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通赌坊二楼隐秘的房内,郑大力忽然想到一事,便同二人开口:“我瞧你们那处宅子这几日不大安稳,不如再寻个住处,你们也好搬过去。”
凌川思量片刻,看向如霜:“我在城外有处幽静庄子,那儿栽了不少杏树,这个时节杏花开的正好,你去庄子上住些时日,也可散散心。”
见他为自己筹划至此,如霜心中实在难安,她看向凌川:“万不可再因我折腾了...何况今日这么一闹,国公府也不会再来找麻烦了,回小院儿住反而安稳些。”
凌川还要再劝,如霜仰着小脸语带恳求地同他说:“我已在此叨扰郑大哥半日了,咱们还是回家吧。”
如霜与凌川相处几近两月,同他说话虽温柔客气却少有如此恳切央求。
面前姑娘双眸水润地央着自己带她回家...回他们的家,凌川心中柔软之处被一股暖流淌过,整个人如同被主人撸顺毛的猫般软了下来。
他目含温情哑声道:“好,我们回家。”
一旁的郑大力瞧着凌川的样子牙都要酸掉了,忍不住刺他道:“我说兄弟,你出息点行不行。”
十几岁就拿刀捅人的狼崽子,一见这姑娘柔的都能挤出水了,真让他闹心...
听得此言,如霜一脸不解:“郑大哥,是有什么不妥吗?”
郑大力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是说让我这兄弟再努把力,明年这时候给我添个大侄子,也好跟我们家那三个皮猴一起玩耍。”
“嗯?”如霜继续一头雾水,看着凌川问:“你要成亲了吗?”
哗啦,心中刚升起的那簇温暖的小火苗被一盆凉水兜头浇灭。
“没有!”凌川绷紧好看的下颌,盯着郑大力。
“什么没有,我看是快啦!”郑大力坏笑着抢白他。
“是哪家的小姐啊?”如霜颇为好奇的在旁小声起哄。
郑大力见如霜一脸懵懂,故作神秘说:“天机不可泄露...不过嘛,这人你一定认识。”
“郑大力!”凌川恼羞成怒地低吼一声。
厚脸皮的郑大力不在意的继续偷笑,倒是一旁的如霜被吓的差点捏不住帕子。
如霜瞧他脸色不好,暗自责备自己多嘴,
她难为情地扯着帕子低声对凌川说:“是我多事了,你别恼...”
凌川被他们俩一激一噎,气息都乱了,他胸膛起伏着盯了郑大力半天,最后才放缓声音同如霜说:“咱们回家。”
他起身便要领着如霜出门,郑大力一瞧他这架势,赶忙上前拦住他们:“哎!别走啊,这都什么时辰了,酒菜我都让人备好啦!”
还吃饭,吃个鬼!现在要是跟他同桌用饭,凌川都要去弄点耗子药给掺他碗里了。
凌川冷冷地撇他一眼,拉起如霜就走,
凌川走的急,如霜赶忙回头同郑大力告辞:“郑大哥,我们先走了...”
“你瞧他那臭脾气。”郑大力看着凌川的背影笑骂。
这时听见动静的六子带着张婶儿从旁边屋走了出来,郑大力一指:“还不快跟上。”六子应着追上凌川。
.........
一路上凌川骑着马紧紧护在车旁,到了门前也是亲自上去将如霜扶下来,不错眼地将她送回房。
六子和张婶将包袱行礼搬回家中收拾起来。
二人手脚麻利,归置好后如霜叫住他们,又是一番真诚地道谢,六子倒罢了,倒把张婶儿弄得老泪纵横:“姑娘,您这可使不得,平日里您对我那么好,今日就是为姑娘去死,老婆子也是心甘情愿的...”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张婶儿您老人家且长命百岁呢。”六子在旁逗着张婶儿说笑,张婶叫他弄得啼笑不得,扬手就要教训他,六子往后一抻,露出脖子上的伤痕。
如霜方才在赌坊没注意到他受伤,此时见他脖子上的红檩子,忙去取出伤药拿给他:“六子兄弟,让你受委屈了。”
“谢姑娘,一点小伤不值什么。”六子接过药瓶,笑嘻嘻地说:“姑娘不知,他们那些人可比我伤的厉害多了。”
如霜笑笑,吩咐张婶儿去取来一个锦缎包袱,
她将包袱打开,纤手拣起一个元宝样式荷包,递给六子:“六子兄弟,这是我平日里做的,你别嫌弃,权当我的谢礼吧。”
大红的元宝荷包上用金线绣着‘招财进宝’,配着荷花如意铜钱纹,好不精致富贵!
