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川听得那兵士说人找到了,心急如焚地问人在何处。
兵丁上气不接下气地回道:“在南城车马集市盘查到一人,那人说见过那两名‘要犯’!”
凌川脸色铁青,拽过缰绳上马,厉声道了句:“走!”
不消两刻钟,两匹快马就奔至南城。
凌川到集市时,一个干瘦的汉子正被兵马司的人围在墙角,满脸不知所措的搓着手。
“大人,就是此人。”报信的兵士指着那人道。
凌川敛眉示意把人带过来。
那汉子哆哆嗦嗦地被带到凌川面前。
一旁的兵士拿刀柄捅捅他的腰道:“快同我们大人说,你是什么时候见到那两人的,她们又是去了何处?”
汉子要跪未跪地抖着膝,不敢抬眼地答道:“回大人的话,是前儿早上。有个姑娘带着婆子来着打听去青县的车。我是走北路的去不得青县,就把她们领到往西路走的车把头老刘那儿。老刘的骡车半日就撺够了人,不到晌午就走了...”
“你可记得那两人衣着打扮。”凌川握紧马鞭。
汉子战战兢兢地点头:“小的记得,那姑娘穿着一身蓝布花的衣裳,用帕子包了头,长得很是标识,说话声音也好听。至于跟着她的那婆子...”他想了半天后,憋出一句:“就是个老婶子。”
那身蓝布衣裙正是如霜送凌川出门那日穿的。
想起当日如霜的笑语晏晏,她的那声‘保重’言犹在耳,凌川的一颗心被撕扯的七零八落。
见凌川不语,那汉子怯怯地瞧了一眼他的脸色,壮起胆子说了句:“我瞧那姑娘娇弱的很,不像是会犯事的,大人您可别抓错人啊...”
一旁的兵士忙出声呵止他:“不许瞎打听!”
凌川苦涩一笑,将那汉子挥退,他不愿再耽搁,先命人去调集快马后,自己回身赶往西城门。
在确认前日那车把头的确由此出城后,
方才调集的二十人马也到了眼前。
众人列队出城,凌川的亲兵依照往日规矩,给众兄弟鼓舞士气,交代此次务必要将‘要犯’捉拿归案,不辜负凌校尉栽培云云。
不明所以的兵丁纷纷应“是!”
凌川阴着脸握起马鞭,目光滑过袖腕上如霜绣的水川云纹,他手起鞭落,胯下骏马一声嘶吼,跃蹄前行。
不多时,京西的官道上,一队人马翻起滚滚尘土,朝青县方向疾驰而去......
离京一百多里外的骡车上,张婶将如霜搂在怀里,询问车把头何时能到青县。
车把头带着草帽回过头,咧着嘴笑道:“婶子别急,再行三四十里就到了。”
张婶子心疼地瞧了眼恹恹的如霜,取出水囊递给如霜:“姑娘,喝点水吧。”
如霜无力地笑笑,摇摇头说:“我不渴。”
张婶子帮她遮过照在脸上的阳光,体恤地说道:“姑娘昨个又没睡好吧,这会先歇歇吧,咱们晚上才能到呢。”
如霜靠在张婶子肩头,小声地说:“昨晚那家客栈有耗子,我不敢睡。”
张婶子叹了一声,真是造孽...
离京那日,二人一路打听走到车马市,等了半日往青县的骡车才出城。
不大的板车上生生挤着坐了十几个人,张婶子紧护着如霜缩在车上一角,二人头都不抬的行了半晌路。
过了中午后,早膳未用的二人早已饥肠辘辘,本想路上买点吃的,可骡车却一路未停。
如霜自小到大门都不曾出过几回,张婶子也不是个老道的,直到车上乘客打开包袱取出干粮,如霜才意识到自己莫不是个傻子,
哪有人出门不带水囊干粮的。
两人忍着腹中饥饿,生生挨到晚间投店,才买了些吃食。
那晚如霜坐在四面透风的矮房里,胳膊离黑亮油腻的炕桌半尺远,捧着能用来防身的干硬窝窝头,瞧着张婶子直眨眼。
张婶子会错意,忙把手中的窝头递给,憨憨地说自己不饿,让如霜吃。
如霜一手举一个窝头,眼睛眨的飞快。
张婶子说出门在外不容易,粮食要省着些吃,然后还取出自己身上的两三两银子,放在桌上让如霜拿去用。
如霜瞧着银子,啼笑皆非。
其实饭食难吃还是其次,晚间安置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如霜看着炕上颜色都瞧不出来的被褥,连抖开的勇气都没有。
于是第一晚她合衣靠墙坐了一宿。
第二日路上颠簸不提,晚间住的客栈也比前晚好些。
可房梁上老鼠吱吱的叫声,把被窝里的如霜吓的团成一团。
这一晚她睁着眼睛又是一夜未眠。
今日是在官道上走的第三日,困乏不已的如霜像被霜打过的花儿般萎靡下来。
乡野间景色开阔,连片的麦子颗粒饱满,地头开着她没有见过的野花。
可此刻如霜无心也无力欣赏田园风光。她伏在张婶子肩上,听着骡子踢踏在地的蹄声,一心盼着早点能到青县。
骡车在路上不疾不徐地行着,搭车的人不断地上上下下,三四个时辰后,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青城县到了啊。”
车把式喊了声,把如霜和张婶子放在了官道旁。
如霜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城门,心下一阵茫然。
她和张婶儿挎着包袱,慢慢走到了城门口。
城门处只有一个老兵摸样的人把守,如霜走过去轻声开口:“这位官爷,请问齐水村离这里还有多远?”
