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家仆来的时候急急忙忙,走时亦是在裴归渡身后紧跟着,后者听了大致情况后只三言两语道了别,便驭马而去,只留沈昱站在府门前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
沈昱听着那白马上的铃铛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视线也随之转移到了不远处的石柱上。只见那石柱边缘隐约可见一些素白,却看得并不真切,正要继续观察时,却发现那素白变得愈发明显,随即一位身着素衣带着帷帽的男子站在了石柱旁。
周遭是摊贩叫卖声,路边有乞儿端着破碗在乞讨,乞儿浑身脏兮兮,蓬头垢面,可身上却没有酸臭味,反倒隐约可以闻到一些熏香的味道。
周围并没有香料铺子。
乔行砚被原先蹲在对面路边的乞儿攥住了裙摆,素白衣裳立马被染黑一片。他透过帷帽睥睨脚边之人,却见那人亦仰头透过这底下敞开的一点帷帽间隙在看他,随即是扰人的乞讨声。
“公子行行好,小人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还望公子大发善心赏些东西给小人,祝公子安康顺遂。”
乔行砚面无表情地打量那人俯身后的头顶,听着脚边之人跪着磕头重复了三四遍同样的话,他才终于从腰间的荷包中捻了几个碎银出来,丢在了那人跟前。
乞儿见状立马将碎银捡起,又磕了几个头,嘴里不断念着些感激的话语。
乔行砚掩在帷帽下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些,再抬头之际发现那御史大夫仍站在门前,看起来一直都在观察着此处的动静。
他绕开那乞儿,抬脚走向了沈府。
乔行砚站在沈府门前,没有要跨上台阶的意思,亦没有要将帷帽掀开的意思,只是隔着帷帽看着面前那人的身影,又瞥了一眼对方身旁站着的家仆。
沈昱打量一番面前之人,微风吹过那人身上时将帷帽掀开了一些,他瞧见了对方的半张脸,却很快又被帷帽落下遮挡过去。
沈昱没有多言,只是侧身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守门的侍卫也没有拦,便将人放了进来,二人一同进了沈府前厅。
行至前厅处,乔行砚并没有和对方一样立马坐下,只是隔着帷帽看向那还在桌案上没来得及撤下的茶水,又或者说,这茶盏压根就没打开过,此刻怕是杯盖上都泛着水汽汇成的珠水。
沈昱坐在原先的主座上,也没有刻意请人坐下的意思,只是跟着对方的视线看向那坐席,道:“那是裴将军方才坐的位置,走得急了些,桌上的茶都还没来得及撤。”
乔行砚看向沈昱,静默片刻,走向了与之相反的方向,坐在了原先裴归渡的坐席对面的空位上,将帷帽摘了下来。
沈昱有想过乔行砚在诏狱遭了罪身子还未恢复,却不曾想面色竟憔悴到这般,像是稍有不慎便会倒下咽气一般。
沈昱正了正神色,脑海中裴归渡离去的背影还未消散,他道:“裴将军走得那般急,就是知晓你不见了,可现如今你却出现在我的府里,未免有些将我置于不利之地了吧?”
乔行砚将帷帽上的轻纱整理一番,轻轻地放在桌案上,不以为意道:“沈大人若是觉着不妥,方才为何要放我进来,又为何不立马派人告知他呢?”
沈昱余光瞥一眼对方桌案上的帷帽,没有说话。
乔行砚指尖轻捻帷帽的轻纱一角,原先低着的眉眼在开口的瞬间缓缓抬起,道:“沈大人两面做派,一面顶着御史大夫的身份监察百官,不偏袒任何一方,只为皇帝尽忠办事,一面又私下与裴氏往来,暗中结交不知做了多少旁人不清楚的事情。现如今却连我乔氏都不肯放过么?”
沈昱闻言面色也没有波动,只是又将视线移至对方着的一身素衣上,道:“小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此案乃圣上下旨特命御史台督察,我不过照章办事,何来不肯放过乔氏一说?”
乔行砚正色道:“若并非不肯放过,沈大人又何必对外宣称我兄长已死,实际却将其扣在府中呢?”
