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万物生

早晨的万生犹如人间热闹的集市,可若真论起来,万生更胜一筹。早晨笼屉的蒸汽浓稠,伴着孩子的欢笑声以及吆喝声散落天际。

街道上人来人往,刚来万生的人一脸好奇的将目光投向穿梭在人中两个人。

刚来的不认识,但是待的久的摊贩主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忽然惊叫起来:“小白榆回来啦?!”

这一惊叫声可不得了,一声传一声。很快,整个万生都知道曾经的小白榆回来了。这场面对于楚泽来说是第一次见,刚想问就被温白榆拉到一个包子铺前停下。

“林叔,两个包子。”

人未至而声先至:“诶!来了!”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胖乎乎和蔼的老头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两个包子。他刚准备递给温白榆,另一只手忽然拍了下脑袋:“诶呀!我想起来你林姨给你熬了桂花酱,这会估计在装瓶呢。小白榆啊,帮忙去拿一下吧?”

温白榆不疑有他,点点头就去拿桂花酱了。

“好啦,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啦了”林叔语气轻松,他看着楚泽,忽然凑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后退。

“你是小白榆的伴侣?”他话说的极为直白。楚泽余光看了一眼,周围那些摊贩都有意无意的往这边看了一眼。这些都是万生的老人。看来是来替阿榆把关的。

他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冲着林叔点了点头。

“没事,他们没有恶意的。”林叔解释了一句,“小白榆儿时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很受整条街的喜欢。不然他们也不至于这么传信息。”

楚泽笑了笑,“阿榆确实讨人喜欢。”

见着他的笑,林叔忽然觉得面前人有些熟悉。他又凑近了些,闭上眼感受了好一会忽然后退几步。楚泽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一脸不解。

而后就见林叔抖着手,恭恭敬敬地朝他鞠了一躬。

“先前没瞧出,这般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您。”林叔面相憨厚,此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小白榆小时候略有闹腾,您来接他的时候他还躲来着,后来还是我帮您找来着。所以那时我跟您见过一面。”

他是回忆起来了,但是楚泽却愣住了。

虽说恢复记忆,但是他恢复的“记忆”里却从没有这一段,还有那天听到“万生”时脑海里闪过的人影。

那是谁?

记忆里不曾有过这一段,看来是自己的第一段记忆了。他选择清除记忆,但动手的那个人肯定不是温白榆。那就只有可能是那位了。想到这一点,楚泽没来由打了个冷战。林叔注意到,好心的问了句:“大人怎么了?”

楚泽没回答,而是故作恍然大悟:“是了,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见过这回事了。现在想来,我们好似的确有过一面之缘。”而后他又一副思考样:“只是时间太久了,我有些事记得不太清了,还希望您能帮忙回忆一番。”

林叔连忙摆手:“说笑了,你是白榆的伴侣。帮忙是应该的。”

“那你还记得那日我有提接阿榆是去干嘛的吗?”

这可问到林叔了。对于他来说,那日青年神明的笑太过明媚,让人简直挪不开眼,以至于他只记住这抹笑,一直记到现在。至于其他的,早已忘的差不多了。林叔抓了抓后脑勺思考了好一会,一脸苦色:“这还真的为难到我了。要不这样大人,我若是想起来了必告知与您,如何?”

楚泽只是笑了笑,“那在下还有一个问题。”

“您还记得我来接阿榆那日是什么时候吗?”

——

温白榆去林姨家拿了桂花蜜就要往回走,拐过巷口时突然的心悸让他再次皱眉捂住胸口。痛苦越发严重,他无法,只好蹲下身来试图缓解。

一抹淡淡绿光犹如丝线渐渐将他包裹。然后顺着身体逐渐爬上最后钻入心口。

疼痛稍作缓解,他抬头就见江叔笑盈盈的抱手站着:“还是不成啊,要我说,你不早早和小裕景融合,消散是迟早的事。”

温白榆苦笑一声:“你都猜到他的作用了,又何必再劝我?”

