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邮递员把斜挎包拉过来,拿出一把信,抽出递给边月的那封,又从车两旁挂着的军绿色邮袋里掏出个包裹,笑笑,“自己看吧,我送下一户去了。”
将剩下的信塞回包里,拉好拉链,往后一甩,右脚踩着脚蹬,几步跨上自行车。
“叮铃叮铃-”
满载着思念的自行车驶向下一家,远方的消息正在逐渐靠近。
边月看着信封,是眼熟的字迹,但并不能全部认识字。
[川省来的,难怪主播那么能吃辣。]
[这字还挺好看的。]
[这是谁来的信啊,主播这么开心。]
[现在都没有送上门的服务了,真的烦,还得去代收点。]
[以前争顾客的时候倒是抢着送上门,呵,现在晚一天拿都要打电话了。]
边月两手环抱着,把信封贴近胸口,似乎能感受到更远处的爱,又揣进口袋,好好保存起来。
包裹不轻,打开里头是从家里寄来的各色种子,有些不一定能在这里种下来。
还有边月爹做的酱料,咸的、甜的、辣的,都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眼眶有些湿漉漉的。
油纸袋里装着今年新做的糊辣椒,还有刚打开香气十足的花椒粉,连带着青花椒都有不少。
边月把所有的情绪抛到脑后,收在柜子里,豆浆已经放了好一会儿。
将提前准备好的卤水分次倒入勺子,往豆浆里搅拌搅拌,原本洁白看不见锅底的豆浆逐渐结块,变成絮状物,与剩下的液体分离。
剩下的卤水一起倒进去,小火再煮上几分钟,不多时,豆腐脑就成型了,但这不是最终目的。
用瓢把豆腐脑舀进定制的模具,里面提前放好了棉布,铺平合上,搬了块石头压在上头,等时间让水分流出。
锅里还剩下一些豆腐脑,边月打算换一种做法。
用筲箕放上瓢压着,一会儿,已经紧密的靠在一起,舀出多余的汤,绕上一圈,平坦的表面上多了纹路。
用刀分成小块,锅铲铲起,免得糊底,在清冽的汤里,白嫩嫩整齐排着,还挺好看的。
边月回忆起家里只有过年过节和大日子,才能吃上这一口豆花,拌上两参的米饭。
青椒酱、辣椒油、榨菜、酱油,再加酥香的豆子,她爹做的调料那是一顶一的香,每个人都闷头吃着。
[在学了,在学了,不过那个豆子为什么比我的看起来大啊?]
[你这...不好评价。]
[要事先泡发的黄豆,当然豆浆机的可以直接用,记得过滤就行。]
[我爸有天心血来潮去买了个豆浆机,非要上学之前喝一杯,一嘴的渣,难喝死了。]
[用布过滤是最好的,滤网效率不高就算了,还滤不干净,跟楼上有相同的经历。]
灶里还剩个火苗,豆腐在旁边还得压着,边月回过神,用盆盛上豆花,端到知青院子去。
“婶子,这是给来帮忙的人吃的,我看你也没来我们这边干啥啊?”
还没进院子,就先听到林支竹的声音,里面又有人想来混吃混喝。
现在村子里各家都冒着炊烟,忙着准备一家子的午饭,都没看见谁家狗还在外面大路上逛。
几个叔的手艺不仅好,动作也麻利,这屋顶上用草泥铺好了,还把其他屋子上的瓦片都拆下来,把完整的都挑出来,用泥浆洗过,好堵住砂眼、裂缝,正放在一旁晾干。
“嘁,我还不稀罕呢!”
王婶尝试半天也没成功,还不放弃。
边月进了露天小厨房,给人放灶台上了,冲着林支竹讲话:“哎呀,这一天天的辛苦了,忙里忙外的,还有人来欺负,有事找婶子说啊!”
忍不住还拍了拍林支竹肩膀,这村里是有好些不好惹的婶子,但是王婶在里边就好说话多了。
旁边的人被忽视,自己也不生气,自顾自的在厨房走了一圈,往兜里揣了一把辣椒,走了。
“哎,你着自己带的还是换的辣椒?”
边月目送人离开,用手肘杵了杵林支竹。
“我吃饭离不开辣椒的,这是从家带的,还带了不少种子。婶子你问这个干嘛?”
她也在看王婶的背影,一把辣椒倒没什么,但为什么婶子问这个问题,却是好奇起来。
“没事,你看这样的豆花可以不,豆腐还得压一会儿,等会儿端过来,你做个辣椒好跟着下饭!”
边月也不解释,把豆花给人留下,让闫洋回家把剩下的半锅也一起端过来。
“我从家里带了辣椒酱来!”
林支竹把豆花往锅里一放,想起什么似的,往屋里翻找去了。
边月拿了根灶台上的辣椒,好奇心泛滥,咬了一口,舌头上涌上岩浆般的辣意,在辣椒素的作用下不由得张开嘴,对她来说还能忍受,王婶就得自求多福了。
[王婶有福了,这辣椒又细又长,看着就辣!]
[豆腐和豆花有什么区别啊?]
[甜豆花!]
[咸的!]
[果然甜咸党势不两立,我这种两样都吃的在中间看打架。]
[不吃辣的吗?]
[辣椒油、烧椒酱各舀上一点,加点醋、香油、藤椒油,脆爽的榨菜,香酥的花生米,葱花香菜按自己喜欢的来,豆花沾上这个蘸水真的好吃!]
