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停了几个地方,最后竟然真的被小凯找到了最初停车储能的地方。
穆三秋认出了地上的血迹。
刘峰离去的脚印早已被风沙掩埋,靠几人的印象指出了个模糊方向。车朝指向开了没多久,忽然猛地刹住,小凯慌慌张张地朝后喊:“我、我好像遇到你们的队友了……但,应该不是你们想看到的结果。”
在纯情少年NPC紧张且充满同情心的注视中,众人一脸意料之中的麻木,轻车熟路地开始挖起车头前的尸体。
可能是风并不大,即使刘峰已经死去很久,还是没几下就被刨了出来。
钟止毫不犹豫地扯下尸体上紧紧背着的装备包,食物、笔、装备,但并没有笔记本。
他一向不见晴雨的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了巨大崩溃:“我可能知道本子在哪,但我真希望我不知道。”
钟止在两个女生震惊错愕的眼神中,从刘峰的□□掏出了一本丝毫未受到风沙摧残的笔记本。
不过不太妙,什么内容也看不到。
他凭印象翻过刘峰这个循环内书写过的页面,仍旧和当初偷看时一样,是彻彻底底的空白。
穆三秋轻轻拍了下他,劝慰道:“先收起来吧,以我的经验,游戏不可能只开放单一通关方式的,一切还有转机。”
钟止点点头,扛着装备上了车。
他们在车上翻着刘峰的行李,除了从车上拿走的大量食物,基本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死的时候大家都没有什么异常反应,看来应该也不具备“被动技能”。
钟止的心反而更沉。
为了通关的公平性,游戏在角色分配时应该不存在偏倚。记录员没有其他更有价值的装备或技能傍身,说明记录本身就是能够产生巨大作用的存在。
如穆三秋说的,游戏通常不会留下死局,它会如何设置转机呢。
“卧槽!”正在翻东西的周庐震惊大喊,打断了钟止的思索。
“怎么了……”他回过神来一看,也发震惊大喊,“卧槽!”
记录员的装备瞬间消失了。
乔悟目瞪口呆地见证了俩人手里的东西凭空消失,无辜地举起了双手。
穆三秋皱着眉,吩咐小凯重新回刘峰尸体的坐标,幸好她留了个心,把这个坐标记录下来了。
刘峰的尸体依旧直挺挺地躺在原地,片刻间已蒙上了一层新土。他旁边重新出现了一个包,上面的尘色却要比尸体上的浅得多。
穆三秋掏出利器,防备着缓缓靠近。
可什么也没发生。尸体就那样僵硬而冰冷的横陈着,甚至连钟止给他褪下的裤子都没有一点变动。在尸体僵硬的小腹上,原封不动摆放着刚刚还在两人手中的记录本。
钟止认命地重新捡起本子:“装备好像无法离开所属人,即使是失去生命体征的所属人。”
冷淡凛冽的声音从车方向传来:“那就把尸体一起带走。”
小白冷冽的眼神扫过车里所有腿脚健全的人,杨婕被盯的毛骨悚然,只好下车帮忙。周庐也不知从哪重新抽出了一大面盾牌和一把手枪,警戒在搬尸体的三人附近。
三人正抬起并不算轻的刘峰,穆三秋喊着口号:“一二三,起!”