“行吧。”他语气轻松,“把这个吃了,好歹还能撑到回去。”说着,他丢给温白榆一个药瓶,待他吞下才继续说道:“自你传信我就开始准备了,一天一颗,别忘了。”

“知道了。”温白榆拿着蜜罐扶着墙慢吞吞地站起来,抬眼看向江叔。

对上他的眸子,江叔一惊,走进观察他:“你的眼睛——怎么回事?”此刻温白榆的眼睛泛着红,竖瞳金光淡淡流转。

温白榆叹了声气,“不打紧。你这生命之气太浓,我快显原形了。”说罢,他抬手给自己覆上白绫。江叔没说话,但脸上写满了无语二字。

“这你也要怪罪?”

江叔摇头,“快些去吧,不要他起疑心。”

温白榆摆摆手,转身离开。

他回到林叔的包子铺,见到两人相谈甚欢不由莞尔一笑。楚泽最先注意到,他笑着起身转过来:“拿到了?”

对方笑着冲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两人冲林叔告别。温白榆咬着包子对楚泽说:“万生这些年与人界也有来往,去过吗?”楚泽无奈摇头,笑着说:“你不是不知,这些年忙得很,我又哪有时间去这些地方?”

“等尘埃落定,我们可以游遍各界。”

说这话时,温白榆偏头看着他。只是蒙着白绫,楚泽看不到对方的神色。他沉默片刻,还是开口问道:“白榆,你这是?”

说着,他抬手覆上那片布料。

“这个啊,以后有机会告诉你。”

不知不觉间,他带着楚泽来到一个店门紧闭的铺子前。此刻店铺周遭已经没什么人了,与之前的繁华可以说是大相径庭。木门上刻着繁琐的凹陷花纹,看不出具体模样。

随后就见温白榆抬手放在木门中心,淡淡的蓝色光芒自中间如水漫出,而后铺满整个花纹。铺满的一瞬间,木门随之而开。温白榆偏头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中示意楚泽,然后迈步走入店铺。

刚推门进去就闻见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今日江叔跟我说有贵客到,我还寻思着会是谁,着实没想到是你啊。”清亮的女声从屋内传来。

楚泽看温白榆一眼,对方却是没看他,而是扬声回答:“我带了个人来,你确定不出来见见?”

那人动作明显,边笑边从椅子上下来往外走:“这可真让我好奇了,什么人值得你亲自带过来。”她的动作却在帘子掀开看见楚泽的那一霎顿住了。

她眼眸明亮,瞧着很像未出阁的姑娘。

这时温白榆偷偷凑到楚泽耳边小声说道:“见着这位也不用拘谨,虽然她的岁数比我还大。”

“说什么呢?”戚风月收回放在楚泽身上的目光,眯起眼给温白榆一个危险的眼神。后者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她走到石凳旁坐下,拿出三个杯子到好茶,向两人招了招手:“过来坐。”

两人走过去坐下。

戚风月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浅饮一口:“说吧,什么事?”温白榆又是一笑,从袖中摸出一个锦盒搁在桌上两指一推,“先看看这个。”

对方打开一看,瞬间眉开眼笑:“你怎么知道我最近要这个的?”

“掐指一算罢了。”

他清了清嗓子:“我要是没记错,戚独明的籍贯和当年的档案在你这。”戚风月歪头想了想,“有。”说着,她转身从里头的房间里拿了份档案出来。

戚风月看着正在一起看档案的两个人,继续开口:“你怀疑天火跟他有关。”

两人的动作出乎意料地一致——同时抬头看她。对方被这两个人逗笑了,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温白榆轻轻拍了下楚泽,看着戚风月说:“不好说。”

“怎么说?”