沈昱面色依旧平常,道:“小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听不懂么?”乔行砚沉下脸色,道,“方才我瞧那婢子端过去的饭菜中有戎菽,你可知兄长最吃不得的便是那东西?一旦吃下去便会引得浑身起红疹,严重时连气都喘不过来,你却安排那种东西给我兄长,还不是不肯放过他么?”
沈昱闻言一惊,当即便起身喊来一名婢子,在其耳边低声吩咐了些什么便又将人遣了下去,随即就是那婢子慌乱跑开的模样。
乔行砚将那人慌乱起身吩咐的模样看在眼里,身子微微向后仰,半倚在座椅上,正要看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时,就见那人又耐不住性子抬脚便要往外走。
乔行砚轻嗤一声,悠然开口道:“沈大人何必如此着急,方才不过是我瞎说罢了,哪来什么戎菽。食盒盖得那般紧,我什么也没瞧见。”
沈昱忽而反应过来,他蹙眉看向倚靠在座椅上的乔行砚,咬牙道:“你诈我?”
乔行砚抬眼看对方,不以为然道:“沈大人不肯说实话,我能如何?”
沈昱怒极反笑,整理了一番思绪后重新坐回原来的位子,沉声道:“小公子倒当真有法子,丝毫不掩此行的目的。可即便他在我府中,你又当如何,将人带走不成?”
乔行砚不看对方,只将视线移向对面桌案上的茶水,耐不住咳了两声后才缓缓道:“我何时说要将人带走了?沈大人这般神通广大,有能力将人从诏狱中救出,还对外宣称人已死,我已经很感激沈大人了。”
沈昱听得出来,对方是在讥讽自己,是以也没有回应此话,只揶揄道:“我还是没有裴将军神通广大,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在大殿上将私情广而告之之后,又在长阶一侧众人面前受廷杖之刑。论功绩与胆子,可没人比得上他,是以小公子这话,还是留着对他说去吧。”
“什么?”乔行砚一怔,又追问道,“什么廷杖之刑?”
沈昱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嗤笑道:“瞧他方才在我面前替你出气的模样,我还以为他多有能耐,原来只是在背后做着这些事,倒还真演起话本来了?”
乔行砚原先只是带着些许诧异,毕竟早就猜到了对方没有将事情说全,可现如今听了对方这般说辞,反倒不痛快了些,道:“我原先听兄长提过沈大人几句,当时便觉着此人实在孟浪无耻,甚至有些下流卑鄙,如今得以与之交谈,想来还是兄长对大人有些误会。”
沈昱收起了面上的笑,说话间隐约可以感受到一点酸涩,却也并不算明显,他道:“我原以为乔氏长公子为人端方守礼,并不会私下妄自谈论他人的言行。既如此,不知你兄长都说了我什么?”
乔行砚佯装思索状,片刻后耸了耸肩,又轻咳几声,道:“实在抱歉,我近来身子不好,连带着记忆也出了些差错,实在记不清兄长说了些什么。沈大人若当真在意,不妨直接问问兄长。到底兄长都在你府中,你问的问题,他难道还敢不答么?”
沈昱轻嗤一声,这便是一报还一报么?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觉得这兄弟俩还真是一点都不像。
沈昱看向对方,重新正色道:“你此行就是为了说这些?”
“自然不止。”乔行砚道,“不知沈大人将户部案子查得如何了?可有证据证明郭氏贪污国库金银?”
沈昱微微侧首打量对方,问道:“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有证据?”
乔行砚道:“不知江城的账簿,是否能将户部的案子推至最后一步?”
沈昱面上带些不可思议,道:“江城的账簿是被你拿走的?”
乔行砚对于对方的反应并不意外,他讥讽道:“看来皇帝的位置也坐不久了,底下的官员不是以权谋私便是敷衍了事,全都拿着朝廷的俸禄做些无用之事。沈大人,你监察百官,你以为呢?”
沈昱对此无话可说,他道:“小公子这般精明,想必也不会主动将账簿交出。不必兜圈子,你不妨直说,瞒着裴敬淮出来,究竟是想要我做什么?”
