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合作

镇远军主帐内,两军相对而坐,主座之上坐着的是此次的主将裴归渡,而身着骑服束发冠的将军身侧,则是那位传闻中一直带着面纱的“女子”,此刻正披着将军的黑裘斗篷。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先开口,旁人皆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唯独明泽一人还在脑海中反复重现方才看到的场景。

他瞥一眼站在裴归渡身侧的“女子”,只一眼便又立马移开了视线。他咬牙闭眼,除非他瞎了,否则他怎么也不可能认不出面前之人,哪怕遮挡了那极具辨识度的眼下痣,哪怕隔着面纱若隐若现的,他都能将此人的双眼认出来。

可……方才裴归渡搂着对方亲吻时分明是瞧见了自己的,为何此刻却装作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一般,明泽如此想到。

“明将军,我们不是来商讨淮安城军务的么,你为何总将视线放在他身上?”裴归渡忽而沉声朝明泽说道。

后者的思绪被打断,顿了一瞬后才反应过来,心道对方真是不知脸面,亏得还敢反问他为何看着对方。明泽心中怨念颇深,但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平淡,道:“我瞧这位姑娘有些面熟,不知是?”

明泽说完这话后立马便后悔了。

裴归渡挑眉揶揄道:“明将军不是见过么?你以为是谁,此人便是谁。”

明泽闻言一怔,随后冷笑几声,他虽与裴归渡不对付,却也只是在朝堂上,在军务上,而在这二者之外的地方,他丝毫不关心,更不会将对方断袖之事对外多说一字。且不说断袖与朝堂和军务无关,就算有关,对方乃左相之子,又哪能是他敢借机发挥的?

宋云见这番场景属实诡异,作为知情人的他此刻只能紧急打掩护,将话头引向正事,道:“如今靖央军兵败退守渠州,淮安城为我军所攻破。照以往而言,乘胜追击一举拿下渠州,进而北上连攻两城直达建都必是最佳。可现如今我军形势亦不比敌军好多少,若继续打下去恐两败俱伤,到头来得不偿失。不知明将军来之前,陛下可曾说些什么?”

明泽顺势看向宋云,思忖片刻后道:“陛下自然早就料到了此番场景,是以也事先同我交代过。”

宋云闻言在心中暗骂一声,随后又挤出一个符合礼节的笑容,道:“不知陛下曾同明将军交代了些什么呢?”

明泽看一眼裴归渡,正色道:“陛下有言,一旦攻下淮安城,便召裴将军即刻回京,由我接手之后的事务,陛下亦会第一时间安排使臣前来同靖央和谈,终止这场战事。”

“这是什么意思?”裴归渡明知故问道,“我军远赴千里驻扎关外一年,苦战攻下数城,如今却说要和谈?”

“和谈之事乃是圣上亲言下旨,裴将军这是在质疑圣上的旨意吗?”明泽语气有些咄咄逼人,“裴将军莫要忘了,即便在战场上多么威风,说到底还是一介臣子,君言何,臣只管照做便是。”

裴归渡闻言嗤笑一声,挑眉看对方,道:“明将军这一年间可真是同御史大夫走得近了些,怎连说话都学着那人,不如你卸甲从文,去那御史台谋个一官半职,往后督察百官也有了名头不是?”

明泽闻言蹙眉,看一眼对方身旁站着的人后又强行压下怒气,道:“裴将军言重了,我不过传一道旨意,先前忙着粮草一事,怕裴将军分心,无暇顾及,是以才在一切了结之后才提及此事。”

“明将军这是承认自己没有第一时间传达圣上旨意了?”裴归渡借着话口讥讽对方,语气中带着些兴师问罪的意味。

明泽不以为意道:“我不过是看裴将军军务繁忙战事吃紧,这才没第一时间告知,恐扰乱军心罢了。裴将军若当真存着兴师问罪之心,大可在圣上面前参我一本,我自当在朝堂上同圣上言明,不必在此刻朝我发作,只是浪费时间的无用之举。”

在一旁的乔行砚闻言瞥一眼正欲翻白眼的明泽,又偏头看看面上微露怒意的裴归渡,最后环视一圈在场其余显然早就习以为常的将领们,最终决定安心站在一旁继续看戏。

“明将军就莫要倒打一耙了,你我也不是第一次共同处理一件事,非说得像我刻意刁难你一般,你是什么特别的人么?我还需要特意参你一本?”裴归渡面上带些蔑视,不以为意道,“圣上旨意,裴某自然遵从。只不过,这淮安城说到底是我镇远军打下来的,不求功劳,只愿保留一个苦劳。只这么一句即刻回京,怕不是太过随意了?”

