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樱笑着眨了下眼睛：“你看，法则总是这么喜欢打哑谜，把人逼到绝望后又给你留有一丝希望，无情但不绝情。”

她拍拍手站了起来，隔着迷雾眺望不知名的远方，声音如风般缥缈和煦：“子桑的劫难自有他自己的破解之路。”侧目看向林铃时，浮樱的身影渐渐与周遭的雾融为一体：“接下来，就是真正属于你的试炼了。”

像是在印证浮樱的话，原本平静的雾海狂风骤起，将雾跟云搅乱在一起，以林铃为中心形成了一个风卷。

任凭外部狂乱，暴风的中心是无比的宁静。

浮樱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随着她身影与雾海相融，林铃才明白这场幻境并非是试炼的内容之一，而是众神残留在神器中的最后一点痕迹。

众神的记忆结束，后面才是第二场试炼的真面目。

林铃闭上眼睛，黑暗能暂时让她的心彻底沉静下来。

无论是子桑自毁念头的根源，还是那枚耳坠背后代表的真正含义，对她来讲都是足够颠覆心境的内容。

林铃从不自诩英雄，穿越以来她所做的一切皆出自本心。

原本的出发点或许只是为了任务，但一个又一个本该按照原本剧情牺牲的配角，又确实在她的选择下绝处逢生。

确定了真正想要的，他人的态度跟言辞便不会再给她造成迷惘。

包括口是心非的子桑！

墨色明眸睁开的一瞬间，狂风、迷雾、云海尽皆消散。

不就是空间裂缝吗，她连剧本剧情都能改，那么多条命都活了，怎么可能解决不了空间裂缝，救不下一个子桑！

脚下一步踏出，天地随之变幻了颜色。

一道横亘在整片天空的裂缝如俯瞰下界般张开巨口，群山峻岭在裂缝的对比下变得那般渺小，一个人的视野范围，连裂缝的边缘都看不到。

对比之下，剑阁中那十几道裂缝加起来都比不上眼前这道的十分之一。

林铃皱着眉头，还未分辨这道裂缝是否仍是幻境，系统已经先一步尖叫起来：“这个环境怎么看着这么像原剧情里的大结局啊！！！”

被系统的话提醒，林铃这才注意到这道裂缝之下对应的是赤红的河水跟冰封的土地，空中洋洋洒洒漂浮的全都是黑色的灰烬，就跟原剧情中描写的结局一模一样。

认出来之后，林铃立马四下搜寻。

如果这是原本的结局，那么三个主角现在应该都在这里！

系统也跟着一起找起来，“原剧情中写的是在赤河尽头！”

林铃直接沿着河水向上飞去。

漫天的黑色灰烬打在脸上，被沾到的那块皮肤顿时像被火灼一般疼痛。

林铃小声地“嘶”了一下。

这幻境真是太敬业了，连细节也这么真实。

这下也不用问了，这场原剧情中的灭世之灾就是第二次试炼的真正内容！

长长的赤河一眼望不到头，在冰蓝色冻土的映衬下，如同鲜血一般流淌。

当河水终于抵不住空间裂缝的吞噬之力被吸起时，林铃终于看到了赤河的尽头。

然而那里没有原剧情中描写的三个主角，单膝跪在赤红河水中的只有一个白色的身影。

林铃杏眼睁大，黑紫色的空间裂缝也好，飞舞的灰烬也罢，全都入不了她的双眼，墨色的瞳孔因恐慌跟紧张而急剧收缩，只能容纳下那一个人的存在。

“子桑？怎么会是子桑？”这不是幻境捏造出来的原剧情中的场景吗，子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木楚、闻白还有沈解呢！原剧情中不应该是这三个人试炼失败出来，恰好碰上空间裂缝吗？！

林铃先是小心试探一般喊着子桑的名字，结果幻境中的子桑竟真的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赤红的河水将子桑雪色的衣摆染红，长长的银发发尾扫在水面上，子桑身上的红色逐渐将白色渗透，像一副正在被污染的画卷。

两人相隔不过百米，林铃能清晰地看到子桑在冲她微笑。

冷漠淡然的子桑上神从未有过这般明显的笑容，眉眼微微低垂，连弯起的弧度都像春水涟漪，温柔而缱绻。

明知这只是幻境，可林铃心里还是升起了莫大的恐惧。

比被推下高楼时还要悲伤绝望，心脏一瞬间的刺痛就让她差点控制不住身体，落在河水中踉跄了几步。

她突然意识到子桑要做什么，身体先大脑一步反应过来冲子桑跑过去，直到跑出几十米后才想起来自己可以飞。

然而子桑的动作比林铃快得多，在林铃动作的同时便毫不犹豫地凌空而起，河水如血雨般从他的衣摆滴落，那把澜行留给他的神器风行被子桑握着，直插入他自己的胸口。

不再是点到即止地划开手腕，神明手握神器，亲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神血尽数涌出，仅剩的神明将属于他的法则全部释放了出来，用与先前三十二位上神相同的方法献祭了自己。

