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萧,纷雪瑟瑟。
望着漫天飘零的洁白,同一天空下陆程哲也缓缓伸出了手。
与温竹卿不遂心意不同,他的手掌刚伸出便接到了一片雪花,指尖随着花瓣下落轨迹缓缓移动,不一会又是一片,两片,三片。
手心有些凉,雪花掉落融化,曲起掌心中不多时就积起了一个小水洼,身侧褐色土地也渐渐变了脸色,仿佛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终于想起了敷粉打扮,不一会儿,蜡黄脸颊便被白粉覆盖。
时间过得很快。
在这里就不俗套地说什么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了。
陆程哲只知道仅是一眨眼,三年便过去了。
三年时光迁徙,三年景物一新。
较三年前刚下山的稚脱与浮气,三年后众人摇身一变皆由内到外沉稳起来。
面相也在时光中起了些微变化,不论这变化是朝着哪种方向,成熟二字总是统一的。
当然,也有几个成熟的...过了头的...
毕竟三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在风餐露宿,胡子拉碴也正常!
还好一切都是值得的!
经过三年的奔走除祟,尘世安稳了许多,妖邪也逐渐隐秘了身影。
只是,归期仍是未定。
陆程哲出神地看着微微泛红的指尖,用喑哑声音低低道:“师兄,我好想你。”
声音很轻,喑哑中还带着几分气声,“师兄会想我吗?会有哪怕一点点惦记我吗?”
深吸一口气,他继续道:“不管师兄想不想我,我都好想师兄。”
眼圈慢慢红了,冻僵手指握拳放在心口,像是在温暖手掌,又像是在按压胸膛间渐渐冰凉的心。
“呦,陆师弟,在做什么?”是温了了的声音。
时间的魔力是感人的,以往最互看不上眼的人,在经过三年的共同抗敌后,竟也慢慢融洽起来。
“无事可做。”陆程哲回过头,收敛情绪道:“随便转转。”
“啊...随便转转好,随便转转好。”不过再融洽毕竟闹过,终做不到亲密无间。
温了了每次在他面前晃悠,都逃不过有事二字。
“那什么...师傅的信到了,问我们近来有没有发现其他异常,我这边没发现,你那边呢?”
“没有。”
这个异常自然不会指常人消失,邪魅扰人,邪山出世这些下山前便得知的。
而是这些之外未知的。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位突然消失,再被找回时全身灵力极尽耗损,记忆缺失的同门弟子。
一开始他们统一认为大批常人失踪与邪山即将出世有关,毕竟前辈笃定妖邪作祟是邪山出世前兆,先前两座邪山现身时又含露着诸多阴森白骨。
是以惯性思考的,众人认为极有可能是将要出世邪山怨气不足,常人被抓是为祭山。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陆程哲慢慢发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各派弟子没下山前,邪祟凶险多针对常人,下山后,矛头则登时转向了修仙弟子。
这很正常,冲突必然招致折损,可随着同门失踪回归,事情再次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你问为什么扑朔迷离?
很简单。
邪祟若要伤人,邪气入体是不可避免的,可这位同门,不仅没有被邪气侵袭,全身灵力还尽数消损,脖颈多了个牙印,力量就像被从牙印中吸走一般。
灵力为何会被吸走?难道是要用灵力祭山?那为何不直接将人杀了投进去?为何要多此一举?
众人猜不透,却也渐渐明白幕后之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常人失踪很有可能不是他们一开始猜测的祭山,而是祭给了某人。
至于这个人是谁?为何要这么做?与邪山又有什么关系?
一切似乎很好解释,又似乎很难解释。
陆程哲无法停下脚步,各地邪祟不止,根本没时间犹豫推敲,他只能派人将受伤弟子送回万宗之巅时,同时修书一封。
“行吧,那我就直接给师傅回信了。”温了了说完这句话没有立刻走,想了想他又道:“各位师弟都有寄信回去,你要不要也寄一封?”
这话说得有些虚,他知道陆程哲一定会寄,至于寄给谁?有头脑的都清楚,关键的是,这人从没收到回信,一封也没有!
也不知这次会不会...例外?
脑海刚想到这,陆程哲就自然而然地从胸膛中掏出了一封信,明显是许久之前就写好的。
“帮我寄给师兄!”
温了了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了,“好...”
转身要走,走之前他还不忘好心提醒,“陆师弟,其实...信的内容可以花式繁多些,师兄觉得有趣,说不定就回了。”
陆程哲绽出个无力的笑,却还是感激道:“多谢二师兄提醒!”