“圣上的旨意明某不敢妄自揣度,裴将军若是有意深究大可回京后同圣上秉明。”明泽打量一番对方面上的神情,在察觉到质疑的目光后又道,“裴将军莫不是怀疑明某?”

裴归渡没有回话,反倒是一旁的宋云勾唇无声一笑,心道:倘若你不瞎不傻的话应该是可以看出来的,都是千年的狐狸,突然装什么柔弱委屈,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宋云想着看一眼裴归渡的反应,结果视线就先一步被站在一旁的乔行砚吸引过去了。他看着对方露在外面的眉眼,那不以为意的目光仿佛将他剥离出了这营帐,仿佛所有明争暗斗都与他无关似的,哪怕裴归渡看了他一眼他也没有任何回应。

宋云真是越想越憋屈,他真觉得自己就不该来这主帐议事,分明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还非得来找个气受,是以他也决定装死不说话。

“我若说没有怀疑,你信么?”裴归渡沉声反问对方。

明泽对于对方的回复并不意外,是以只是淡然道:“自然信,裴将军乃平定战乱的将军,裴氏一族又颇得圣上器重,明某自然信得过。”

宋云在一旁紧闭双目,这种话明泽几乎每次都会说上一句,语气中的讥讽意味一次比一次足,这次尤为重。

宋云无奈睁眼,又瞥了一眼依旧无动于衷的乔行砚。

“既然信得过,不如说说双方的打算?”裴归渡面上略显不耐烦。

明泽同样是不耐烦的模样,只想早点结束这场演得厌烦了的戏剧,转而开口道:“洗耳恭听。”

“淮安城战之所以能胜,说白了还是打破了靖央军的久战计划,以淮安城民心浮动为契机逼迫靖央军应战,加之猛攻的打法短时间内结束战役,避免粮草流失。”裴归渡正色道,“淮安兵败后靖央军便向后退守至渠州,明将军想必也猜得出,我是有意乘势而上夺下渠州城的。”

“可你不能。”明泽打断他的话,沉声道,“我虽传旨稍晚,可裴将军也不是个看不清局势之人,想必自听闻我要来的消息后便知晓,我是带着圣上的旨意前来的。”

裴归渡无言,不置可否。

“圣上不会让你继续打下去,如今南蕃虎视眈眈,平州虽有半数镇远军驻守,却也挡不住三面夹击。若真将靖央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届时怕是会鱼死网破,哪怕屈于南蕃与北齐,它都会尽全力保住建都。”

裴归渡自然知晓局势如何,换作以往他必定会猛攻渠州,一举连拿两城。可无奈现如今四方纠缠,若真将靖央逼得同南蕃联合,届时怕不仅是南蕃与靖央,就连北齐都要插上一脚。

有道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裴归渡却清楚,这渔翁不仅是南蕃与北齐,更有宫里的那位。

“是以圣上便想先南蕃一步,给靖央一条,所谓的活路?”裴归渡明知故问道,语气中带着些轻视与傲慢。

“和谈之事本就是给双方一条活路,靖央保城,绎朝取朝贡,战争归根到底还是劳民伤财,自然是能免则免。”明泽不以为意道。

裴归渡闻言嗤笑一声,道:“明将军这是拐着弯骂我呢?”

明泽挑眉没当回事儿,只又瞥一眼一旁的乔行砚,道:“裴将军多虑了,我可没那闲工夫做个圣贤道人,不过是将圣上的话传达于你罢了。”

“那我们圣上可真是……忧国忧民。”

宋云闻言瞪一眼裴归渡,示意后者慎言,而后者显然也瞧见了对方的提醒示意,但依旧没有做出回复,只是又顺势翻了个白眼,重新看向明泽。

“裴将军只管安排撤军返京之事,我自会领靖文军驻守淮安,待圣上派遣的郡守抵达后同他一齐与靖央和谈,之后的事情便不劳裴将军挂心了。”明泽正色道,停顿片刻后又出言调侃,“至于裴将军口中的苦劳,不妨回京后面见圣上当面说说,总好过同我在这儿发牢骚不是?”