天地法则再次得到了补全，黑紫的空间裂缝满意地合上了饕餮巨口。

林铃在空中伸着双臂，想要接住子桑的身体，可就在手臂即将触碰到子桑时，已经快被红色染透的子桑，刹那间便碎成了一捧光屑，很快就被黑色的灰烬卷走了。

林铃脑海一片空茫，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由得对自己发出一连串的质问。

为什么要张着手？她刚刚准备做什么？子桑呢？试炼结束了没有，她是不是失败了？

系统在旁看着林铃泪流满面却毫无所觉的模样，暗叹了一声“造孽”，语气晦涩地说道：“林铃，试炼还没结束呢……”

林铃抬起头来，双眸空洞：“什么？”

系统咬了咬牙，终是没忍住将方才发生的幻境的真相说了出来：“第二场试炼考的不是改变原剧情的结局，而是你能否战胜心中的恐惧，那同样是你的心魔！”

林铃摊开什么都没能抓住的手掌，脸上的泪水顺着下颌滴落在掌心：“你是说，方才我之所以会看见……那些，是因为我内心的恐惧？”

因为内心深处害怕子桑会死，害怕子桑会步上众神的老路，所以试炼的幻境才会将这一幕呈现出来。

试炼幻境仿佛在向林铃印证这一点，眼前的冻土赤河飞快地在林铃眼前消退，时间的逆流将林铃重新推回半个时辰之前。

仍旧是裂开的天空，巨大的空间裂缝，漫天飞舞的黑色灰烬，以及距离赤河尽头数百里之远的岸边。

望着这一幕，林铃喃喃自语道：“幻境……重置了？”

掌心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眼泪的痕迹，子桑献祭而死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张着的手掌猛地握紧，额角的发丝垂下，与睫羽一同遮掩去林铃所有的表情。

林铃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秒便已出现在数百米之外。

已经走过一次的路径再熟悉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再耽搁一丁点时间。

终于，子桑的身影再次在林铃的视野中出现，仍旧是白衣染血，温柔浅笑的模样。

林铃脚下不停，不管不顾地朝着子桑飞过去，任凭灰烬灼烧在脸上、脖子上，留下褐色的烧伤，也没有眨一下眼睛，只是死死地看着子桑。

她没有呼唤子桑。

幻境要的是她能够克服恐惧，就算她扯破嗓子喊让子桑停下，肯定也是无济于事。

或许是第一次幻境中子桑死亡的画面令林铃心底的恐惧更加深刻，在伸出手时，林铃有一瞬间的犹豫。

按照时间计算，跑到子桑身边时时间根本来不及，到底是该搏一把拉住子桑，还是先一步到空中，准备拦下子桑的献祭呢？

然而就是这片刻的犹豫，让她再次与子桑的身体擦过。

鲜血喷涌，灵光散尽。

得到的又是同样的结局。

幻境中时间再次回退。

林铃默然地看着身边的一切飞速倒退，垂首间，摊开的掌心仍然什么都没能抓住。

手掌一下子紧握成拳，指尖狠狠地插进肉里。

第三次——

感受到身体可以活动之后，她用比上一次还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这次她没有半刻犹豫，直接上前抓住了子桑的衣袖。

可结果还是没有改变，这次她拼尽全力，最后留下来的，也只有五指间缠绕着的那一片雪白的衣袖。

第四次——

第五次——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幻境一次一次重置，相同的结局烙印一般在林铃心底叠加了一层又一层，直到第六次，一旁的系统觉得林铃的身体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颤抖，眼底是看不清的黑，浑身散发的气息像是从深渊爬出来的修罗。

这一次她一反之前所有尝试。

她没有去阻止子桑献祭，步伐甚至并不急切。

她停在第一次幻境时见到子桑的位置，缓缓抬头，深不见底的眼眸与空中黑紫色的空间裂缝遥相对视。

“我真是太蠢了。”林铃这般说道。

“我光想着救人，却忘了，与其救人，倒不如……”她顿了顿，语气从平静到充满血腥杀气，“直接解决掉杀人的那一个。”

这一次，青色的身影掠过下方雪色染血的子桑。

那只是幻境捏造出来的一抹幻影，不是子桑！

林铃强逼着自己不去看那道幻影的一切动作，手中凝聚的神息化作一柄长剑，迎着那道横亘在整片天空之上的裂缝，一剑挥下。

一往无前。

吞噬之力吸食着她的每一寸血肉，距离裂缝越近，越是能深刻地感受到面对它时的无力感。

可林铃此刻已全然不管不顾，她全部的意识都只驱使她做出一种动作，那就是“劈碎”。

不知多少次挥剑，空间裂缝仍然屹立，可她还是没有停下，就在身体即将被裂缝吞噬时，林铃咬牙凝聚了全身的力气，劈出了最后一剑。

整片天地的时间骤然静止，风声、河水、灰烬全都停止不动。

自林铃掌心的那一点开始，大片大片的碎片开始崩落而下，如同一面被打破的镜子。

镜子的碎片倒映着六次幻境中的场景，仿佛在阐述林铃一次次经历绝望的过程。

碎片中的画面最终停止在林铃举剑对上天空的那一刻，随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伴随临铃的铃响在林铃耳边响起：“子桑就拜托你了，好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