花式繁多?觉得有趣?
温了了怕是不知道,陆程哲已经将胸膛巧思尽数掏空了...
“一别经年,别来无恙。距我与同门师兄弟下山已过去了半年之久,不知万宗之巅都安好否,春昼小筑是否安然,昨日御剑行至一处群山环抱的小路,心底突忆起旧日旧事,心中有感遂来信一封.......望珍重玉体,纸短情长,程哲敬上。”
“暌违日久,未悉近况。上次之信并未收到回复,想必是人忙事杂,我与同门师兄弟都一切安好,切勿挂念。前日路遇荒村,恰巧看到了一件怪事,怪异的紧也新鲜的紧,想来是有趣的,故而生出了几分吐露心思……望珍重玉体,静待来音,程哲敬上。”
“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昨日我遇到一人,虽是无关紧要之人,却昨日有旧,与春昼小筑也算素有渊源,遂特意来信一封……望珍重玉体,愿君长安,程哲敬上。”
“久违芝宇,时切葭思……”
“一别经年,弥添怀思……”
然而即便如此,还是得不到丝毫回复...
师兄,你为什么不回复呢?
是不想回复?还是不知道如何回复?
又或者尚未收到?
还是收到了却从未展信瞧上一瞧?
从得知下山消息那一刻,陆程哲便敏锐地察觉到,所谓的为期一年并不准确,说是为期一年,但前路不明,怎能确定?
情况若是不严重,半年便能解决,若是情况严峻,难道还能解决到一半便撂挑子不管?
只是陆程哲也没想到,会持续三年之久。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
若是早知会离开如此之久,那时就算拼着被讨厌,也该多说两句话的。
三年,他一共寄了十八封信,并不算多,比之他的思念尽显渺渺...
可就连这可怜的克制的渺渺都未能得到一丝垂怜,转身便葬身在了茫茫大海。
耳边有古琴声响起,是花自凌在雪夜中席地弹奏,悠长余音传入耳畔,陆程哲抬头望着天空。
很多个深夜,他都是这般,一边望着头顶皎月,一边深陷思念囚境之中...
只可惜今夜有雪,天空也为阴云所遮,并看不到明月。
却...并不影响心底想念作祟。
三年,时间过得真快啊!
三年来,万宗之巅可好?春昼小筑可好?师兄可好?
岁月匆匆,师兄是否也像他一样?稍稍改变了模样?
就算有改变,也定是更俊美更绝色,若是论长相,这尘世再没有谁能比得上师兄了!
师兄此刻在做什么?
安眠吗?还是也同他一样仰望天空?
他看不到的明月,能否落在师兄眼中?
若是落在眼中...师兄...会想到千里之外的他吗?
哪怕只是稍纵即逝的想念...
还是...
身边早已有了新人,与之赏月共饮?
陆程哲不敢深想。
一旦深想,胸膛翻涌的难受和醋意便会将他活活溺毙。
好在他也没太多时间胡思乱想。
比之温竹卿活在重重保护下,每日时间充裕,除却深陷思念别无他法,他的思念则掺杂着太多杂质与分散。
常常上一秒还默念着师兄的名字,下一秒就须得提起精神应对眼前情况。
不是某处有妖邪鬼魅作祟,便是哪处常人无故失踪。
最要命的还要数第三座邪山现世...
在下山之前,他们便知这邪山一定会现世,所以几乎是日日担忧,时时提防,到了最后竟还隐隐生出了些期待...
当然,这期待只停留在邪山现世前。
邪山出世后,不夸张地讲...几乎所有人都想到了退缩!
那一仗打得颇为凶险,尤其山体现身前一秒,陆程哲还与伽迟绪狭路相逢战了一战...
与所有影视剧主角最后一定会胜利一般,这次也是有惊无险,但眼前毕竟不是电视剧,胜利前的凶险与流血还是要经历的...
邪气与灵流光同时激荡,构建成一幅巨大的冲击画面,随后剑影如雨点般不停显现,随着邪祟毁灭般的骤减,陆程哲身上也多了诸多伤口。
昏天暗地一场恶战,待邪山完全了结,疲惫身体也到了极限,玉色指节握紧重华,一身血红跪俯在地...
“程哲...”花自凌冲上前来替他疗伤。
因为这场伤,他破天荒地休养了七天。
也是这七天,他终于得以全心全意想念师兄了,虽然刚想念没多久,就被冲上来的人打断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