“明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镇远军一年攻下数座城池,功劳与苦劳本就是应得的。裴将军不过想宽慰底下的士兵,是以才提了一嘴,怎在明将军口中竟变成了无端发牢骚?莫非明将军对底下的士兵都不存此心,只管自己身处高位封功受赏即可?”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刹那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那位从始至终都站着,未曾说过一句话的“女子”身上。

明泽身边的将官是第一次见“她”,是以打一进营帐便总控制不住地想去打量“她”,起初一眼只觉此人眼眸美得很,眼角微微泛红,眨眼时还能瞧见长长的睫毛,一起一伏间对视一眼,又慌乱地收回目光。

但此刻听闻此人的声音,他却是怔在了原地,心道此人竟如此大胆,不知礼数,饶是平日训斥底下士兵惯了,是以当即便出言呵斥:“大胆!竟敢这般同明将军说话!”

“闭嘴。”裴归渡几乎是立马便沉着脸冷言呵斥,转而起身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情看向那将官,道,“你算什么东西?我的人轮得到你来呵斥?”

见状,宋云与明泽皆是闭目暗叹一口气,前者多为无奈,后者则偏向于某种不知名的畏惧。

明泽随即也起身走向那将官,低声斥道:“还不快滚出去。”

那将官像是完全料想不到会是这般走向,先是被裴归渡吓得一哆嗦,又是被明泽呵斥着急忙出了营帐,直至走出去之后还在帐外思索了许久,那人究竟是何身份,竟有这般能耐,能叫两边的将军同时护着?

裴归渡在那人走后便立马看向了一旁的乔行砚,随即便见那小公子不知何时竟已坐到了他的主座上去。

裴归渡与乔行砚对视一眼,瞧出对方眼底带笑,他便也不再说些什么,只觉自己心情也好了许多。

明泽正欲同乔行砚赔礼,结果一转身便瞧见了二人眉目传情的模样,是以翻了个白眼生生将话吞了回去。

裴归渡看一眼宋云,随即便见那人颇为识趣地领着其余的将领出了营帐,此刻帐内便只剩三人而已。

乔行砚见无关人员都退了下去,便抬手摘下面上带着的白纱,抬眼朝仍站着的明泽抿唇一笑。

“明将军,几日不见,近来可好?”

明泽虽早就猜出此人是谁,却也在看清面容的那刻怔了一下,美则美矣,奈何跟了裴氏这个没脸没皮的狗东西,真是一大憾事。

“愣什么神呢明将军,莫不是在心中暗自咒骂我?”裴归渡就着乔行砚身旁的位置随意地坐了下来,翘着腿露出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仿佛在瞧着什么笑话一般。

明泽回神看一眼裴归渡,紧接着就被气得倒吸一口凉气,道:“裴将军莫不是我心里的蛔虫,连我讽你的心里话都听得出来?”

“可别这么说,人就在身边呢,你想当我心里的蛔虫,不如先问问主座上的小祖宗?”裴归渡言罢笑着看向乔行砚,而那小祖宗只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明泽闻言握紧了拳头,心道这个无耻浪荡子,都有些什么奇怪的癖好,非得旁人瞧上一眼才甘心,想必方才帐外看到的那一幕也是此人有意为之。

“裴将军就莫要打趣明将军了,他不似你,还是要些脸面的。”终是乔行砚开口解了明泽的窘迫神情,转而又打量着略显局促的他。

裴归渡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道:“真是笑话,明将军好说也二十有五了,比你我还要稍长些年岁,不过瞧见旁人亲热的场面,这就连神都收不回来了?”

乔行砚闻言瞪他一眼,示意对方适可而止,不要继续耍那没用的小孩心性,好在后者见状也知趣地噤了声,不再调侃明泽。

“明将军,实在对不住,方才在帐外瞧见的,还望你不要将其放在心上,是我们不知礼数了。”乔行砚正色道,面上显出一副无辜的神情,仿佛当真是不小心的一般。

明泽心中暗骂一声,面上却和和气气,道:“许公子说笑了,明某方才一直在主帐中候着,未曾去过旁的营帐。”

乔行砚闻言颔首,而一旁的裴归渡则是极具讽刺地勾起唇角无声一笑。

“明将军,实不相瞒,在下所说的对不住,不仅仅是指方才那一幕。”乔行砚蹙眉,满目歉意。

明泽看一眼仍在用一种看戏的神情看自己的裴归渡,直觉不会是什么好话。

“许公子但说无妨。”

“我并非许济鸿。”