那老兵打眼瞧了瞧她:“外地的吧?你去齐水村做甚。”
如霜听他话语不善,便拿出几个铜钱递给他道:“我是来投亲的。”
老兵守着个穷县,一年到头也遇不到打听路还给钱的,他接过钱便换了一副好说话的模样道:“齐水村离县城还有十几里路,你们现在走过去怕是天都黑透了。”
如霜谢过他,拉着张婶入了城,
眼见天色不早,二人也不敢冒险赶夜路,便找了间客栈住下...
夜幕低垂,六十里外官道上,凌川骑在马背上听亲兵来报:“大人,老板娘说那二人昨晚确实在此投宿过。”
凌川颔首打马:“接着赶路!”
......
半夜十分,凌川一行人终于赶到青县。
亲兵上前唤开破旧的城门,亮出腰牌给那老兵看。
老兵一看是京城来人,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番询问后,亲兵跑回马前同凌川说,那二人傍晚时分已经入城,只是不知是去了齐水村,还是在城中落脚。
凌川见青县不大,便命人先散开去客栈打探,
一盏茶后有人来报,说那姑娘带着婆子现下在月喜客栈投宿。
凌川正要跟着那人过去,亲兵在一旁道:“大人,人犯让我们去抓就是,两个女人罢了,哪用您亲自出手!”
听得此话,凌川手里的鞭子差点没抽在亲兵脸上。
他冷面横眉,边走边说:“你们换了便装,都给我离客栈远远的。”
亲兵被骂的摸不着头脑,也只得听命服从。
凌川一人来到月喜客栈,早得了消息的掌柜的将他带到如霜那间客房门外。
站在门前的凌川听着房内熟悉的呼吸声,他嘴唇翕动,想唤却没唤出那个名字。
身材颀长的凌川在门外站了片刻,示意掌柜将旁边那间房打开。
凌川走进屋中,靠在了挨着如霜房间的墙上。
“张婶子...咱们房门口好像有人。”一声让凌川后背发紧的呢喃软语,透过薄墙传到他耳中。
窸窸窣窣间,张婶子的脚步声走到门前,
房门吱呀,她憨厚声音响起:“姑娘别怕,没人。”
“那张婶子快回来吧。”如霜声音轻柔。
“姑娘这几日睡得不安稳,精神都要不好了。”张婶子回到塌上,同如霜说道。
如霜低叹一声:“近乡情怯罢了...”
靠在墙上的凌川苦笑,他何尝不是‘近乡情怯’。
“姑娘,您...这几日想过大爷吗?”老实的张婶子突然问道。
凌川屏住呼吸,等着那个声音回答。
“凌川?”如霜声音先是迷蒙,而后干脆的说了声:“想过啊。”
“咚!咚!”凌川心脏狂跳。
“他那样好的人,我怎么能不想呢。”如霜笃定地说道。
扑哧一声,凌川的心被扎了个洞,好人?他在她心里就是个好人?
如霜轻笑着又道:“这个世上,除了我母亲,就只有他对我最好了。”
她顿了一下,缓声说:“他还救过我两次呢,一次是在雁山上...”
“那还有一次呢?”张婶子好奇地问道。
“...还有一次是我跳到水里了,他也跳下来想救我...”如霜仿佛陷入了回忆。
“那后来呢?”张婶子继续问。
如霜迟缓片刻:“后来...我们就回来了。”
“您跟大爷真是有缘分,”张婶子翻翻身子打了个哈欠。
“是有缘分...这些缘分我一辈子也不会忘掉的。哪怕以后天各一方,我也会向老天爷祈求,保佑他一生平平安安的。”如霜轻言绵语,她声音渐渐弱下去:“也不知他今日回家看了信,会不会恼了我...”
隔壁慢慢没了声音,
凌川闭着眼睛靠在墙上,酸甜苦辣一股脑涌上心头,
他的如霜啊,他的好姑娘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