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月使团入京半月,可谓幺蛾子出尽。
自打忽古儿那日在上林苑连挑五名禁军‘好手’,赤月人更是抖了起来,出门是横着走。
大周官员对着这么一国使臣,每日硬着头皮往下走行程。
今日正好轮到去北郊大营观摩将士操练,礼部派了个胡子都半尺长的老官员在旁陪同。
台下大周将士气势如虹地列队变阵。
台上的赤月王子苏月青却看的漫不经心。
王子身后的忽古儿更是对操练的将士不屑一顾,阴阳怪气地说什么不过如此,
礼部老官被他气的胡子都歪了,两眼一番差点没晕过去。
随行而来的禁军统领早对赤月人不忿,开口就骂忽古儿不成体统,
忽古儿嘴上也是不吃亏,立刻回骂他不知所谓,
禁军因上次同赤月比试丢了颜面,这次逮到机会,一来一往的,几个禁军小将便同赤月人对骂起来...
一时间下面将士操练的汗流浃背,上面众人吵的面红耳赤。
北营的将领一看这架势不对,忙将他们分开,愣是顶着大太阳说瞧这天气要下大雨,请他们速回城云云。
两拨人犹自骂的起劲,哪能轻易停下,于是从京郊大营一路对骂到城中赤月驿馆处...
凌川回到兵马司的时候,这边蒋指挥使同礼部侍郎,大理寺少卿正在为谁去劝架吵的火热。
一个说使团事务本就是礼部负责,出了事找不到他们兵马司头上,
一个说赤月和禁军是当街闹事,该由大理寺派人去调停,
另一个说大理寺主理断案,街面梳理之事该有五成兵马司来管。
三人车轱辘话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的蒋指挥使一拍桌案:“凌川呢,怎么还没来!”
门口站岗的兵丁吓的一哆嗦,忙将凌川请了进去。
一身玄衣窄腰笔直的凌川进门后行礼:“诸位大人。”
“哎呦,凌川啊,你可来啦。”蒋指挥使如同老鸨子见当红头牌一般,小眼闪起热情的光芒。
凌川见怪不怪,没有接话。
“那什么,赤月人和禁军闹起来了,你不是和他们打过交道吗,你去瞧瞧,别叫他们伤了和气。”
老狐狸...
凌川眉头都没动一下,应了句:“是。”
“还是蒋指挥使的人有才干啊。”大理寺卿对着郑胖子恭维着,
“强将手下无弱兵嘛。”户部侍郎附和着道。
蒋指挥使笑眯眯地摸着肚子:“哪里,哪里。”
一窝老狐狸...被派去收拾残局的凌川心中腹诽。
驿馆外,看热闹的百姓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将宽敞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被围观的两方人马由天亮吵到天黑,估摸着是嫌摸黑吵架不过瘾,还架起火把接着吵...
凌川带着亲兵扒开众人,听的禁军这边哑着嗓子喊赤月人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赤月这边瓮声瓮气叫着禁军是一群软脚虾风吹吹就倒...
一旁百姓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着喊:“别光嚷嚷!动手啊!”
凌川瞧着场面乱糟糟的,走到骂累了退在一边休息的禁军统领面前,同他讲道:“王将军,这个时辰宫中就要下钥了,再不回去,恐要误了正事。”
王统领哪里不知道要误事,只是憋了几日的火气实在难消,又遇见赤月这帮搓火一流的蛮货,这才不管不顾起来。
况且一下午连个拉架的人都没有,他也是骑虎难下...
此刻见了凌川,王统领略松了口气道:“他们欺人太甚。”
凌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至还在叫骂的忽古儿前。
忽古儿一见凌川,胸前隐隐发痛,气焰矮了下来。
旁边一人将忽古儿扒拉开,不屑地瞥着凌川:“他怕你我可不怕你,有种的跟我打一架。”
赤月国大王子苏月青拿着一坛子酒,趴在二楼上看着手下与凌川对峙,哼笑一声。
凌川抬目看他,身形未动。
那手下见凌川理也未理他,伸出铁掌就抓在凌川肩上,使力想将凌川摔出去,可凌川如青松一般不躲不避,稳稳地站在当下。
那人瞧着凌川从容不迫的模样,心中恼怒不已。
这时楼上的苏月青懒洋洋地说了声:“行了,今日也玩儿够了。”
那手下得令一滞,不忿地撒开了手。
苏月青摇摇手中酒罐,似笑非笑地看着凌川:“凌校尉,上来喝两口?”
凌川对上他阴损的眼神,冷冷地回道:“不必了。”
“哈哈哈,这大周的酒喝着着实无趣,还是等回了西北,我请你喝赤月的好酒吧。”苏月青瞧着凌川转身的背影大笑。
.........