乔行砚轻咳两声,抬头看对方,笑道:“沈大人的话说得真难听,何来瞒着他出来一说,我又不似兄长,进出都被人限制住了。”
沈昱发觉了,对方今日来的目的便是为了拐着弯骂他,明里暗里都给他找不痛快,大抵上为了出诏狱的气。
乔行砚缓缓起身,又咳了几声,嗓音也变得沙哑起来,他道:“两件事,一是将兄长照顾妥当,莫要让他再接触朝廷的事情。二是替我保个人,名唤文修,是我的侍卫,这几日他大抵会来你府上,你若是抓了他,就直接放了,告诉他来裴府找我。”
沈昱面上带些难以置信,他指尖轻叩桌案,悠然道:“小公子莫不是在说笑?你的人无端闯进我府上,原因都不交代一下,便叫我将人放了,还得负责传话?”
乔行砚转身看向对方,素白衣袖划过桌案一角,他上下打量一番坐着的人,背对着光源导致他此刻面色略显阴郁,沉声道:“沈大人莫不是忘了,我父亲与母亲死于何处?即便是皇帝下的令,可你到底沾了我乔氏的血,还将我兄长关在你府上,今日能这般安然同你说话已然是看在裴敬淮与兄长的面子上。若非时局不稳,你真以为我不敢将兄长带走么?”
乔行砚指尖抵在帷帽之上,声音低哑了几分,却仍旧不减气势,他道:“沈昱,我知道你是御史大夫,看得清局势也懂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不为任何一派,甚至未必永远站在裴氏这边。可是身在京都城,还是不要太过自负,你的死活无所谓,别无端连累了兄长才是。”
沈昱闻言面色一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乔行砚嗤笑一声,将口中骂人的话咽下去,道:“沈大人知晓自己府门前多了一个身上留熏香的乞儿么?”
沈昱明白了,这事他知道,是太子的人,可裴归渡如今立了军令状要彻查通敌一事,那他与自己联系也算情理之中,不过交谈案子的事情,并不会引得过多怀疑。
沈昱道:“那些人自我接手乔氏一案起便一直在外面盯着,我自有分寸。”
“有分寸?”乔行砚疑道,“那你可知,他是谁的人?”
“太子。”沈昱不假思索道。
“我见过他,在春猎之时。”乔行砚沉声道,“可那几日太子因东宫出了些事情回了京都,整个围猎场都没有太子底下的侍卫,但我却见那人着骑服出现在了围猎场上。”
沈昱一惊,他已然确定前几日出现在府门外的盯梢之人是太子的人,可今日对方却说府外的人并非太子的人,难不成还有人暗中在关注此案?亦或是,在观察御史台的动向。
沈昱起身看向对方,只见那人拿起了桌案上的帷帽,看起来打算要走,面上也全然没有要继续交谈的意思,摆明了就是来单方面命令放话,顺带提醒一句。
沈昱看着对方拿起帷帽的手,恍然道:“他看见你了?”
乔行砚将帷帽戴上,隔着轻纱,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却能从对方语气中听出试探,他面不改色道:“看见了,是以沈大人,接下来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你做,莫真抓不住机会,反倒叫人平白抓了把柄,届时得不偿失。”
沈昱明白,这是要引蛇出洞的意思,所以对方直接将人放走了,而没有起灭口的心。
沈昱有些好奇裴归渡以往都是如何与对方相处的,他没有再说话,只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
屋外鸟鸣传来,廊道上传来婢子的脚步声,沈昱突然想起来有一件事情忘了问,乔瑄究竟能不能吃戎菽,会不会引出病来?
沈昱面色有些难看,他理了理衣袖,往后院走去。
离开了沈府后,乔行砚并没有直接回镇远将军府,而是走了与之相反的路,通过小道来到了姜府对面的茶楼上。
乔行砚戴着帷帽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上,俯视楼下不远处的姜府大门。这条路不似临安街,来往行人并不算多,尤其此刻正逢午间,大多都在家中用膳。
他在茶楼上观望了许久,直至茶水凉了,他才终于瞧见姜府门前有了些动静。
乔行砚握着玉盏的手紧了紧,他看见门外停了一辆马车,那马车上刻着的字他再熟悉不过,他甚至还乘过那马车,正是源自吏部刘氏。
不知又过了多久,直至小二替他换的第二壶茶水也凉了时,那进入府中的人才终于被姜棹笑着送了出来。
乔行砚看着躬身上马车的刘元青,将手中抿了一口的茶水放下,又取了荷包留下一些银两,就着从未摘下的帷帽走出了茶楼。
从姜府到刘府的路程并不算远,倘若走小道还能快些,这是刘元青曾经告诉他的。
乔行砚先一步赶到了小道的拐角处,在马车驶向拐角处后从后一把砍向车夫的脖颈将其打晕,随即勒马将马车停在小道上。
他在马车内那人的问询声中环视一圈周围,确定无人后最终上了马车。
乔行砚将轿帘掀开后看见的便是刘元青同样抬手要掀轿帘的动作。
“临舟?”刘元青显然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他,是以面上与语气皆是惊异,若再仔细琢磨一番,会发现这惊异中还掺杂些畏惧。
乔行砚放下轿帘,坐在了刘元青对面,与此同时抬手拦住对方将要搭上来的手。
刘元青手滞在空中,面上带些窘迫,他支支吾吾道:“临……临舟,你何时醒的?这几日如何?身子可好些?”
