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喊声瞬间打破了皇宫的清静。
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大火迅速蔓延,吞噬着司宝司。滚滚浓烟,向四周扩散。
宫中瞬间乱作一团,太监、宫女们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
萧时予睡得浅,听到声响,起身扶着眉,“听安。”
听安跪在外面回话,“奴才在,刚刚听巡查的禁军说,司宝司着火了。”
萧时予眼角微挑,淡淡嗯了声,“传任然。”
司宝司守卫森严,怎么会突然起火?而且火势如此迅猛,显然不像是意外
“快,快灭火!一定要保住司宝司的宝物!”福安声嘶力竭地喊道。
禁军、太监们纷纷提着水桶、拿着灭火工具冲向火海,但火势太过凶猛,他们的努力显得有些杯水车薪。
“陛下,司宝司掌司陈公公找到了!”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禀报。
萧时予说:“进!”
不一会儿,陈公公被带到了萧时予面前。此时的陈公公衣衫不整,脸上满是烟灰,头发也被烧焦了几缕,显得狼狈不堪。
陈公公见到萧时予,“扑通”一声跪下,哭喊道:“陛下,老奴有罪啊!司宝司突然起火,老奴没能守住,求陛下降罪!”
萧时予盯着陈公公问道:“这火是怎么着起来的?”
陈公公浑身颤抖,说道:“陛下,老奴也不知道啊。今晚老奴睡得早,突然就闻到了一股焦味,又听到外面说起火了,等老奴反应过来,火已经烧起来了,而且火势蔓延得极快,老奴根本来不及组织人手灭火。”
萧时予冷哼一声,没说话。
陈公公连忙磕头:“陛下,老奴真的没有隐瞒。老奴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老奴更是一心想将功赎罪,怎么会参与这种事呢?”
萧时予沉思片刻,说道:“先将陈公公带下去看管起来,待查明后再做处置。”
就在这时,任然匆匆赶来:“陛下,臣在司宝司附近发现了一些可疑的痕迹,似乎有人在起火前潜入了司宝司。”
萧时予说:“传令,让所有跟司宝司有过牵连的朝臣,压入大理寺听侯审问。至于放火的人就在里边找!”
任然领命而去。他带着手下的禁军,在司宝司周围仔细搜索,不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
刀划过墙边的树条,发现了一些被割断的绳索和几个可疑的脚印。有人趁着夜色,用绳索翻越了司宝司的围墙,潜入了司宝司,放了这把火。
市井熙攘,彩绸飘飞映笑颜,人来人往,欢声笑语漫过长街。任然从宫里出来后就让人抓福安了,径直往大理寺去,远远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然哥!”齐逍远也看见了他,扬手招呼。
任然脸上露出笑意,几步走过去,十分熟稔地一把搂住齐逍远的肩膀,另一手握拳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一下:“你小子,这两日跑哪儿去了?影儿都摸不着。”
齐逍远佯装吃痛地“嘶”了一声,笑着解释:“哪能啊,是然哥你太忙,我想找你都难。”
任然点了点头,揽着他便往街边一家不起眼的面馆走:“也是。走,哥请你吃碗面,这阵子忙过就好了。”
“好,谢谢哥。”齐逍远应着,跟着他进了店。
店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任然显然是熟客,寻了张靠里的桌子坐下,扬声道:“老板,两碗杂酱面,老规矩。”
齐逍远在他对面坐下,有些好奇:“然哥,你常来?”
“嗯。”任然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粗陶茶壶,倒了两杯温茶。
正在灶台前忙碌的赵伯闻声抬头,见到任然,脸上便带了笑:“哟,是小任啊!带弟弟来吃面?”
这时,帘子一掀,一位行动略显迟缓的大姨端着两碟小菜从后厨出来,先给邻桌送上,又颤巍巍地打了两碟放到任然这桌,笑容慈和:“来来,尝尝姨刚拌的小菜,开胃。”
齐逍远听着任然自然地与大姨聊起近日天气,家长里短,气氛温馨。不多时,赵伯便端着两大碗热气腾腾的杂酱面过来,面条筋道,酱汁浓郁,肉末铺了满满一层。
他放下碗,看着任然和齐逍远,乐呵呵道:“小任生得俊,没想到弟弟也这般精神。”
任然拿起筷子,细心地将自己碗里的面拌匀。齐逍远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大伯,大姨,然哥总念叨您二位的杂酱面是一绝,非要带我来尝尝。” 说着便挑了一筷子送入口中,酱香浓郁,面条爽滑,果然美味。
大姨站在一旁,笑意温柔:“姨也就这点手艺了,喜欢就多吃点,管饱。”
任然吃得爽利,咽下口中食物,真心赞道:“好吃,多谢大伯大娘。”
两人吃饭都不慢,很快碗底就见空了。任然趁齐逍远不注意,悄悄将几枚铜钱压在碗底,随即起身,扬声对正在收拾灶台的赵伯道:“大伯,我们吃好了,先走了啊!”