六子忙不迭地捧了过来,喜不自禁道:“好漂亮的荷包,赶明儿带在身上,保管眼馋死那帮兄弟。”
“谢姑娘赏!”六子笑的见眉不见眼。
“还有这几个。”乳霜又拿起三个小兔子,小老虎,小马样式的荷包,“替我带给郑大哥,送给孩子们玩儿。”
活灵活现的动物荷包,可爱又小巧,正适合孩童佩戴。
“姑娘想的真周到!”六子拿过后爱不释手地翻看起来。
六子自是满意,可坐在上位的凌川看着如霜一个个往外送荷包,心里的酸水都快要冒成喷泉了。
这小子才来几日,就得了如霜亲手做的新荷包,自己混了一个多月,还是赖着脸皮才得了旧的,凭什么啊!凌川心中十分不服气...
如霜见六子此时高兴,斟酌着开口:“六子兄弟,这几日麻烦你了,你先回去好好养伤...”
“嗯?”六子提溜着荷包望向凌川。
如霜见他瞧凌川,忙解释道:“如今家中已无碍,况且郑大哥那里生意忙也离不得人。”
凌川盯着六子手中的荷包,忖量片刻后,抬目向六子道:“你先回去休养几日。”
六子小脸一抽,他不想走啊,回去后天天对着一群烂赌鬼,哪有在此跟着和婉的如霜舒服...
“...我这就去收拾。”六子噘着嘴和张婶子退下。
打发走六子,如霜暗暗松了口气,回身将方才的布包系好。
本来还在暗暗期待新荷包的凌川,见如霜手上动作,靠在椅背上黯然神伤。
哪知如霜一转身,捧着包袱娉娉婷婷地走到他面前,小手一递脆生生开口:“凌川,这个给你。”
什么叫峰回路转!什么叫柳暗花明!
凌川登时坐直身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如霜手中之物,压下发颤地声音问了句:“给我的?”
如霜莞尔:“给你的。”
“这是?”凌川黝黑的眼睛闪着亮光,接过包袱。
如霜想着包中之物,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几件衣物...”
衣物?凌川记起上次如霜给他的那包小衣,手心发潮,不会又是...
“什么...衣物?”千军万马前也镇定自若的凌川,想着那一塌薄透艳丽的小衣,耳根发红地问到。
如霜见凌川比自己还羞涩,噗嗤笑了起来:“我比着你旧衣做的几件衣衫,给你替换着穿。”
苍天啊!大地啊!这是天上那位神仙显灵啦!她给他做的衣衫!她做的!衣衫!
凌川心脏狂跳不止,他不行了,他需要发泄,他想仰天长啸,他想策马狂奔,他想脱了衣裳表演胸口碎大石...
在心里碎完八块青石板的凌川俊脸发红,他垂目看着锦缎包袱,道了声:“多谢。”
如霜见东西都已送出,缓缓在凌川对面坐下,思忖着同凌川说她心头之事,可她张了张口,也不知该如何说起。
这时凌川忽然抬头,他将修长的手指抚上锦缎,粲然一笑道:“如霜,我好开心。”
如霜瞧他心情甚好,也笑了笑:“嗯!我也替你开心!”
凌川手指一颤,与她错过目光,干净的嗓音微哑:“你是不是知道...”
如霜宛然一笑:“我知道,方才郑大哥不是说了嘛,你就要成亲了!”
“刺啦!”,凌川手中的包袱被他撕了个口子。
如霜看着被他扯烂的包袱,以手背掩嘴轻笑:“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害臊。”
凌川脸色发红不作声,如霜只当他害羞,便拿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好事。”
“只是...”她微笑着将绒发勾在耳后,“郑大哥说那家小姐我也认识,那是张侯爷家的千金,还是秦国公家的姑娘...我认识的贵女也不多?”
如霜仔细地回忆着她在闺中相识的小姐,突然间她杏目微闪,结巴地说:“不会...不会是我慕家的姑娘吧?!”
凌川听着她的话,修长的手指抠着包袱上的破洞,抬眼幽怨地看着她。
如霜见他目光深沉,还当自己猜对了,慌张地扯着帕子问:“是我哪个姐妹?”
凌川还是不说话,只是看她的眼神愈加怪异,
如霜让他瞧的赧然,也觉得自己太过急迫,便拿手描着桌上的木纹,缓声说:“世人都道慕国公府世代富贵,女儿生来就仆婢成群,长成便知书达理,垂髫在室被父母千娇百宠,及笄出阁与夫君举案齐眉...可是到这一辈,我们这些女孩儿在父亲兄弟眼中不过是个物件罢了...”
说道此处,如霜轻叹一声:“不论是哪个,只盼你能与她执手一生,让这个世上少一个可怜之人吧。”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凌川看着如霜白玉般的柔夷,薄唇微启,淡淡地说了声:“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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