乔行砚闻言只是漠然地看着对方,没有要答话的意思。
刘元青将手收回,无措地搭在腿上,抬眼又收回视线,反复几次后最终又看向对方,试探道:“听闻你如今在镇远将军府住着,不知小裴将军待你可好?”
乔行砚上下打量一番刘元青,最终一笑,揶揄道:“刘元青,突逢变故许久未见,你想说的便只有这些么?”
刘元青做吞咽动作,视线也不自觉偏开,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乔行砚仍看着对方,也不强迫对方看着他,只是质问道:“我就是有些好奇,你为何会出现在姜府,你与姜从关系很好么?亦或是,你与姜棹关系匪浅?”
刘元青肉眼可见一惊,随后试探性地抬起了头看对方,结果又在视线触碰到一起的那刻低下了头,看起来心虚极了。
刘元青道:“大学士精通礼法教习,父亲近来与他走得近了些,便拜托其检查一下我的功课,以备之后的春闱。”
乔行砚轻勾唇角,全然不信,他又道:“这样么?既然提到了你的父亲,那我便再说第二问,只不过这一问是替我父亲问的,不知吏部尚书,为何对礼部一案置之不理,甚至不愿在皇帝面前说句好话。文来,你是他的儿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元青一怔,指腹揉搓衣袖的力度又加重了许多,他神色飘忽,不敢抬头看对方,只是在反应过来之后说道:“我不知,朝堂之上的事情父亲从来不与我说。”
乔行砚嗤笑一声,随即一把捏起对方的下颚,令其被迫仰头看着自己,他咬牙道:“为何是不知,而不是没有?原来你也知道你父亲在乔氏出事后便退居在一旁当个看客?怎么,不是一起为朝廷效力坚决不参与党争的至交好友?你是真不知郭姜两氏联合设计污蔑我乔氏谋逆,还是装不知,非得与姜氏搅和在一起?”
刘元青被对方掐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拍打推动对方的手腕,可对方的力实在太大,他根本推不开。
刘元青有些诧异,对方何时有这么大的力气了?说话又这般令人生寒?
乔行砚手腕上缠着的纱布被对方抓得散开了些,纱布上甚至可见隐约渗出来的血迹,将其染上几点红。
乔行砚忽而松手又用力,将手改掐在了对方脖颈处,用力往后顶。
刘元青被掐得喘不过气来,身子向后仰,一只手掌撑在坐凳边缘,另一只手去用力抓对方松了纱布的手腕。
乔行砚看着面前之人不断挣扎的模样,不顾对方身下不断发力蹬踢的腿,眼中怒意更甚,但更多的是替乔怀衷不值,仿佛此刻被他掐的并不是刘元青,而是他父亲刘长席。
乔行砚松开了手,他看着自己腕上松垮凌乱的纱布,以及那开始渗血的手腕,想着的却是若叫裴敬淮瞧见,定然又要生气了。
他叹了一口气,将纱布重新缠上,系带随意地塞进前几圈缠着的纱布中。
片刻后,直至刘元青终于缓过气了,往后退了些距离,乔行砚才抬眼看他,神色阴鸷道:“刘元青,你与姜棹究竟是什么关系?”