走了没几步,门近在咫尺的位置处,穆三秋身后的力气却突然卸掉,晃了她一下。
她的游戏经验和战斗经验太足了,身体在脑子思考前就作出了反应,她果断扔下尸体钻入车内,却被车门重重撞翻在地。
车门不知何时关上了,和第一次他们遭遇“危机”时一样。
地在变形。
有的地方隆起,有的地方怪异的凹陷,从车底的阴影开始,波动的区域越扩越大。
她稳下心神,仔细看才发现是光影造成的错觉,不知从何出现了飘动着的、扭曲的影子,让人以为是地面产生了凹陷起伏。
诡影从车底滚出,滚动到刘峰的尸体下,以令人不适的姿态觊觎着所有人足下的那片阴翳。
最后从某个人身后生长出了,类似人形的,瘦长而诡异的影子。
先倒下的是杨婕……那东西侵占了她的影子。
它甚至还原着原主人的形态,在粗糙的地面上诡谲地照猫画虎,四不像地模仿着杨姐恐惧挣扎着的姿势。那些影子像黑色的蛇,反方向弯折的四肢影子折断般逆向拉长,在她有血有肉的真实四肢和脆弱的颈上交缠着、游动着。
杨婕被勒得双眼外迸,几乎窒息。
穆三秋利落从地上翻起去拉她,钟止则第一时间握住了周庐的双手,小姑娘被吓坏了,在原地颤抖地举枪不定。
钟止扶着她的手,瞄准影子的大腿和大臂,开了两枪。
影子的边缘竖起被激怒的倒刺,令人不适地抖动起来。不过钟止却从怒气中,看到状似阴谋得逞的奸笑。
被子弹命中的地方确实出现了裂痕,但——杨婕的身上也出现了同样的流血孔洞。
钟止的手瞬间冰凉。
影子察觉到加害者的情绪,恶意地凹了一个大大的弧度,在因枪击而破漏的撕裂处,抖动着龇牙咧嘴的邪笑,显得格外可憎。
“救我…救救……呃……”
杨婕幽深好听的音色只剩痛苦的嘶鸣。
邪笑的裂缝又嚣张地模仿起她挣扎的口型,兔死狐悲地颤抖着,嘲弄着所有玩家。
因中弹无力挣扎的女人最终在影子的束缚下窒息死亡了,暴出的双眼狰狞地瞪着旁观的众人。
它又开始阴恻恻地寻觅下一个目标,大家虽早有准备地远离了尸体,但影子飞速的伸长几乎防不胜防。
在它冲着自己冲过来的时候,钟止忽然被什么东西闪到了眼。
周庐挡在他面前,竖起了半透明的防爆盾。
他迅速微侧过防爆盾,借助微弱的余晖光芒,在地上反射出一片光斑。光斑拦在影子的必经之路上,冲刺的影子收手不及,瞬间被微弱的光斑全数吞没了——
周庐腿直接吓软,扑通地坐在地上。她看着杨婕的尸体,咬住嘴唇沉默地掉起眼泪来。
寥寥荒原,黄沙未改,只是繁多逝去亡魂中添了一位故人。
小白哐地扯开车门,看见钟止安然无恙地站在那,提着的心安了一半。他和乔悟在车内怎么也打不开门,就意识到应该是那种“危机”再次袭击了他们。
钟止缓缓走向杨姐,抱起她的尸体,抬上了车。
他眼里沉着海崩前夕的冷静,杨婕崩裂的弹孔在他铅灰色的倒影里流血,却流不出他涌流着歉疚的绯红眼眶。
小白想说点什么。
钟止却仰起头,温和地抬起眼,用同样的愧疚神色注视着自己。
小白的心忽然和钟止的瞳孔一样沉灰下来。
他在透过自己,看故人。
钟止没有挪开眼,他控制不住每个瞬间都想凝视对方的眉眼,那双眼有同样引他自责的轮廓。伤怀而澄澈,如未守鉴花人约定偷偷盛放的白玫瑰,在凌晨第一缕晨曦中泣露,坠下自赏又孤寞的芳华。
这点冽香就垂在他眼角眉梢间,本该无人可肖。
像一座冷着面勾引我坠落的雪山。
钟止这样想。
他注视着的雪山无征兆地忽落薄雪,连着山峦的弧线都倾倒在他的错愕上,小白就这样跪在车板上侧头,轻啄了一下钟止鼻梁中间的小痣,无声地接过尸体安置进了车里。
钟止:?
被贴脸直播了全程的乔悟,白眼翻的比尸体还夸张:妈的死给。
载着5人2尸的勘探车重新踏上征程,大家脸色都不太好看。
乔悟对脸上的恐怖的撕裂伤难以释怀,他不想再多待一秒:“地理学家死了,我们要怎么挖矿……总不能用人命来实验对错吧。”
穆三秋抱着某种绝望的无谓,如常回答:“先修整下再做计划吧。”
说着从后备箱的储备里拿出食物传给所有人。
车厢里的气氛简直像最后的晚餐。
忽然一个急刹车——
连最后的晚餐都七零八落地被掀桌在脚边。
穆三秋正恼火地要骂人,NPC小凯却先带着恐惧的哭腔叫起来:“怎么会这样!我们、我们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徘徊……鬼打墙,这一定就是前辈们说过的鬼打墙!……呜呜呜好恐怖啊!”
