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栀后来还是上了他的车,原因很简单,她不想在冷风里吹上个把小时。
路上很安静,徐南渡只是低头在看笔记本上的会议资料,压根没搭理她,也没跟她说一句话。
初栀渐渐觉得自己之前想多了。
但是很快她就觉得不对了,沿途的景物越来越陌生,且好像是往外环开。
而且,他好像也没问她住在哪儿。
初栀登时警惕起来:“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笑了一声。
相比于她的如临大敌,他的反应很平淡甚至有些意兴阑珊,颇有些“你怎么到现在才发现”的感觉。
初栀甚至觉得他之前一直不开口就是在戏耍她。
车里很昏暗,唯有窗外偶尔掠过的路灯泄进些许余光。但也是转瞬即逝,很快就淹没。
徐南渡靠在真皮座椅里,面容隐入黑暗,初栀看不清他的表情,心里更加不安。
后来车开去定泗路,穿入一胡同,停在一处较隐蔽的别院前。
“到了。”下了车,见她还在车上,他弯腰在外面叩一下车玻璃。
初栀犹豫会儿还是推门下去了,只是,仍有些警惕地望着他,跟他保持着距离。
徐南渡没搭理她,径直跨进了门。
车已经开走,空荡荡的胡同口黑魆魆的,像一张可以吞噬一切的巨口,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让人汗毛直竖。
初栀只犹豫了两秒,还是转头跟了上去。
进去后才发现这不是什么私宅,倒像是什么会所,廊下悬着盏盏宫灯,红色的穗绦结成中国结的样式,映在墙上颇有古典氛围。
初栀跟着他进了尽头的一间房,发现里面早有人侯着。
“徐先生。”经理笑着迎上来,挺殷勤的,但仔细看还是有些拘谨。
应该跟他不是很熟的那类人。
他似乎也不太来这种地方,烟拒了,那经理捧上来水果也没动,眉宇间已经有些不耐烦。
那经理不敢再寒暄浪费他时间,双手合十在当空拍一下,几个穿着香云纱旗袍的美女推着一排排移动衣架进来,琳琅满目的衣服把初栀看傻眼了。
徐南渡回头就瞧见了她这副呆若木鸡的样子,觉得好笑:“傻了?”
初栀没理解他的意思。
“随便挑吧,喜欢就都提走。”他语气平淡。
初栀更懵了。
他难得有耐心地解释一句:“上次撕破了你衣服,那天情况特殊,没顾得上,当给你赔罪吧。”
初栀这次听懂了,脸红得像小番茄。
她真的不明白,怎么有人可以把这种事情摆到台面上来说?
“我那衣服不值钱,不要你赔。”
他笑起来,眼睛很明亮:“真不要?”
他身上有种很干燥的木质香,靠近了好似要把人焚烧殆尽一般,和他沉静的气质不太相符。
初栀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像是被一盏强光灯径直照射着,心跳很不受自己控制地跳动起来。
偏偏他很规矩地站在那边,没有什么逾越的意思。
初栀这时是真的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在看着他的时候,徐南渡也在打量着她。
她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像大学生,虽然清瘦身段却很玲珑有致,很有肉感,白皙窈窕,艳若一株秋海棠。
含苞待放,沾着秋夜凛然的雨露。
这样的女孩子,似乎就应该适合被娇养着。
却穿着廉价的衣服和百十来块的球鞋,搞得这样人不认鬼不鬼,挺可惜的。
初栀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步。
这种眼神并不陌生,谢尧看夏梁就是这种眼神——属于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的眼神,只关风月无关情爱。
所以他看得这么坦荡,只有直白的凝视。
初栀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那天就已经感觉出来了,之后只想敬而远之。
没想到如今的发展变成了这样。
她无来由地感觉到了危险。
“我之前不是故意的,关于你和徐清宁的事儿我也不会到处说的,这点你可以放心。至于赔罪就不用了,我说过了,我那衣服不值钱。”总共不过一两百的衣服,她要真收了他的,岂不是成了她亏欠他?