此话一出,营帐内瞬间静了下来,除了屋外士兵举长枪踏步的声音,便只剩下呼啸的风声了,同明泽此刻的心一般寒凉刺骨。

明泽难以置信地偏头看着面前之人,又看一眼丝毫不惊讶甚至带着些打趣意味的裴归渡,沉默许久后试探性地问道:“什么?公子莫不是在说笑,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并非许济鸿,并非此次配合明将军运送粮草的左相之子。”

明泽愣在了原地,没有说话。

“想必再过两日,明将军就会收到自京都城传来的信件。”乔行砚的语气平淡得有些残忍,“为了许氏,左相不会轻易将此事上奏圣上,是以他会在许济鸿回到相府的第一时间便书信于你,会先确认淮安的局势,再决定是否将长子失职一事上奏圣上。”

乔行砚看一眼仍怔在原地的明泽,又道:“明将军,为了防止你收到信件后口不择言,我只好提前来同你对对口供,希望,没有吓到你。”

明泽难以置信地看着乔行砚,见那人面上没有半分歉意与畏惧,又气得看向裴归渡,咬牙质问道:“姓裴的,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

裴归渡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道:“知道,怎么了?”

明泽简直要被气得说不出话了,他怒而看向乔行砚,见对方仍是一副无辜诚挚的模样,又重新看向裴归渡,斥道:“姓裴的你有病吧?没事找事消遣我来了?”

裴归渡莫名被骂,可脸上也不见怒意,只是颇为好笑地望向坐在主座上拂袖看戏的小公子,笑道:“我这可又替你担了一责,小公子可得忧心记着才是。”

乔行砚瞥他一眼,没有答话。

明泽见二人眉目传情的模样更是气恼,只觉自己像个傻子一般,先前顾及左相之子从而压下的怒气在此刻全然爆发出来,骂道:“找个假的许济鸿来当眼线也就罢了,这人居然还是你的面首?你若闲着没事干不如早些将军纪整治一番,少起些尽显愚蠢卑鄙的荒唐念头!”

“你说什么?”裴归渡忽而沉声打断他的斥骂,面上的笑也转而沉下,微露怒意,道,“面首?”

明泽一怔,继而看向乔行砚,只见对方亦收起了无辜之态,转而打量起自己来。明泽支吾片刻,又扬声道:“怎么,我说错了么?军营重地同男子苟且,他若不是面首,又岂会跟着你这混东西?莫不是眼瞎了不成?”

乔行砚闻言叹口气,对于此番言论不知该不该感到生气,只觉得明泽这人真是厉害,竟一句话同时骂了两个人。

乔行砚佯装不明就里,可裴归渡却全然相反,打明泽“面首”二字一出他便变了脸色,此刻更是被气得笑了出来,道:“明将军可真会说话,男子如何?军营又如何?我同他的事情轮得到你在这儿评头论足?想要就事论事便抓着许济鸿运送粮草一事去说,借机贬低评判我们二人的关系算什么事?明将军莫要气急败坏说些不要命的话。”

“我可没那闲工夫去评判你们的关系,休要倒打一耙,偷梁换柱是你们,暗渡陈仓亦是你们,你有什么脸面同我发怒?”没了左相之子身份的压制,明泽此刻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出言讥讽道,“莫不是流连温香软玉间将脑子也流连傻了?”

一旁的乔行砚见状扶额叹气,总算明白了文修口中的两位将军向来便不对付是如何个不对付法了,不仅在军务上时常起争执,就连这平日交谈中也冷嘲热讽的,偏偏内容又经不起细听,好生无趣。

“裴将军。”乔行砚没有立场制止明泽,便只能出言喊裴归渡。

后者应声而望,转而便见主座之上的小公子缓缓起了身,道:“撤军回京需要安排的事务良多,不妨先将正事处理了再同明将军继续说道一番?”

裴归渡听出了对方的意思,是以只白一眼明泽,随后悻悻然地朝乔行砚道:“帐外安排了人,有事喊一声便是。”

乔行砚勾唇颔首。

裴归渡又将声音放软,温声道:“我先出去了,处理完之后便直接回我们的营帐。”

“好。”乔行砚同样温声回复。

在一旁的明泽目睹了全程,直至裴归渡的身影彻底被落下的帘子遮盖住,他才又翻了一个白眼,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说吧。”明泽收回方才气急败坏的模样,正色沉声道,“废了那么大劲儿才将人支走,你究竟是何人?又因何假扮左相之子远赴淮安?”