凌川吩咐亲兵护送禁军几人回宫,又命人散了百姓后才回了兵马司。
蒋指挥使见凌川利落地了结此事,对他又是一阵猛夸,并允了送走赤月这帮瘟神后让他好好歇息几日。
凌川惦记着如霜送她的东西,打断了蒋老头子的东拉西扯回了营房。
一番沐浴过后,他取出锦缎包袱放在塌上。
看着鼓鼓的带着破洞的绛色小包,他觉得如霜给包袱打的结都那么可爱。
脸上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意,凌川小心地解开缎结。
只见包袱里平整的放着一摞衣物,
上面是两件黛蓝素锦长袍,下面是两套茶白中衣。
凌川将中衣拿在手中,
茶白的软缎触手柔滑,他抚摸着领口银白丝线绣制的云雷纹,心中妥帖地如化了一般。
放下中衣,凌川细细地翻看着其他衣物,最后又从底层翻出一个荷包。
什么叫意外之喜!
凌川亮着眼睛取过荷包,见上面绣的是五毒图案,他刚化了心都要淌没了。
没想到如霜如此周到,居然还给他送端午避毒之物...
凌川捏着荷包,心中说不出的愉悦,
察觉到荷包中沙沙作响,凌川将荷包解开,
一股淡淡的药香钻入他鼻间。
原来荷包里装着的是艾草,山奈,白芷等药草,
细看下,草药中还混着一个黄色的纸签。
他小心的取出签子,只见上面写着‘平安’二字,字迹隽秀,一看便是出自姑娘之手。
哎...凌川看着眼前之物,抬头笑叹一声,十年的苦熬与等待,值得了...
凌川抱着荷包傻笑了一晚。
第二日神采奕奕地去当值,惹得一干同僚打趣他是不是捡到银钱了。
凌川按着怀里的荷包,眉角都是笑意,不是捡到钱,是捡到宝了。
.........
五月初二是赤月使团出京的日子。
他们这半月皇帝也见了,闹也闹过,耍也耍过,终于带着大周丰厚的回赠启程了。
送他们出城的礼部官员各个喜极而泣,就差挥着小手绢说客官好走不送,下次可别再来了。
五城兵马司奉旨护送使团出城三十里。
心里开着花的凌川瞧也不瞧赤月人的嘴脸,将他们送到出三十里后,一步也不再往前走,领着兵丁就回去交差。
被赤月人搅和的鸡犬不宁的各部终于松了口气,蒋指挥使也高兴的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第二日便放凌川回去休息。
一大早,凌川从里到外换上新衣物,将新荷包系在腰间。想着又恐丢失,随取下仔细放在怀中,这才打马往家中赶去。
黛蓝的锦袍穿在凌川身上,愈发衬得他清新俊逸,束起的黑发迎风潇洒地飘逸在身后,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凌川行至门前,见大门紧锁,欢悦的心瞬收紧。
打开院门后见地上躺着钥匙,他撩起袍摆大步入了上房。
“如霜!”怀着一丝期冀,凌川推开房门颤着音唤了声。
然而屋内终究没有那个温婉的声音应他。
凌川疾步走进内室,门上珠帘被他带的哗哗作响。
看着空无一物的雕花床榻,凌川脸色发白的打开木柜,
柜中被褥规整,却少了如霜平日里穿的几件衣物。
他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走到外间,
眼风扫过妆台,条几,小塌,最后发现书案上摆着一封信。
凌川强撑着走到案前,取出薄信,
信上字迹同荷包纸签上的一般无二,可上面的话却让凌川再难‘平安’。
凌川看完信几欲站立不住,
她走了?!只留下这只言片语就走了?!
凌川盯着信上‘珍重’二字,双目赤红,
什么叫带累他?什么叫她会好好活着?
凌川浑身肌肉颤抖,扔下薄信冲出门去。
他绝不能让她如此离去!
上辈子他能陪她一起死,这辈子他就要陪她一起活!
前世,今生,他绝不放手!
绝不!
凌川翻身上马,狠抽一鞭,□□黑马嘶鸣,朝前飞奔而去。
五城兵马司的内营中,凌川急调三百军士。
他命一百人往京城八门打探消息,又命剩下两百人到京中各镖局,车行,以及骡马市去查访。尤其是城南各处要细细查访,不得有任何疏漏。
蒋指挥使此时正在各处巡视,见本该休假的凌川在此集结兵士,还颇为欣慰的同跟着他副将道:“还是凌校尉恪尽职守啊!”
眼看凌川要走,指挥使逮着个小兵问是何差事,小兵回他说是凌校尉要找位姑娘并一名婆子。
蒋指挥使愣了一下,摇着大肚子跑过去拽住马上的凌川:“你这么大阵仗,找谁啊?”
凌川脸色不好地答了句:“家眷。”
“怎么又是家眷,这年头时兴丢家眷吗?前头是慕国公府丢,现在是你丢。”蒋指挥使嘴里嘟囔着。
凌川实在没有心思同他说话,带人出营而去。
“哎!你带这点儿人够吗?”蒋指挥使在后面喊着,
“去去,再派两百人跟着他,也别说是找家眷,就说是兵马司查找要犯,省的别人说闲话。”指挥使指着副将吩咐着。
众擎易举,五百人派出去不到半日,在北城门寻访的凌川便见一匹快马朝自己奔来,马还未到眼前,军士的喊声就传到耳中:“凌校尉,找到了!”
凌川疾如闪电般截住快马,焦声问道:“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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