直觉是个陷阱。
就像姜太公钓鱼,**的鱼饵随性抛出,她要是咬了,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北京呆久了也不是没有见过,一只脚踏入深渊的人,没有回头路。
这样的女孩结果都不太好。
毕竟,他们这种人的兴致不会长久,捧着你的时候让你漫步云端,玩腻了甩开,从云端跌落的人都很难接受这种落差,也难以回到过去的生活,大多会选择堕落。
他的表情一直很平静,听到“徐清宁”的事儿也只是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无声地笑了笑,没多作解释。
可他实在太平静了,竟然就这样心平气和地听她把话说完,以至于初栀的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底气不足。
直白的沉不住气的人其实不可怕。
而他的城府和耐心,显然不是她这样刚毕业的学生可以比的。
有那么一瞬,初栀觉得自己在给他唱一场大戏,供他取乐。
她咬住下唇,感觉有点羞辱。
她是真的喜欢过他的。
如今却连同自尊一起被碾碎,还是以这样云淡风轻的姿态。
他的欲-望直白到甚至不需要多余的粉饰,坦荡到让人觉得悲哀。
她也知道两人差距很大,但之前并没有这么具象的感觉。
深入地了解他这个人之后才知道,有时候他也许也并非恶意,他只是习惯了那样行事,他这样深不可测的高门子弟,本质上不会把她当作平等的人。
“真的不用了!”她拒绝。
出乎她的意料,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笑一笑,点点头,让谢浦送她回去。
自己将烟掐了,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的走廊走去,似乎还有事儿。
初栀回到家里回想起那晚的事都觉得心里很堵,说不上来的一种无力感。
-
入冬以来,北京下了好几场雪,次数多到短短几天初栀已经不记得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圣诞节。
难得的假期,初栀本想好好出去玩,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力气都没有。
“算了我不去了,你和瑶瑶她们去吧。”她对兴致勃勃正对着镜子补妆的陈佳萌说。
“沈初栀,你没毛病吧?圣诞节窝在家里发霉?”陈佳萌不可思议,跳到她面前仔细端详她的脸,语气温和了一些,“你最近是不是没睡好啊?怎么黑眼圈那么重?”
“不知道,经期都推迟了,可能是内分泌失调吧。”初栀不想去想这个了,倒在了沙发里挺尸。
“要不要我帮你带点儿什么?”
“不用了,没胃口,闻到味道就想吐。”
陈佳萌都笑了:“你该不是有了吧,还‘闻到味道就想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门在面前关上了,初栀才回过神,直愣愣地从沙发里坐起来。
脑海里还不断回荡着刚才陈佳萌出门前的那句话。
身体僵硬,一动不动地杵在那边,像一根已经僵化的木头。
窗外笼着一层阴云,如果不是路口那几盏老旧的灯还没亮,会以为这是深夜。
实际上,这不过是将暮未暮的一个困倦黄昏。
到了下班点,积压了半日的雨夹雪终于落下来。
窗对面,还没下班的职员争先恐后地奔出写字楼,人流逐渐向对面的商场汇聚。随着霓虹灯次第亮起,这座城市的夜生活开始了。
不知过了多久,初栀坐得酸乏了,伸手按了按脖子,人才从茫然里回神。
尽管觉得很荒诞,觉得不会那么倒霉……她还是全副武装,戴上鸭舌帽和厚厚口罩,确定不会有被路人认出的风险厚着脸皮去了药店。
“验孕试纸。”她小声地说,总感觉店员看她的眼神很异样。
付了钱,她匆匆拿着试纸回到了家,按照说明书上说的开始操作。
第一次验得不是很准,红线若有似无,像有也像是没有。
她上网查了一下,说早上测更准。
怀着忐忑的心情她只好又等了一晚上,翌日不到6点就爬起来跑到卫生间又测。
这一次,明晃晃的两条红线。
初栀握着纸条看了很久,直到外面的暴雨声敲击玻璃才回过神。
她这才发现刚才不慎将尿液沾到了手上,忙将纸条丢了,抖着手用清水清洗了两遍。
虽说验错的概率很小,初栀还是去了一趟医院。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医生在分析报告时第一句问她的就是“留还是不留”,推了下眼镜。
初栀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
尽管人家也许并没有别的意思,她脸上还是火辣辣的。
一个年轻女孩子独自一人来做孕检,且没有男方陪同,这意味着什么?
初栀狼狈地拿回了报告,说她要想一想。
实际上,回去那几天她就是很懵地把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发呆。
直到假期过去都觉得不太真实。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那一次就中招?而且她之后去诊所买药了。
初栀觉得这个世界简直是疯了。
除了茫然就是害怕,要是传到公司里,她一个实习生肯定被辞退了。
不但工作保不住还会被人到处议论。
一种空前的焦虑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她也没有告诉陈佳萌,直觉觉得这事儿谁也不能告诉。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打掉,反正快过年了,那个时候正好放假就没人知道了。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她整个人都很焦虑,连着好几天都没睡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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