“哎,好,慢走啊小任!”赵伯头也没抬地应道。
直到走出巷口,看不见面馆了,齐逍远才疑惑地问:“然哥,你刚才为什么把钱放碗底下?”
任然神色如常:“他们不肯收我的钱。可他们也是小本生意,起早贪黑的,不容易。”
齐逍远似懂非懂,还想再问,任然却无意多言,只拍了拍他的肩。几年前昭元帝在位时,曾严令拆除所有无户部批文的房屋。当时的户部尚书贪得无厌,没有百八十两银子打点,休想拿到批文。
有钱有势的自然不在乎,苦的是平民百姓。任然得知后,冒险上书弹劾,并主动揽下了后续的核查安顿事宜,赵伯一家正在其中。这些旧事,他不想多提。
齐逍远见他不愿细说,便也不再追问,一路显得有些沉默,没什么精神。任然瞧了他一路,忍不住问:“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有心事?跟哥说说。”
齐逍远下意识地摸摸口袋,神色瞬间黯淡下去。踌躇再三,还是扯了扯任然的衣袖,声音低得像蚊子哼:“然哥......能......能借我点钱吗?等发了俸禄,我一定还你!”
任然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闻言松了口气,一口答应:“行啊。不过可说好了,不能拿去赌博,也不能酗酒。”
齐逍远连忙保证:“我不会的!谢谢哥!”
说着话,已到了大理寺门口。任然与他道别,正要进去,齐逍远却猛地想起什么,急声喊道:“等一下,然哥!”
任然疑惑停步,齐逍远快步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神色是少有的严肃:“然哥,你......小心些。那帮人,花花肠子九曲十八弯,阴得很。”
任然目光微凝,点了点头,沉吟片刻,也低声道:“我心里有数。你也......离青葵坊那个姑娘远点儿。”
齐逍远闷闷地“嗯”了一声:“知道了。没事了,哥你忙,我先走了。”
任然站在原地,看着齐逍远的身影汇入人流,直至不见,才敛去面上轻松的神色,转身踏入了大理寺的门槛。
昏暗逼仄的审讯室里,仅有的几支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将福安被铁链紧缚的身影扭曲放大,投在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大人!冤枉!奴才什么都没做!是有人陷害!有人要害奴才啊!”福安声嘶力竭地喊叫着,额头青筋暴起,拼命挣扎,铁链碰撞发出刺耳的哗啦声。
几位被拘在此处等候讯问的官员,已在此枯坐数日。起初,他们尚能维持住朝廷大员的体面,低声交谈,分析局势,都以为司宝司那把火既然已经烧完,也推了替罪羊出去顶罪,这事儿大约雷声大雨点小,过阵子也就含糊过去了。
可左等右等,非但没有等来陛下的召见或审问,连提审的官员都不曾露面。这种悬而不决的状态,比直接的严刑拷打更令人心慌。
他们渐渐明白过来,陛下根本不在意司宝司的火究竟是不是他们放的,那不过是个由头。陛下要的,是借此机会,将他们这些盘根错节的“异党”,连根拔起。
最初的镇定早已荡然无存。礼部侍郎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来回踱步,官袍的下摆沾上了灰尘也浑然不觉,口中不住地喃喃:“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陛下究竟想如何发落我们?”
礼部尚书周志鑫也再端不住架子,猛地从简陋的草席上站起,焦躁地冷哼一声:“哼!陛下此举,莫非是要逼我们自行认罪?可……可这般不明不白地将我等拘禁于此,实在是......岂有此理!” 话语里充满了惊怒与不安。
人群中不知是谁小声抱怨了一句:“都怪周大人的馊主意。”
这句话如同一点火星溅入了油锅,瞬间引爆了所有人积压的情绪。官员们找到了宣泄口,纷纷将矛头对准了面色惨白的周志鑫。
周志鑫!你这蠢材!若非你信誓旦旦......”
“没用的东西!若不是你办事不力,何至于此!”