小白怼他:“科学验证,‘鬼打墙’只是人脑对方向感的处理出现误差,导致人不知不觉走成圆圈的表现。小伙子,别给自己驾驶技术不佳找借口哦。”
小凯:……
但话音刚落,车外就弥漫起了能见度不足5米的沉重大雾,搀着黄土的颜色,看上去浑浊而危险。
穆三秋脸色极差地看了眼杨婕的尸体:“地理学家的被动技能恐怕是——引导方向。”
失去方向,就只能原地打转。
强压下的绝望转瞬被顶上灼烧的眉头,崩溃的裂纹悄然弥漫上所有人的潜意识。
“别太早放弃,我们还有循环。”
钟止寥寥几句:“还有机会,新的循环,所有人都会死而复生。”
乔悟几乎崩溃,他捂着崩开的可怖嘴角冲钟止大喊:“你凭什么断定一定有循环?!!如果不是你非要找记录本,我们也不会失去地理学家!你害死了所有人!!!”
钟止按住要发作的小白,一字一顿地认真说:“我会亲自和杨婕道歉的——”
他覆下睫毛,灰蒙的瞳孔和他平静的声音同样阴恻:“如果没有循环,我用性命赔罪;如果有循环,我用性命下赌,保你们所有人逃离这里,可·以·吗?”
乔悟甚至有点害怕此刻的钟止。他觉得面前的人疯了,于是闭上嘴,躲开了他的直视。
没想到钟止直接坐了起来,他走到乔悟蜷缩角落的咫尺处,盖住了所有光,带着温和到狰狞的笑意追问:“我说,这样可以吗?”
乔悟全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一双略显柔弱的手拉住了僵持的两人。
“这一切难道不都是这个游戏的错吗?……你脸上的伤也好、杨姐遭遇的危机也好,原就不是我们的本意,不敢反抗强大的游戏反而对身边的人出气,这也太懦弱了吧,乔哥。”
周庐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控制不住眼泪,但仍然清晰且坚定地握着两人。
钟止看着女孩挡在两人之间的身躯,忽地想起刚刚抵在他面前的盾牌。
一样脆弱不堪,又义无反顾。
他后撤了几步,安抚式地回握了周庐。
小姑娘惊喜地转过头,吸吸鼻子:“钟哥,你千万别怪乔哥。他是领队,团队受困他肯定最自责,才这么着急的。”
钟止点点头,他向乔悟伸出手,摊开柔软赤诚的掌心。
真正的柔和下神情:“我不该吓唬你,向你道歉。不过,我说的是真的,如果能有下个循环,我会尽我所能让全队都活下来,希望能重新和你合作,乔悟。”
乔悟偏过头不看钟止,却诚实地握住了钟止的手。
周庐软着杏眼甜甜地笑了,也撒娇般强硬地把自己的手塞进两人之间。
“合作不带我?”一旁蓄势待发随时准备镇压暴乱的穆三秋也弯起眉眼,从周庐背后伸出手,“喂,冷脸的那位,你要不要也加入啊——”
小白闻声,也展开眉头,凑上了一只手。
钟止盯了他片刻,迅速将自己的另一只手紧紧覆上。
“还有下个循环即将再见的,另两个队友。”
仅是双手交叠的触碰,他的耳后便默默的红起了一片。
钟止和周庐一齐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同生共死过,即使是萍水相逢的人,怎么不能算作朋友呢。
——这也是你希望看到的吗,主角?
众人正向死而生地摩拳擦掌着,一阵哭嚎突兀地响了——
小凯:“嗷呜呜呜……好感动,但我还不想死呜呜呜……我好想妈妈,我好想家哇!”
小白怼他:“你有妈吗?”
小凯:都要死了还骂我的吗QAQ
钟止可怜地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凯,指桑骂槐地试探:“你们NPC还真是……人·性·化。”
小白视若无睹地抽出手,优雅地捡起满地尘土的面包,挂着迷人的招牌式笑容怼进周庐手里:“拿着,小庐妹妹,别客气。”
周庐咬牙咬得面目狰狞:能换个人开刀吗哥,我男人过敏。
小白倾国倾城地笑着:就知道你对男人过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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