说完这话,就见温白榆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好一会,他才慢悠悠收回目光:“暂时不知道他的动机。”闻言,戚风月摸了摸下巴说:“说起这个,我想起一个不曾善终的案子。”

她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话说明这跟戚独明有关。

“凤城之前有个火灾案。但那个时候的理事人还不是柏绥,权力纷争,骄奢淫逸。任何黑暗人性的事你都可以想象的到。我若是没记错,戚独明就是在那个时期出生的。那个火灾案就是在他们家发生的。”

温白榆端起茶,抬了下手,示意对方继续说。

“我是在火灾案发生后一段时间去的凤城。听说了之后就去他们家看了一眼。哪怕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场火灾是人为,但是当地的官府一口咬定是他们家自产自销然后把自己玩没的。戚独明是唯一的活口,因为那天晚上跟长兄玩游戏躲在地窖,出来以后发现家已经没了。他后面反复上诉,却不得善终。”

“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他还给凤城一场天灾,然后挑起战争。”

温白榆轻轻搁下茶杯,皱眉说道:“有点说不通。天灾是他的报复,哪怕是栽赃嫁祸也不至于挑起战争。而且嫁祸谁不好,他为什么要嫁祸楚泽?除非……有人想通过这个达成一个目的。”

“一个借刀杀人的目的。”

“那会是谁呢?”戚风月不解。温白榆忽然笑了,“是啊,那会是谁呢?”

这话叫人不寒而粟。

此刻楚泽拿着档案起身,低头看着温白榆。对方瞬间理解他的意思。

“我那边还有事,就不多留了。告辞。”

两人离开万生,楚泽淡定开口:“白榆,我打算去找一趟戚独明。”温白榆叹了声气,停下来转身看着楚泽。他抬手解下白绫,露出已经恢复正常的眼睛“你且去,但是小心为上。他所针对的目标一直是你,哪怕这是那个人的旨意。”

楚泽点头,转身走到万生的入口处。一道身影落在他的身后:“大人。”楚泽侧头看他一眼,手里把玩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来的扇子,轻轻敲着掌心。

“原来……他给我吃的药是治疗后遗症的啊,这也要瞒着我,心头血啊……该有多痛。”他低低笑着,让人在这暖阳下不由得打寒颤。

黛白站在他身后没说话,只是低声沉默。

“你信这场火灾吗?”楚泽转过身笑着问。黛白拱手:“大人,属下去查?”

“是得查一下。我的记忆里不曾出现过戚独明的仇恨。这一段没有……那就只有上一段了。”

黛白不清楚他在讲什么,只好“领旨跪安”:“那属下现在去查。”话音刚落,眼里闪过个影子,他抬手接住发现是一份档案:“戚独明的档案,查一下他小时候的那场火灾。”

“是。”

说罢,他便消失不见。

周遭阳光太盛,楚泽仰头看了眼刺眼的阳光,叹了声气,然后转瞬间出现在神阁。

对于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江年早有心理准备。他放下浇花的壶转身看着楚泽:“有想问的?”对方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放在江年身上,点了点头。

“上次你告诉我彼岸花是治疗弱期的,那心头血呢?”

这就不是我主动要说的了,温白榆。江年在心里默默想到。这位不速之客坐在靠椅上,举手投足间让他想起记忆中的一个人。

——一个不知来历,只知实力强大的一个人。也是那个人带着自己来到神阁,然后度过这细水淙淙的年华。真是奇怪,但是怎么会呢?那个人,已经消失很久了。

“你在想什么?”楚泽的话喊醒了他。

江年回神点头:“彼岸花是治疗弱期的。但你也知道,当初你魂魄缝合时毕竟是在那阴曹地府最为阴暗之处。那个地方阴气重,鬼气重,怨气也重。所以难免在恢复的过程中落下病痛,而这件事在古往今来中,你是第三个这么干的。”

“这些病痛深入骨髓,不是日积月累也不是普通药材服用就能治好的。须得以亲近之人的心头血三日进服,且在一年之内完成。”

“那戚独明呢,你跟他熟吗?”