刘元青沉默不语,只是做防御姿态看着对方。
乔行砚没什么耐心,尤其在手腕上的伤越来越痛的情况下,他警告道:“最好说实话,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刘元青觉得面前之人实在陌生,他说话声音微颤,道:“临舟,我与他们真的没有什么往来,只是借了太子的关系才得以在大学士府中听课,除此之外再无旁的。”
“太子?”乔行砚神色一沉,道,“你与太子有交集?”
“并非我与他有交集,只是父亲身在朝堂,所识得的官员替他在太子面前说了情罢了。”刘元青解释道。
乔行砚看着对方,手却悄无声息地摸向腰间,他指腹在腰带内摸索,道:“刘元青,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才觉得你这副心虚扯谎的模样我瞧不出来?”
刘元青一怔,正要解释时就见对面那人抬手一瞬抵在自己面前,随即一股细小却难以忽视的力刺进自己胸前,隔着衣料扎进去七分。
刘元青缓缓低头,看着扎进自己胸前的那根银针愣了神,他有些没反应过来,只觉一股剧痛突然透过那银针涌进自己全身。
乔行砚面上略带惋惜,拇指与食指指腹还捏着那细小的翡翠耳坠,而说是耳坠,链子却已然断裂,只剩一颗隐约可见透光的珠子。
“这银针若是再进去几分,你就得剖心挖出来了。”乔行砚道,“这针上渗了毒,你若是不想死,最好说实话,我不想同你过多纠缠。只用银针而不是刀,已经是你我往来这么多年独有的恩德了,刘文来。”
刘元青闻言被吓得失了神,听到最后一句时又瞬间抬头看向对方,他说话的声音微颤,道:“临舟,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是太子逼迫我与父亲的。那时你们都不在,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们也无能为力……”
乔行砚面色不变,只是看着对方面上淌出的泪,催促道:“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乔行砚解决完事情回府,已然是夜幕降临时分。他病还未好,折腾了一日也快将最后一点精气神都消耗完了,是以此刻走到镇远将军府门前,也是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连头都未抬半分。
乔行砚只低头走着,夜间这条道上基本没什么人,只府门前的灯笼与月光照亮这条路。
他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每一步,素白衣裳他只在东禅寺那段时间穿过几次,想不到如今也穿了起来,甚至要穿很长一段时间。
乔行砚突然就想到了那老道说的话,竟然不是危言耸听。
乔行砚低头走着,帷帽挡在跟前,遮挡住一部分视线,他透过间隙看脚下的路,却发觉此刻脚下的光比旁的地方要亮许多。
他抬头一看,却发现面前之人手中举着灯笼,隔着帷帽轻纱,他看见了光亮映照在对方脸上,随即那人一手提灯笼,一手取下他戴着的帷帽。
轻纱被摘去,他看清了来的人的模样。
裴归渡束着发冠,眼底仿若有水珠一般,在烛火的映照下可见光亮,薄唇轻抿,看起来想说话却又在强行忍着。
乔行砚面上微颤,突然觉着有些累了,他指尖划过对方高挺的鼻梁,落在对方唇瓣上,最终收手一把抱住了对方。
他双手揽住对方的腰,投入对方的怀抱,抱住之后又将手圈紧了些,仿若要将人嵌进自己身体里一般。
乔行砚声音沙哑,却仿佛每个字都往对方心里走,闷闷的,像小猫一样,道:“将军,我回来了。”
裴归渡没有说话,只是恍然间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搂住对方的脊背,轻轻安抚着。
他发疯似地找了一天,也想了一天,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该说些什么,是责备还是生气,亦或是担忧,也可能因他的自作主张而起一番争执。可当见到人的那刻,当人拥在自己怀里的那刻,他才终于知道自己会说什么。
裴归渡下颚抵在对方头顶,温声道:“用过晚膳了么?”
乔行砚埋在对方怀里,摇了摇头,呢喃道:“没有,我不饿,但我有些累了。”
裴归渡轻叹一口气,抚上对方的头,道:“我抱你进去休息?”
乔行砚点点头,道:“好。”
“那你拿着灯笼与帷帽。”
乔行砚从对方怀中退开,瞥一眼被轻纱遮住的灯笼后,抬手接过。
裴归渡视线在对方手腕上停下,却也只是皱了皱眉,随后将人一把打横抱起,在守卫的注视下将人抱进了府中,回了后院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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