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苏二娘看着笑盈盈的香萼,尽管已经握着她的手,仍是难以置信地摩挲了片刻。

“上个月我还去侯府看你,都说你不在了,有个说你被抬出去扔了,有个说你被打出去了......”

香萼哭笑不得道:“干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苏二娘含着泪,上下打量她,道:“手怎么粗了这许多......你到底是怎么了,赎身又是怎么一回事?”

香萼脸色暗了暗,道:“是夫人说我昧了太夫人赏给她的翡翠镯子,太夫人念旧情,没叫人打我,只是让我去果园做活。”

虽是阴差阳错得了自由身,但那日她一大早被人从卧房里扯到院子门口,整院的丫鬟婆子道道目光都看向被扯得发髻蓬乱的她......到了正屋里,夫人姑娘坐着,管事媳妇站着,她跪在地上被审,即使那对镯子没在她身上找到,太夫人也不会让夫人担下平白寻丫鬟晦气的名头,打发了她。

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更是十分委屈。

苏二娘愣神,气得拍了拍桌:“胡说八道,以前你在绣房里连蹭点料子都不敢的,哪里会做这种事?”

她守寡,女儿远嫁,当时见香萼无父无母,人又规矩听话,就认她做了干女儿,在府里算是有个照应。两年前,她娘家的鳏夫兄弟带着女儿来投,竟是把女儿线儿扔给她就跑了。照顾女童不便,苏二娘自己也有些年纪了,干脆赎身从府里出来。

香萼之前得了假就会出来看望干娘,苏二娘也一直对她很好。是以香萼自由后想到的第一个去处就是来寻她。

萧承长随递给她的银钱,大约够她一辈子吃喝不愁,再买座宅院了。但她还没有想好住在哪儿和立户的事,苏二娘在自家里开了扇窗当裁缝铺,她准备先住段时间打打下手,慢慢考虑日后。

财不露白,何况是这么一大笔银钱。她拿出一些塞给了苏二娘当做嚼用,简短解释了救人被报答的事,苏二娘原就欢迎她住下,说了好人有好报后就拉着她收拾了一个干净的厢房。

线儿在门口探头探脑,香萼笑着招招手,她就蹬蹬跑进来,抱住香萼。

她去登了住户,不一会儿就有街坊上门,听说是苏二娘的干女儿来了,也是个手艺好的,当即有人定了两套外袍。香萼被附近的婶子大姐围着说话,她曾经当丫鬟的事没什么好避讳的,其他不想说的就笑笑,转个话题过了。

她长得美,荆钗布裙,反显出十二分的清丽婉柔,说话温声细语的,就有人笑着夸她不愧是大家出来的,和个仙女出来的。

话题便转到了真正大家姑娘会有多气派,热热闹闹一阵就散了。

香萼认识了人,夜里睡了个好觉,第二日就开始给苏二娘打下手。年节里的活计不多,完全用不上点灯做,二人一边闲聊一边在白日亮光下做了外袍。

如此过了三日,这日铺子里一点活计都没有,苏二娘心里着急,却一早推了香萼带着线儿出去逛逛,自己在家看着。

街上熙来攘往,香萼紧紧牵着线儿的手,两双眼睛却是一模一样的目不暇接,好奇地打量四周叫卖的和铺子。

香萼平生第一回手头阔绰,也无人来管她的穿戴,大方地给线儿买了不少零嘴后,又给她买了珠花,给自己买了几只簪子,给苏二娘买了头油面脂,最后又挑了几匹粉的绿的布料,预备回去做春装。

“姐姐你看,这里有拜菩萨的。”线儿往前跑了两步,指给她看。

原来是路边有人在窗下摆了小莲台,摆着观音像,香烛和几盘供奉,正有人拜完走了。

“我们也去拜拜。”

“嗯嗯。”线儿用力点头,闭上眼睛,小脸很是严肃。

香萼也闭上了眼睛,默念请菩萨保佑她,苏二娘和线儿平安度日。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信女请您庇护萧承萧郎君,愿他万事顺遂,身体康健。

她想到了这个带给她自由的男人,心中盈满感激,虔诚地替他许愿。

睁开眼后,线儿笑嘻嘻道:“我早就说好要告诉菩萨的话了。”

“姐姐的话比较多,”香萼笑着牵起她的手,“走,我们回去啦。”

被她隔空惦记了一会儿的男人从居住的静园走出,成国公府地上扫得一点积雪落叶都无,一路到了他母亲乔夫人的满月院里,更是一片静谧。

丫鬟垂着手缩着脑袋,一声不敢多响,将萧承引进了正房就退下了。日色阴暗,连带着屋内陈设的一树树宝石盆景反照出幽阒的光,屋内伺候的各个屏息静气。

萧承恍若完全没注意到压抑气氛,走到乔夫人面前,撩起外袍跪下叩首:“是儿子不孝,让母亲为儿担心了。”

乔夫人抬起手,原想重重打他两下,又舍不得了,手停在空中片刻,叹气收回。

“六郎!”乔夫人责备道,“你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一个人去追几十个人,你这是要做什么?要是没遇到人救你,你要是出点事......你要我怎么活?”

萧承微笑安慰道:“儿身强体壮,不一会儿便会醒转的。”

乔夫人仍是一脸不满,听了萧承保证日后绝不会莽撞才收敛神色,让他起来坐着。

元月初一萧承先是入了宫和陛下陈情,在家中休养了八日。乔夫人日日去看望,今日是萧承正式来给她请安告罪。

见他坐下,文雅地掀开茶盏,乔夫人又道:“你既然当日就醒了,怎的不报信回来?”

