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王婶应该来找她不是什么坏事,边月把手里东西一放,起身迎接。
“婶子这来找我干嘛?真稀罕,我还忙着呢!二丫娘跟刘家掰扯成了?”
两手往外抻着,不敢碰到裤子,生怕沾上洗不掉辣味。
哪知道人一下子窜过来,非得拉着手,“叫上刘婶一块去,我一个人一张嘴,可说不过那一家子!”
“给齐安撑撑腰,咱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们!”
王婶哪里顾得上手指尖的痛感,催促着人,可惜,刘婶没在家。
[这手不辣吗?]
[外头的猪肉不阉就算了,还不放血,回家再试试吧。]
[感觉这个辣椒会很香。]
[啊?是材料的问题啊,我还以为我自己哪里搞错。]
[这又干嘛去啊,才午休起床,眼睛都要睁不开。]
[春困夏乏秋睡冬眠,一年四季我都想睡觉。]
边月在出院门之前,抻长着脖子让闫洋把火看好,妹妹也记得照看一下,顺从地被推走。
“婶婶好!”
齐安母女等候在路边,眼睛看着灵巧许多,还是一样拘谨。
正值吃完饭的闲暇时间,天阴沉沉的,村头的大院子里头正热闹。
好些没睡觉的婶子扎堆在院墙边,嘴里是毛嗑,不时插些玩笑话,刚来的四人在后头,不甚打眼。
刘老太在堂屋上位的椅子上坐着,朝着大开的门,瞧着七十多岁,桌子两侧站着四个还算强壮的成年男子,用手指着对面的兄弟,嘴里没一句好话。
她仍端坐着,布满皱纹的脸,脸搭在拐杖上。
吵得越发凶,嘴角一下垮掉,眉头皱起来,浑浊的眼睛没什么光亮,晦暗不明。
最显眼的要数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隐在阴影中,看着就知道是身子骨健朗的老人。
“娘还在,咋能分家呢!”
“砰砰砰-”
刘老太咬着牙,手上的拐杖往几个争吵不休的儿子身上招呼,实打实,没放水。
“还吵吵就滚犊子!”
四个人被打得龇牙咧嘴,收敛不满,只用眼神抒发着自己的敌意。
心里忍不住吐槽老太太,下手这样重,全然没了往日的和顺样。
“这一家子,能过过,不能过就分呗!”
趴在围墙上的婶子跟旁边人吐槽,嗓门大得屋里的人都听见。
“天天吵吵,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刘家有王位要争呢!没个消停。”
另一个婶子话里夹枪带棒,紧跟在别人话后蛐蛐,三天两头闹一回,可不是让人别想睡觉嘛。
屋里针尖对麦芒,哪里有心思管外面声。
那不是五块,五十块,而是足足五十块,谁家不想独吞?
即便那是亲生兄弟的抚恤金,只留下孤零零的妻女。
[前头婶子往后稍稍,我这看不见啊!]
[不是,旁边婶子声能小点吗,听不清里头在吵啥了!]
[啧啧啧,果然,大多数家庭矛盾多是因为钱不够。]
[啥?给那婶子和二丫一分钱都不留,还没人反对,这不纯畜生?]
[好家伙,要我家孩子在面前吵起来,这钱我肯定自个花了,撒海里都不给你们。]
[这一家子,他们媳妇被赶走了?咋都没见着啊?]
“哟,还来劲了是吧?咋,脸盘子比饼还大?”
那婶子气急,叉腰进院子,被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吓一激灵,讪讪回家躺炕上了。
王婶打前锋撞开人群,边月和齐安母女跟在后头,站在门前,挡住屋内最后的光亮。
“弟妹,这几天家里活不干,往外跑,现在还带人回来吃空饷啊?”
老二刘建伟手撑在桌上,出声讽刺道。
“嫂子,这人生地不熟的,你又是寡妇,带着侄女在外头呆这几天,挣钱去了?”
老四刘建平插着胳膊,上下扫视了几人。
可想而知齐安平日里在刘家的待遇。
王婶被婆婆磋磨好些年,最看不惯这样式的事。
“咋,还不兴人陪我住?说出去都不怕人笑话,给孤儿寡母赶外头去,好昧了人男人的卖命钱!”
[咦,我说哪来的一股恶臭,原来是有男的开腔啊。]
[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男的是不让上桌跟女的说话的。]
[咋,你声大就有理了,我们婶子嗓门也不小呢!]
外头听见声的叔婶们议论纷纷,总归一个村子,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不知道是咋一回事。
老大刘建宏在看到王婶出面的时候,早躲在刘建伟背后,作老实人样,没出声。
老五刘建明一脸看热闹样,巴不得跟闹大些。
干脆都分不到,在自家娘手里捏着,私下难不成还不给他补贴点,没心思管这没有竞争力的嫂子。
边月杵在一旁,近距离吃瓜,一下插不上嘴,只好时时刻刻盯着谁要动手。
齐安心里有了主意,深呼吸几口气,站出来,“我要分家!”
像是平地里丢下的炸雷。
众人用质疑震惊不解的眼神望向她,向来不吭声的她,还敢站出来说这种话。
齐安咬了咬嘴唇,被注视的感觉太不好受,忍不住生出想要躲避的念头。
低下头,是女儿期待的眼神,愈发坚定,牵着孩子往前走了一大步。
“分家!”
