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宗阴着脸,顶着一身的茶叶沫子,跪在正堂中。
慕国公爷暴跳如雷,抖着手指着他鼻子问:“两天了!人呢?”
“不过是去祭祖,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让你弄丢了!你办的好差事!”国公爷怒骂。
“父亲,您别急,兵马司那边已经答应帮着找了...”慕宗还没说完,国公爷更是火冒三丈:“你还有脸说!马上就要进宫的人,出了这等事,你不说遮掩一二,倒满世界的去嚷嚷!如此一闹,就算找到了人,她还能进宫吗?。”
想着自己多日的筹划就要打了水漂,国公爷气到胡子发抖。
三十多岁的世子爷被骂的狗血喷头,内心也满是委屈,他这两天也很不容易啊!
十六这丫头走失,他带着人差点没把雁山给翻过来,连夜拷问婆子丫鬟不说,还托人赖脸的去求人帮忙。
如今得不来他老子一句体谅,还被骂个臭头。
要不是想着那死丫头定了要进宫,他慕宗才不会出这么大力去找。别说一个妹妹了,就是丢十个八个,他们府里后院儿也不见得能有多松散。
慕宗想着这些,面上正色问:“那父亲...咱们怎么办?”心里想的却是,反正都丢了,您爱咋办咋办吧。
国公爷看着佯装一脸正经的慕宗,脸都要歪掉了:“我要你这儿子有何用!”
慕宗缩缩头。
强忍着没有啐他一脸,国公爷说道:“放出风,说人不过是在山中走迷障了,现如今已经找回...先稳住外面口舌要紧。”
慕宗略沉吟片刻,接过话:“待再过一阵,就说人病了。宫中那边呢,咱们换个人送进去。”
说完向后撤撤身子,他是真怕他老子啐他。
慕国公心中分外郁郁,怎么偏偏丢的是她呢!真真可惜了那副好样貌。可他转念一想,眼下慕宗说的也是个办法...这才面色稍霁。
知他老子欲了结此事,慕宗便道:“现下十六生死不知,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眼前难题稍解,慕国公便摆出一副慈父的嘴脸:“这孩子命也是真不济,眼见着要去享福,居然这样不见了踪影。”
“父亲莫要伤心,这也是她的命。”慕宗顺着他开口。
父子俩一唱一和,心中俨然已经放弃如霜这个人了。
此刻国公爷看着这个儿子又顺眼起来,哼了一声:“起来吧。”慕宗这才垂手站起。
“找还是要找的,毕竟是我的亲骨肉,岂可将她置之不理。”慕国公说的好似情真意切,而后用眼觑着慕宗:“只是不可再招摇。”
慕宗连忙答道:“儿子明白。只是十六的丫鬟婆子...”
国公爷瞪眼道:“连自己主子都看不住!立时打一顿远远卖出去!”
慕宗看着他爹又要发飙,忙叠声应下。
人道这国公府为何每况愈下,不提府中众人终日只知骄奢享乐,单单说这府中掌舵之人,府中出了丢失人口这样的大事,既然要对外遮掩,何苦将深知此事的仆妇轻易放出府去。
一家之主极尽送女儿巴结权贵之能事,于其他庶务心中竟无半点成算,如此理家,焉能不败。
殊不知此次发卖出去的仆妇丫鬟,日后又引出一段麻烦...
慕宗应下国公爷后,又躬身问道:“不知父亲打算让哪位妹妹进宫?”
国公爷被问的一懵,他那一众女儿中,就数如霜颜色最好,其他那些个,他...他也没甚在意过。
国公爷一咳:“那依你呢?”
慕宗被他老子问的更懵,他有多少个妹妹来着...
父子二人大眼对小眼之际,从内堂走出来一位国公爷的姨娘,这位风韵犹存的姨娘,竟也不避忌世子,花蝴蝶般扑在国公爷身上,撒着娇:“国公爷,方才奴家听着要换姑娘入宫,您可不能偏心眼儿,咱们的十八也大了,你可得想着她...”
还没说完,从大门又进来一位丰腴妖娆的姨娘:“那可不行,国公爷,我的老八,老九,十三您也得想着啊。”说着也去拽国公爷的袖子。
这边两位姨娘抢着老国公,正撕罗得难舍难分,那边娉娉婷婷走进来一位稚龄少女道:“父亲,女儿愿毛遂自荐...”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得着消息的各路人马齐聚中堂,环佩叮咚得站了一屋子,
只见这个高声喝骂:就你那丑闺女也配!那个泫然欲泣扯着国公爷给她做主。还有在旁直接指天发誓的:进宫后定会替家里分忧...