江年想了想,先是摇了摇头,然后问道:“平时也只有工作上的往来,但是神阁有他的详细记录。包括他的出生年月,以及所有经历。”话音刚落,他就看着楚泽瞬间眯起眼睛,一副盘算的样子。

“别想了,这地不是你想进就进的。”

闻言,楚泽摆了摆手,“我可能需要他的所有资料。你能拿到吗?”江年算了算:“能,就是要两天。这样,我拿了之后找人给你,如何?”

“成。”

每天凤城进出城的有很多,不可能做到一入一登记。“放火”的人有很多,为什么柏绥一定坚信是自己放的火?除非有人在暗示他。是戚独明?谁能证明戚独明跟柏绥的关系?还有哪一个人可以知道他们谈话内容?或者说还有哪一方可以知道这些事?

想到这里,他拍了拍身下青鹤的脑袋:“去凤城。”

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了。楚泽翻开手里的档案,目光突然停顿在戚独明的籍贯上:妖界。

在自己的印象里,戚独明似乎只说过他是神阁的人。对于楚泽来说,知己不论籍贯亦不论财富。正是因此楚泽才从未打听过对方的底细。真是个傻白甜啊,楚泽无语扶额。戚独明是妖界的,就算不是楚泽放火,柏绥那个妄想症也会以为他是幕后主手。

楼雪渡是刑讯堂的前主,或许他还知道些什么。

楚泽背靠着青鸟的脖颈,不知不觉间陷入梦中。青鸟看了眼前方,又微微侧头一下,然后羽翼猛地一扇。一瞬间,青鸟带着他窜出百里之外。

……

楚泽感觉自己行于一片空白之中,底下好似踩在水中,每走一步都会泛起水纹。“这是哪里?”他呢喃出声。却不曾想有声音回复他:“这是在你自己的世界中,忘了吗?”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仔细听,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楚泽的声音,唯一的区别大概就在这声音里多了些威严的感觉。

“我自己的世界?那你又是谁?”

“我是你自己啊。”话音落下,一道人影落在他眼前。这人与他长得一般无二,身上是与周遭一般白的外裳。只是长发披着,倒是更显温和。

“你应该察觉到记忆的第一把锁了吧。”他莞尔,“当年清除记忆的时候,我——也就是你悄悄做了点手脚。因为这个,所以记忆并没有被完全清除,而是被锁一样的术法给封锁起来。白榆应该还没有告诉你,随着第二道锁的解开,第一道锁也会随之松动。因为你体内的病症导致你体内不平衡,法力会四处游走冲击着你的桎梏。所以这些日子里你脑海里忽然闪过的画面,人像,耳边的声音,都是你以前的记忆。”

“很被动吧,以前你也是这么对他的。”

“楚泽”有些无奈,“小时候的白榆并不知道你的那些事,结果没想到你给他丢了一个烂摊子。让他收拾到现在。”

他看楚泽眉间紧蹙便知此刻他心里在想什么。“想解开这道锁吗?”

“你觉得呢?”楚泽不答反问。“我猜你想。但是还不是时候。不过你此刻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张桌子,此刻正坐看着楚泽。

“我想知道的东西?你确定?”他心里像是有了什么猜测。得到对方的肯定后,楚泽忽然笑了一声。“怎么?”那人有些不解。

“你一直都知道我这段时间经历的这些事吧,那你又是何时醒来的?”

“被你猜出来了,真聪明。”他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毕竟楚泽是他,他是楚泽。“我为什么会选择清除记忆?”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火灾案。”

“这还要问?知道了真凶差不多就能知道整个事情的经过了,只是少了证据。不然我也不至于去找楼雪渡。”说罢,楚泽有些无语的摸了摸额头。

“江年跟你说过‘饱和’吧?这件事情可太复杂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清除记忆是诸多权衡下的结果,不仅仅是饱和的原因。因为天责,也因为白榆。”

“这件事怎么还会跟白榆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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