乔行砚闻言看一眼帐外被风吹起一角的帘子,道:“明将军其实不必如此,我原也没打算让裴将军留在帐内同我们一起商议。”

明泽闻言看他一眼,又白了一眼,嘀咕道:“果然是物以类聚。”

乔行砚佯装没听见。

明泽又嗤一声,讥讽道:“骂一半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你的话比他老子的话还管用,想不到以往尾巴飞上天的裴归渡竟也是个惧内的玩意儿。”

乔行砚被逗得轻笑一声,转而又道:“明将军还是不要将心思停在我与他的关系上了。”

明泽又讥讽道:“真是笑话,你不就是想借着姓裴的这层关系同我搭上话么?也亏得他能同意,果然红颜祸水,枕边人吹枕边风比什么都管用。”

乔行砚选择性地无视明泽口中的讥讽言论,道:“明将军既知晓我是有意想同你搭话,又怎会不知我是何人呢?”

明泽蹙眉,反问道:“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我先前那般忍气还不是顾及许氏的身份,许氏中立,许济鸿却同太子相交甚好,我若真从一开始便知晓你是假冒的,还能任你们二人戏耍?我方察觉你的意图你便要我查出你是何人,怎么,非得让我承认自己蠢如猪狗被你们戏耍才开心么?长得一副美人样,怎却和那狗东西一样恶趣。”

乔行砚听了此番言论,有种轻而易举便报了仇的快感,转而又道:“既然明将军都认定我与裴将军狼狈为奸了,我又何苦装作一副任人欺凌的模样?你方才说我是面首,我现下不过随意反问一句,有何不可?”

明泽怒极反笑,道:“好一个睚眦必报,口舌之争倒是不输分毫,是以,若不是面首,又是何人呢?”

“乔氏,乔行砚。”乔行砚正色道。

“乔氏?”明泽蹙眉,随后恍然大悟道,“你是礼部尚书之子?”

“正是。”

“礼部之子,怎会同姓裴的扯上关系?”明泽不解问道。

“世间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多了,明将军只需知晓我与他有些关系便是,旁的……”乔行砚停顿片刻后又道,“不重要。”

明泽轻哼一声,不屑道:“说得倒轻巧,裴氏一族的手遮了朝堂大半,近年来正被皇帝所忌惮,你礼部却逆着龙鳞同裴氏有这般往来,真不怕引火烧身?裴氏尚且有刑部与镇远军,就算撇开这两方也有受宠的兰妃在皇帝枕边说上几句好话,你乔氏有什么?据我所知,礼部近来并不算安稳?”

乔行砚见对方将自己想说的都说了大半,便觉轻松许多,不以为意道:“礼部近来的局势确实不算好,但三殿下又好到哪儿去呢?”

“你什么意思?”明泽忽而蹙眉斥道,“殿下的处境与你何干?是你能随意评议的?”

“明将军何必如此,我不过提了一嘴,你便这般反应,是生怕旁人不知三殿下处境难堪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明泽面露不耐烦。

“你阿姐身为三王妃,却从未享受到应有的尊荣,真的是因为你阿姐自身的原因么?”乔行砚停顿片刻后又道,“难道不是因为三殿下原就不得皇帝喜爱,不受器重么?”

明泽闻言只是将脸沉了下来,咬牙听着对方继续说。

“不知道的只以为三殿下是不受器重,但总归是皇子,该有的尊荣都得有,吃喝住行统统都是贵子待遇。可事实当真如此么?”乔行砚起身走向明泽,微带怜悯的语气道,“冬日连暖炉都不曾有一个,衣裳所用的布料亦是太子剩下的边角寸布,宴席亦被安排在无人问津的角落。试问,这当真是一位皇子该有的待遇么?”

“你想拉拢殿下?”明泽不喜拐弯抹角,察觉出意思后便立马打断直言。

“是。”乔行砚同样干脆。

明泽嗤笑一声,道:“那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殿下向来独善其身,从未打算趟这浑水,亦不会同一个未曾听闻的人结交,哪怕你同姓裴的关系匪浅,也不会改变任何。”

“是么?”乔行砚脸色忽而变得阴鸷起来,沉声道,“那为何他会同麟琚阁的人有往来?”

“你……”明泽忽而诈起,起身蹙眉看着对方,眼底的诧异藏不住分毫,他压低声音道,“你竟敢私下调查殿下?”

乔行砚冷笑一声,道:“麟琚阁虽行事作风带着江湖气派,却终究是归朝廷掌管,其阁内掌握各国各路情报往来,非皇帝特许,任何官员不得接触往来,更何况皇子?”