厅中花红柳绿、吵吵嚷嚷,比京中有名的万花楼还热闹。
更有甚者,眼见挤不到国公爷身边,居然往慕宗这边凑,慕宗见事不好,立马窜出门外。
跑了的世子爷满心期望他老子能选出个靠谱点的人,他这次可得把人给看紧了,等送进宫,得了宠,看谁还敢奚落他这个国舅爷。
打定了主意,慕宗想着明日再往兵马司跑一趟,把消息放出去...
小院中熟睡的如霜不知她这一兄一父的打算。要是此时此刻知道他们的计量,她怕是要跳起来大笑三声。
黑甜一觉,睡足了时辰的凌川睁开了眼,摸着身上的被子,凌川暗笑自己竟睡得如此沉,昨晚居然没有一点察觉。
侧耳倾听,内室中如霜还在安睡,凌川轻手轻脚地起身。
待备好早膳,他先将马车驾到赌坊,方才去营中上值。
回到营中住处,凌川拿出昨日的香囊在手中摩挲片刻,才细细收好。
他取上衣物去营中浴房清洗,路上遇到同僚,那人看着精神奕奕的凌川,便上前打趣:“凌校尉,好气色啊!”说完还挤眉弄眼地瞅着凌川。
军营中的汉子,说话荤素不忌,凌川不甚在意的笑着和他打过招呼,便前去洗漱。
行军打仗养成的习惯,不论数九寒冬,都是凉水沐浴,凌川脱掉衣物,露出精壮的身材,宽肩窄腰上布满陈旧的伤疤,他却浑不在意,举起水兜头而下。
收拾妥当的凌川去当职不提。
慕国公的世子慕宗也起了个大早,一早便赶到了兵马司,兵丁一看是慕世子,上前问安后道指挥使大人还未到,请他到里面坐等。
慕宗想着今日来的目的,只道他在司门口等便可。
两盏茶的功夫过后,他才等到上职的蒋指挥使。
蒋指挥使一看等在门口的慕宗,还道他是来借人的,便下马拱手道:“世子爷,怎好劳烦您亲自来,我这就将人派去您府上。”
慕宗忙抬手还礼:“多谢蒋大人挂念。我那亲眷在雁山中迷路,昨晚已经找到。今日前来,是跟大人说明此事,便不敢再劳烦营中兄弟了。”
蒋指挥使说:“客气,客气了,找到就好,人可有什么大碍?”
“无事,受了些许惊吓罢了。”慕宗接着扯谎,脸色都不带变。
两人寒暄一番,慕宗就道告辞。送走他后,蒋指挥使摇头笑着,挺着肚子步入司中。
一上午,凌川整理好案头的公文,拿起需要批示的文册,走到指挥使堂外敲门示意。
“进来。”屋内人说道。
凌川推门而进,将文册放在堆积如山的案上。
蒋指挥使一见是他,指了指案上:“凌川,我这一半儿的烂纸都是你拿来的,你说说你个行军打仗的人,怎么这么能写字,我看你也别从军了,你这样的合该去考状元。”
凌川每天都被他念叨惯了,也不理会,只捡要紧的公文邸报说给他听。
这会儿蒋指挥使也不再打岔,只摊在圈椅中,似听非听的用手拍打着肚子。
待凌川说完,刚要转身出去,蒋指挥使就哎,哎的出声拦他。
凌川看着蒋指挥使八婆上身的样子,极其无奈。他单知道蒋指挥使爱传个小道消息,却不知道他那么爱拉着自己传。
蒋指挥使神神秘秘地说:“慕国公家走失的亲眷找找了。”
凌川瞳孔微缩,背在身后的双拳瞬间握紧。
强自按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问了句:“什么时候?”
“昨晚...”蒋指挥使说了一半,摸摸肚子问:“咱们晌午吃什么。”
凌川差点上去揪着他领子,能不能说话别大喘气!
“在哪找到的?”凌川放松身体,缓缓追问,
“哎呀,没想到你还挺有兴致!”蒋指挥使颇觉自己磨牙功力见长,“据慕宗说,是在山中迷了路,后来他们的人给救出来了。”
昨晚?昨晚,如霜一步都不曾离开小院,凌川微微皱眉的想着,慕家这是要干什么?
“我看未必真找着了。”蒋指挥使颇不在意的说道。
凌川抬眼:“怎么说?”
“天机不可泄露。”蒋指挥使眨眨眼卖着关子,“你且等着看慕家到底送哪位姑娘进宫。”
凌川一转念,此刻很是佩服这位看似不着调的指挥使,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虽晓得慕家说找到人是遮人耳目的话,但他恨不得立时就见到如霜。
已近中午,他出了兵马司。
回家的路上,凌川被阳光刺了眼睛,他些微有些急躁地挥鞭打马。
急促的马蹄声停在门前,凌川翻身下马,打开小院的门。
他望着悄无声息的院子,心底隐隐不安,怎么这般安静?
凌川再顾不得其他,一边走,一边开口,叫出了他前世没有资格,此生没有勇气叫的名字:“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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