刘老太在屋子最里侧,低下的头,椅子中佝偻的身躯,被黑暗湮没。
蓦地,从王婶背后溜进一点光亮,把整张布满皱纹的脸展现出来,眉眼间的苍老明显几分。
“建国媳妇过来。”
枯槁沙哑的声音,像指甲划过玻璃般,在场的男人都露出嫌恶的表情。
她没看见似的,整个人巍巍颤颤地走到光亮下,王婶跟前。
二丫原本抓着王婶的衣摆,被这幕吓得退后几步,躲在齐安背后。
王婶居高临下看着人,“咋,出息了,好吓唬人小孩?”
[这老太太刚瞅着还挺精神,现在都抽没了,简直可以纳入表演系教材了。]
[二丫这么怕,指不定咋欺负孩的!]
“今早还给人赶出去,要不我在,这单衣穿着到外头不冻死!”
王婶大声控诉,让人的脚步不敢前进。
这话一出,周围的婶子都唏嘘起来,难怪人这几天都跟王婶屁股后头,那可不,晚上穿棉衣都不好使,可不得保着自个小命。
刘建伟领着气急的几兄弟,拿起农具把看热闹的人赶走。
“自个做的事还不让人唠了?羞羞,老师说一人做事一人当!”
刘建明扬起手就想打下去。
“咋,戳你脊梁骨?还想动手打人,读书人呢,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婶子护住自家孩子,劈头盖脸朝他骂了一顿。
刘建明脸色顿时阴冷起来,夺过兄弟手里的农具,就往人群招呼。
婶子丈夫把人一拉,一群人四散逃开,直到听到动静的钱知青也跑过来,过来把他拉住,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回过神来,各自往外退步,跟旁人吐槽这家人的奇葩,谁还敢跟这种人相处,先跑为敬。
听不得别人说,三言两语就暴躁起来打人的人,不好惹,另外几个兄弟的行为对比起来都良善不少。
刘老太趁外头正混乱,往王婶兜里塞了东西,又快步走到齐安身边,重重握住双手,眼神里像有未尽的话,一下子没了心气般,昏倒过去。
[碰瓷!]
[诶诶诶,这可不成,哪有把后头养老碰瓷给媳妇的!]
[不是,这几张大票子!]
[嚯,这老鼻子钱,那没事了。]
又一阵儿兵荒马乱,着急忙慌地扶着人往屋里送。
里屋的场景却是让人感到惊讶,刘老太是村里有名的体面人,出门在外,即使再贫穷,身上也是一丝不苟,精神奕奕的。
像被强盗洗劫过一般,东西乱七八糟的躺在地上,柜子里的衣服总共没几件,也都被扯出,没放过一个角落,不留一丝体面。
本来就没多少物品的房间,此刻有些难以下脚。
“呸,知道儿子们就图她身上那点钱,刚知道找儿媳妇扶着,早时候干嘛去了!”
王婶嫌弃地看向躺在床上的刘老太。
[这几个真是“好”儿子啊,连自己老母亲的衣服都没放过。]
[这俩细胳膊细腿的,让人知道手里有这钱,可不得又磋磨些日子!]
[大开眼界,把自家翻成这样,真只要钱。]
[这老太太估计也干了不少偏心事,平白无故能闹成这样?]
外面的几个人听见动静,浩浩荡荡冲向屋里面,满心期待老太太把东西都分了,但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动手的时候,钱已经转手到齐安手里。
王婶拉着人退出黄泥房子,还不定闹啥样,这会儿不溜还等啥。
齐安抽出袖子里的钱,除开两张大票,还有厚厚一叠毛票,放进兜里,人还懵着呢,根本没以用上大家伙给她出的主意。
王婶拉着人到了墙角,又从兜里掏出两张一百,放人手里。
“我可不收人卖命钱,自个藏好,注意着人,要老太太没了,咱换个地方住,实在不行知青点也能腾出个地方。”
“要有人敢欺负你,闫洋帮你打回去!”
边月冲还满脸惊恐没缓和过来的二丫一笑。
屋里争吵声逐渐增大,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老太太可一向最喜欢三哥、五弟的,我哪里得到什么好处,现在瘫了我可管不了!”这是刘建平的声音。
刘建明还在读高三,义正言辞地说这事他也管不了。
两个大的面面相觑,都不愿意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这下好了,能知道自己后半辈子都完蛋了,躺床上看着孩子为钱吵成一团,自作孽啊。]
[他们没找到钱感觉不会罢休,还有得闹。]
“作孽哦。”
王婶听得感慨万分,今天她还没怎么出手,事情就解决大半,人都舒心不少,像是把心底的大麻烦给解决。
还没来得及离开,屋里人不知道达成什么主意,目标准确,几步来到面前。
“王婶,闫家媳妇,刘家事,你俩怕是管不着吧?”
刘建平张口就是赶人,拉着刘建伟,逐渐把来帮忙的两人往外架去,剩下刘建明跟呆在原地的齐安讲话。
“嫂子,娘瘫了,咱三哥可看不得老人受罪,要找到抚恤金,肯定先给娘用上,我们当后辈的都应当出份力,轮流照顾着人,这不嫂子们都不在,你先照看着老太太,成不?”
言辞恳切,有商有量。
一点没提给齐安好处,打着让人白做事的计算。
[这也跟他们没关系吧,抚恤金还有分给兄弟说法吗?]
[好像是看亲密程度,靠自己活不下去的也能分点,这几个完全不符合啊?]
齐安拉着女儿,一言不发,她怕多说多错。
刘建明看着不讲话的人,有些不耐烦,打算扯着人衣服拉进屋里。
“哎哟,欺负妇女!威胁妇女,无视妇女意愿!”
王婶和边月伸着手,往他们脸上呼,尽力靠到齐安边上。
那兜里可揣了五百块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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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五百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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