“这点,儿自有考量。”他道。

刻意不回家的这两日,果然被他抓出内奸,再将他不在时情形和下属的回禀一一听了仔细复盘,又揪出不少不妥之处。

他不说,乔夫人就没过问他的公事,问了几句吃穿后又说:“前几日你养伤,我去威远侯府的洗三宴,谢大郎也就比你大一两岁吧?人家和你那么要好,都已经有儿有女了,女儿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儿子聪明的不得了,你是没看到他抬头朝我笑的这个模样,真真可爱......”

萧承孝顺母亲道:“这孩子这么得您喜爱,儿去和谢大说一声,接小郎子来萧家住几日?”

乔夫人瞪眼:“我要人家的孩子做什么?”

她是乔贤妃的族姐,论起来和皇帝也是远房表姐弟,出身高贵又嫁到成国公府,原相当貌美,只是在丈夫和长子死后无心打扮,但仍旧雍容端庄,沉下脸时换做常人早就战战兢兢。

萧承但笑不语。

他还未定过亲事,这在大雍的勋贵男子里可谓非常罕见。成国公府门第太高,做他妻子日后又是国公夫人,指挥使夫人,乔夫人原本私下里认真挑拣过几个聪慧贵女,见他都不上心,见都不见,很是无奈。

也不知是眼光太高,还是眼光异于常人了?可宫里的几位公主未嫁时,也没见过他有争取的意思!做母亲的,只觉得越来越看不透他的心思。他人是越来越温和沉静,平日里从不生闲气,话说着好听......只看不出他心里真正在想什么。

儿子的好友已儿女双全,乔夫人心急他的婚事和子嗣,道:“你这岁数也该成婚了,再不济也要摆出相看的样子,难不成还等天仙下凡?你哥哥就是没成婚没留后......”

空气微微凝滞。

萧承只是叫了一句“母亲”,没再说话。

乔夫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不再提已经去世八年的萧承父兄。

她是亲眼看着萧承从飞扬明快的少年,一夜之间收起毕露的锋芒,老成内敛,成了别人口中的玉郎君子。

静默片刻后,萧承道:“您放心,儿会考虑的。”

乔夫人将信将疑,没再说下去,见他脸上有淡淡疲色,以为他还未伤愈,盯着他喝了一碗补药就叫他回去歇着。

萧承年轻,常年习武,要命的伤口在外耽误几日回家再静养了八日,就已好全了。

令他略微疲惫和烦恼的,并不是伤势。

他这几日总是做梦,前几日梦醒了就不记得了,他没放在心上。

梦却渐渐清晰起来,梦见有个素衣女人走到他的床边,垂下雪白脖颈,伸手摸他的额头,温柔关切,絮语般叫他:“萧郎君.....”

这梦境真实到,他醒来时枕边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香。

他的卧房,不至于叫人深夜出入如无人之境。

只能是梦。

今日天微微亮时,半梦半醒间他竟觉得自己床榻前出现一把椅子,有个人坐着低头做针线,可这样的天色哪里看得清?

是因为从没和年轻女子相处过,所以还记得香萼姑娘?

他回房后没多久,一早派去查探的青岩也回来了。窦姑娘已经被他查过两回,确认无事,当真只是个路过的好心姑娘。但郎君命令了,他便仔细再过问了一回。

“......说是偷了一对翡翠镯子。”青岩将永昌侯府太夫人最后选择关门处置审问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萧承淡笑,摇了摇头。

他宣称病好,宫里打发人送赏,一大家子的叔叔婶婶,堂兄弟姐妹,嫁在京城的姻亲也都登门来探望,大多人都不知萧承受伤的隐秘,只是见他除夕都没露面,都猜测他病得奇怪。

应付完人,已是晚膳后了。

他沐浴过,忽地命令青岩:“找名端正丫鬟来。”

青岩一向沉得住气,闻言忍不住嘴唇微张,惊讶几瞬后才点头应是。这事不用多说,他办得隐秘,悄悄带了个身家干净,皮肤雪白,模样很是俏丽的丫鬟进来。

她叫花云,又是惶恐又是狂喜。

萧承指指他床榻前十几步的一张椅,道:“坐。”

花云飞快地坐下了,一双眼克制不住打量,双手颤抖。

萧承上了床榻,躺下,闭目。过了片刻,骨节分明的手卷起半帘床帷,坐了起来。

即使隔着一层厚重床帷,他也受不了有人看着他入睡。室内烛火明亮,将花云的脸和神色照得清清楚楚。

他命令她低头。

萧承走到窗前支开半扇窗户。

下雪了。落珠碎玉,在院子里明亮的灯树映照下随着寒风漫天乱舞,庭院里的落叶都已扫干净,雪花落地悄无声息。

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眉上,顷刻间就化了。

他走到椅子前,雪珠随着鬓角落下,打量椅子上的人。

花云从知道要进屋时,心里就有了猜测,整个人晕晕乎乎,在萧承的视线下手脚都不知道从哪儿放,脸却红成三月桃花。

她低头许久,不由焦急起来,大着胆子抬头朝他笑,含羞带怯。却见世子眉头皱了皱,很快便回到了一贯的平静。

正心中打鼓,就听萧承传青岩进来,命道:“送走,给笔银子安置。”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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