“是不是你故意拖延,才让陛下抓住了把柄?!”
“我等真是被你害死了!”
周志鑫被众人围在中间,吓得浑身哆嗦,嘴唇颤抖着辩解:“这......这怎么能全怪我?当初......当初你们不也是点了头的!那好处......你们难道没拿吗?”
可大臣们哪肯罢休,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落着。
“没用的东西,要你们有何用!”
“这点事都办不好,是不是故意拖延!”
就在大臣们闹得不可开交之时,牢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听安,手持一卷明黄诏书,面色冷峻,眼神如冰,在一队带甲侍卫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
众官员瞬间噤若寒蝉,慌忙跪伏在地,杂乱地高呼:“陛下万岁!”
听安站定,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这群昔日趾高气扬、如今却狼狈不堪的官员,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他展开诏书,每个字都敲打在众人的心上:“尔等身为大燕臣工,世受皇恩,本应尽忠职守,以报君国。然,尔等竟利欲熏心,胆大包天!不仅监守自盗,倒卖司宝司国之珍宝,更与罪商杨氏之流内外勾结,朋比为奸,贪墨巨额,中饱私囊!罪证确凿,尔等还有何话可说?”
跪在地上的大臣们身体伏得更低,几乎要嵌入冰冷的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额角冷汗涔涔而下。
听安话锋一转,猛地提高音量:“不过,陛下念在尔等往日......尚有些许苦劳,”他刻意停顿,让那“些许”二字显得格外刺耳,“特开天恩。只要尔等将所贪墨之珍宝,一分不少,如数奉还,便可......”
众人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听安的声音陡然转冷,斩钉截铁:
“即可免去死罪,褫夺所有官职爵位,即刻滚出京城,回乡了此残生!永世不得再入朝堂!”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他们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罢官夺爵,驱逐还乡?!这对于他们这些在权力中心浸淫半生的人来说,简直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周志鑫更是浑身一软,几乎瘫倒在地,他猛地向前爬了两步,涕泪横流地哭喊:“陛下!陛下明鉴啊!臣是冤枉的!定是有人构陷!臣对陛下、对大燕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怎会做出此等事来?!陛下——!”
听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失态的哭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周大人,还有各位大人,奴才是来传旨的,不是来听诸位辩解的。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他微微俯身,“是选择倾家荡产,换一条生路,滚出京城;还是......选择负隅顽抗,等着三司会审,看看是自己先熬不住大刑,还是先牵连满门,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他直起身,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该如何做,全凭各位大人......自行抉择。”
说完,听安不再多看他们一眼,转身,带着侍卫毫不留恋地离去。
沉重的牢门再次轰然关闭,将所有的哭喊、哀求彻底隔绝在内。
萧时予事早早办好,得空在一处亭子里坐着喂鱼,看湖中锦鲤争抢饵料,背着任然说,“事情办得如何了。”
任然拿着装饵料的瓷瓶,“礼部尚书原本就能办,不过陛下仁心才没有责怪,不过嘉诚郡王在之前盐引的案子里,他撇的干净,不过加上多次玩忽职守和盗卖宝物的篓子,数罪并罚,就算是两朝老人,皇族勋贵,他也必死无疑。”
萧时予漫不经心撒下一把鱼食,看着鱼儿翻腾,忽然回头,眉头微蹙:“朕要他死了吗?”
任然一愣,忙道:“陛下恕罪,臣失言。陛下只是命臣等查实罪证,并未示下如何处置。是臣……妄揣圣意。只是……按律,这般玩忽职守、屡犯不改,确是大罪。”
“大罪?”萧时予轻笑一声,指尖在玉白的瓷瓶上轻轻一点,“他一个郡王,俸禄不少,祖产颇丰,贪图那几件死物做什么?盐引的利还不够肥?”
任然眼神一凛,立刻明白了:“陛下的意思是……有人借他的手,在掏库里的东西?”
“掏东西是小事,”萧时予转回身,目光重新落回湖面,语气平淡,“朕是好奇,谁这么大本事,能让一个郡王甘愿当这蹚浑水的筏子。盐引案他溜得快,这回盗宝却‘失手’了,你说是他蠢,还是……有人嫌他碍事,想借朕的手,清理门户?”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笑:“朕这池子里的鱼,抢食可以,但不能有一条......是别人养的。”
任然低声道:“是臣思虑不周。那……嘉诚郡王这边,是先押着,慢慢审?”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