[你这样说,我就得下楼去吃点了。]
林支竹抱了许多东西出门,边月连忙上去帮忙,分担了一半。
那些叔们自己带了碗筷来,现在叠在一起,颇有重量,都放盆里洗过才拿出来,一一盛上饭。
给每人碗里都舀上一勺豆花,再加上一勺黄豆,两块肥颤颤的猪五花。
另外拿了碟子,挑了几筷子辣椒酱。
一群人端着自己的碗,四散开坐在院子里,闷头刨饭。
不同于边月从小吃到大的各色辣椒酱,入口是温和的酒香,蒜和辣椒对半剁成碎,加了盐和白酒放罐子里腌制,别有一番滋味。
鲜辣椒的辣味与酒的辣味都不再突出,反而有一种腌制的鲜香,和豆花也相得益彰,要是与烧椒酱、榨菜拌匀,这豆花的风味会更上一步。
炖得软烂的猪五花,入口即化,红烧的口味,出锅前还加入切段的鲜辣椒提香,酱汁浓郁,与米饭拌在一起,黄豆吸饱汤汁,颗颗大粒饱满。
豆花一起闷煮了会儿,汤汁从细小的缝隙往里钻,如同白纸绘上太阳,热烈滚烫。
整个院子安静的不行,只有时不时有人辣到的嘶嘶声,这边的人并不算太能吃辣。
一碗豆花汤喝下,看着其貌不扬,尝着清冽甘甜,正是解辣的好神器。
肉本来就不算多,最多一人分了两块,剩下的豆子带着肉香,却是受欢迎的紧,最后一盆米饭都吃得干干净净。
“林知青做的饭,大方,舍得放油着呢!”
大叔们回家宣传一圈,那些学了手艺没被选上的,光听着描述,想吃,却没这机会,在自家屋里偷偷嫉妒。
[虽然不爱吃肥肉,但是这个看起来真的很香!]
[果然别人碗里的最香!]
[决定今天晚上做个黄豆炖猪蹄了,直接豪华版!]
[这个辣椒酱是怎么做的啊?有没有详细教程?]
一条高亮弹幕出现,是之前打赏过的账号,昵称后有了粉丝牌子,在一群光秃秃的名字里,格外显眼。
边月看见了,也不好意思回复,她们正经往来吃吃饭,可不能让人把方子教出来。
借口回家喂了孩子,让闫洋休息照看着,再三叮嘱,在去知青院子的路上,拒绝了弹幕。
爬梯子房顶,人手不够,边月来帮忙。
底下的人将晾干的瓦片叠成整齐的一摞,往上送去。
力气大就有了好处,用绳子拉着结实的箩筐,一批批的瓦片被运上屋顶,又四散放在各个地方。
几个叔看着也不好意思,歇息了片刻,也上屋顶开始铺瓦了。
先做屋脊,往两边交叠扣盖上瓦片,两边平口对接在头上,用泥浆固定,作为参考使屋脊平直,一路铺完。
又按照坡度拉好线,从檐口开始,自下而上的将两列底瓦均匀搭盖好,上下搭接三分之二,牢固的呆在原地,又同样交错地铺上面瓦,每十片瓦用挂条固定一次。
第一张底瓦要略超出几厘米,第一张面瓦应抬高几厘米,中间用泥浆填充。
再用直尺比对校直,在空隙处抹上泥浆,堵牢。
最后清扫一遍,林支竹和冯悦站在一起,看整齐干净的屋顶,这个房子都顺眼了许多。
在林支竹的要求下,几个叔又开始准备把厨房给改造一下,那大敞着,都不用人过路,老远就看到做了什么,**没有就不说了,马上入冬,自己要在外面冻得瑟瑟发抖。
边月等两人收拾半天,眼看着差不多了才进屋里面,要不说这些姑娘不会过日子呢。
上好的料子扯了当做门帘,屋子狭小,炕占了大半,好在东西不多,收拾的整整齐齐的,看着井井有条。
往刚翻新的炕上一坐,有些冰凉,从怀里掏出信封。
“我认识的字不多,只能麻烦你们帮忙瞅瞅,里头写了啥?”
边月小心翼翼拆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抽出,递到两人面前,一脸期待,许久没有联系上了。
林支竹有些无措,拿着薄薄的一张信纸,不敢拆开,万一讲了什么体己话,她不好意思。
“婶子,真让我念啊?”
“啧,大大方方的,我都放你手里了,还能做假啊?”边月看出了人的腼腆,给针强心剂。
林支竹放下心,小心翼翼揭开信纸,一字一句念到:
“家里一切都好,顾好自己就行,不用往家里寄东西。边阳多添了个女儿,起名叫边朝,边亮也成亲生了个儿子,还没起名呢,边星还在镇上上学。我们俩还在镇上国营饭店干着,不缺吃穿,你给自己多攒点体己钱。闫峰对你还好吧,过得不如意了大不了回家,养你们母子肯定行,想家里这口了不?好久没看见闫洋了,现在也快上学了吧,要缺钱了跟我们讲,凑凑生活就过得去了。”
林支竹沿着原本的折痕合上,还了回去,边月动作不敢太大地塞了回信封中,长吐出一口气。
“谢了啊,林知青,哎哟,我差点忘了还有豆腐,小心耽搁你们吃晚饭了!”
边月突然想起来似的,匆匆赶回家。
“诶,不慌的,婶子慢点!”
林支竹有些担忧,没想到边月跟家里人离得这么远。
她呢,是不是也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如同老知青们一样,在这里度过年华。
外面的大叔们还在和黄泥,嘿咻嘿咻,忙得热火朝天。
身后好像有阵儿风吹过,落叶飞起又落下,还在原处。
“哐当-”
边月把门关上,起伏的胸膛,两只手合起捂住半张脸。
眼眶红润,嘴角提起。
他们仍旧是最亲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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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做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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