来，那你当时为啥突然说不去秘密基地了？还说什么‘浪费时间’，我当时听着，心里可别扭了。”

“我那时候不跟你去秘密基地，不就是想让你专心搞留学的事情吗？”何木青被她晃得往旁边倒了倒，伸手扶住她的胳膊稳住身形，她抓了抓头发，声音低了些：“你女朋友我善解人意吧。”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野餐篮里剩下的柠檬糖上，声音更小了：“而且……秘密基地离学校远，来回要半个多小时，我想着省下时间，也能……多跟你在手机上聊两句。”

卿意真愣住了，搭在她肩上的手松了松。

原来她说的“浪费时间”，是这样的意思。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傻瓜。”

何木青被捏得龇牙咧嘴，却没躲开，只是看着她，眼里漾着笑：“现在知道了。”

何木青忽然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等我会儿。”

卿意真抬头看她，只见何木青快步朝着公园门口的小卖部走去，背影轻快得像阵风。

没过多久，何木青就举着个彩色的蝴蝶风筝跑回来，额角沁出点薄汗，眼睛亮闪闪的，“刚才看那小孩放得好玩，我们也试试。”

风筝骨架是竹制的，翅膀上印着粉蓝相间的花纹，被风一吹轻轻颤动。

何木青蹲下身组装线轴，手指灵活地绕着线，卿意真凑过去帮忙扶着风筝尾巴，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相视一笑，刚才那点细碎的纠结早就散了。

卿意真从帆布包里摸出那台银色的小型相机，指尖在冰凉的机身上轻轻滑过。

她举起来，镜头先对着空中飘远的风筝按了下快门，“咔嚓”一声，把那抹晃动的彩色定格下来。

然后她侧过身，镜头转向身边的何木青。她正仰头望着风筝，阳光勾勒出他微扬的下颌线，嘴角还带着没散去的笑意。

卿意真悄悄按下快门，把这瞬间的明朗也收进了镜头里。

“拍什么呢？”何木青转过头，眼里带着好奇。

“拍风筝啊，”卿意真晃了晃相机，眼底藏着笑，“顺便拍点‘风筝旁边的风景’。

何木青抓着风筝线往前冲，风掀起他的衣角，线轴在掌心飞速转动，发出“滋滋”的声响。

那只彩色风筝被气流托着，尾部的飘带在空中划出灵动的弧线，越升越高，几乎要融进远处的云层里。

何木青回头冲卿意真喊，脸上沾着细碎的草屑，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线轴上的线越来越少，风筝变成了天际一个小小的光点，却牢牢牵着她掌心的力道。

卿意真站在原地看着，忽然觉得那根细细的风筝线，像极了此刻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一端系着自由的风，一端握着温热的手。她举起相机，又按下了一次快门。

何木青扶着膝盖大口喘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贴在额头上。他摆了摆手，声音带着喘，“不行了……跑不动了……这风筝……比我想象中费劲儿……”

卿意真走过去，递给她一瓶水，忍不住笑，“谁让你刚才跑那么急，像被风吹着的蒲公英似的。”

何木青接过来猛灌了两口，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滴，她抹了把脸：“这风筝……还挺能飞……”说着抬头看了眼空中稳稳飘着的风筝，眼里还带着点不服输的劲儿。

两人回到野餐垫上，何木青盘腿坐下，拿起一颗草莓，指尖捏着蒂部轻轻一转，鲜红的果肉在阳光下泛着水润的光。

何木青咬了一小口，酸甜的汁水漫开，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你要不要？”何木青递过草莓盒，指尖沾了点果汁，亮晶晶的。

卿意真刚坐下，裙摆还带着草叶的清香，她摇摇头，视线落在他被阳光晒得微红的耳尖上，“刚跑完步，吃酸的不怕胃疼？”

“怕什么，”何木青又咬了一大口，含糊道，“这草莓甜得很，你尝尝就知道了。”说着直接把手里咬过的那颗递到她嘴边，“就一口。”

卿意真愣了一下，看着何木青指尖的草莓，果肉上还留着浅浅的牙印。

她下意识想躲，却被她轻轻捏住下巴，带着点不容拒绝的亲昵：“尝尝嘛。”

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时，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刚才何木青奔跑时的喘息还要响。

阳光穿过树叶落在野餐垫上，斑驳的光影随着风轻轻晃动，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

“甜吧？”何木青挑眉，眼底的笑意藏不住，“这是隔壁农场刚摘的，早上特意绕路去买的。”

卿意真没说话，只是悄悄往她身边挪了挪，肩膀不经意地碰到了他的胳膊。

何木青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另一颗草莓，慢条斯理地吃着，只是捏着草莓蒂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远处的风筝还在飘，偶尔传来孩童的笑声，而野餐垫上的空气里，除了草莓的甜香，似乎还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黏腻，像融化的蜂蜜，悄悄裹住了两个人。

卿意真抬眼看向对方，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把腿伸直些，这样坐久了才不会酸。”说着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膝盖，指尖带着点刻意的力道，像是在强调自己的话。

何木青顺着她的力道放松身体，膝盖轻轻蹭着她的小腿，声音带着点刚放松下来的沙哑：“这样……是不是舒服点？”

卿意真没说话，只是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脸颊贴着她的衬衫，能清晰地听到她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声，像被安抚的小动物般，慢慢闭上了眼睛。

风从野餐垫边缘溜过，卷起几片落叶，远处的喧嚣似乎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两人相依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