乔行砚抚去对方肩头的碎屑,继续悠然地说道:“私下接触麟琚阁,是为了什么呢?明将军,你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吧?这可是有了谋反的嫌疑。”

“胡言乱语!”明泽忽而低声呵斥,随即连连后退几步,皱眉咬牙道,“无凭无据便将这么重的罪名扣在殿下身上,未免太过分了些,这便是乔公子所言的要同殿下结交么?乔公子当真颇有诚意。”

“谬赞。”乔行砚轻笑一声,捋了捋肩头披着的斗篷,又道,“只不过我既敢说,便自然不会少了证据。只是这证据实在有些不入眼,乔某倒是不知该给谁看去,是给裴敬淮,还是三殿下?亦或是……皇帝?”

“你——”明泽怒极反笑,道,“乔公子这是在威胁明某的意思么?”

乔行砚不以为意,道:“你既说我与裴敬淮是一道的,那自然手段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你与他存隔阂已久,想必每次交锋都不可能真同先前你们演的那般幼稚无趣。既有前车之鉴,明将军,你又何必将场面闹到最难看的那一步?我不过是想见殿下一面,只烦明将军开开口传个话,有那般为难么?”

明泽怒目看着面前之人,只感慨知人知面不知心,果真越是美艳的东西越危险,裴归渡身边果真就没一个好东西。

良久,明泽只深呼吸将那不平之气压下,妥协道:“殿下现今仍在宫中抄录经书,除夜宴佳节祭祀等重大场合,其余都不被允许离开皇宫。你非故不得进宫,是以唯一的机会只有佳节祭祀这类的场合。你今日之言我会全数告知殿下,哪怕是胁迫之言我亦会告知,若殿下愿意见你一面,我自不会阻拦。若殿下不愿,也请乔公子莫要做些不该做的事。”

乔行砚闻言摇摇头。

明泽见状又是诈起,惊呼:“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当真要威胁殿下与你同谋?”

乔行砚轻笑一声,随即正色道:“明将军将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只是想说,就近的佳节乃暮岁与上元节,彼时我还在返京途中,如何与三殿下见面?再往后又将遇上春闱,怕是进出都不易。”

“那你想如何?”

“春猎。”乔行砚沉声道。

“春猎?”明泽不解。

“正是。”乔行砚缓缓而道,“春猎期间,皇室子弟与官家子弟皆可出席前往猎场,以宗族的名义参与围猎,那时便是我与三殿下见面的最佳时机。”

明泽闻言微微颔首,随后深吸一口气,道:“知道了,我自会书信与殿下言明。只是事先说清楚,我只传话,不游说,是否同意与你见面,全凭殿下。”

乔行砚面上露出难以言喻的神情,悠然道:“那就有劳明将军了。”

言罢,乔行砚便带上面纱,正欲往外走时又被对方抬手拦住。

乔行砚低头看向对方拦在自己腰前的手,又抬头看对方,蹙眉偏头道:“明将军可是还有事需要问?”

明泽闻言没有立刻答,只是打量一番对方的身形,颇为认真地发问:“有一事我属实好奇,我离京前还听闻乔家小公子身子孱弱不经风吹,久病一年都未曾出门,怎如今不仅远赴千里来了靖央,竟还同姓裴的那东西混在一起?竟还染上了断袖之癖?莫不是他强迫你的?”

乔行砚闻言一怔,片刻后露在外面的双眼带着笑意眨了眨,睫毛微颤,悠然说道:“谁叫那姓裴的模样生得好看,束发冠驭马的模样也威风,待人也不算差。我这人比较俗,偏就喜欢好看的,与他在一起,不过水到渠成罢了。”

明泽听了只觉莫名其妙,反问道:“只因他的脸?”

“自然不止如此。”

明泽不以为意道:“他一副尾巴飞上天的模样还能有什么值得你一位娇生惯养的文官之子奔赴千里?”

乔行砚没有一点犹豫,仿佛早就将答案准备好了一般,轻声悠然道:“自然是他那颠鸾倒凤的能力也令人心驰神往。”

明泽沉默许久,最终白了乔行砚一眼,甩袖先一步离开了主帐。

乔行砚看着对方的背影,脑海中是他最后露出的面如菜色的神情,突然就知晓为何裴归渡非要故意同他争执气他了。

这般不会说话之人,何止是气上几次,迟早有一天他得将此人的舌头挖了扔进塘里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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