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归渡是被屋外的鸟鸣声扰醒的,本就未安心睡下,是以稍有一些动静便能叫他彻底清醒过来。
他垂眼看向怀中还在熟睡的乔行砚,抬手替他抚去额间遮住眼睛的发丝,后者便轻皱眉眼,呼吸也乱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睡下去。
裴归渡缓缓起身下榻,替对方掩好被褥,估摸着时辰便打算换上衣裳先一步出门,准备处理好去穹奚山的事宜后再回屋将人叫醒。
他将动作放轻,换上新的常服之后才走到门边,拉开了门,结果没想到这一开门,瞧见的便是一位着素衣的女子。
“乔姑娘?”裴归渡低声道,又像是怕打扰对方一般,回头看了一眼,随后跨出门槛反手将门掩上,他重新将视线移回乔婉身上,“不知乔姑娘这么早来此处,所为何事?”
乔婉自对方跨出门槛的那刻起便往后退了几步,双手在衣袖的遮盖下止不住地捻搓,也不敢与对方对视,无不昭示着她此刻的担忧与慌乱,她道:“临舟怎么样了?我想看看他,可以吗?”
裴归渡打量一番对方,瞧对方这模样,像是在门口守了很久的样子。
他知晓这几日她每日都想着能来见胞弟一面,但奈何乔行砚也是前日方醒,昨日不在府中,回来时又已然入夜,平白错过了见面的机会。是以此刻乔婉提出这个要求,他也没有拒绝,只是道:“临舟昨日夜间惊醒数次,并未休息好,此刻还在睡着。乔姑娘不妨用了早膳再来看望,也好过站在这儿空守着。”
“惊醒数次?是因病痛么?还是做噩梦了?”乔婉似乎并不在乎对方的后半句话,只是担忧乔行砚的状态,是以又连连询问了几遍。
“没什么大事,乔姑娘莫要忧心,一切有我看着,大夫亦会每日都来替临舟诊脉。”裴归渡安抚道,“如今人醒了便是好事,身子慢慢调理总能好的,我想他也不愿看到你为他忧心的模样。”
乔婉明白其中的道理,可她也只是想见对方一面,哪怕不说话,只是见见也行。
她探向紧闭的房门,什么也看不见,仿佛将她与对方隔离到了两个世界一般。
乔婉没再过多说什么,只轻叹一口气说了句“好”,便垂着头往回走。而正当她走了几步仍觉心有不甘打算留在此处等时,就听身后的房门传来了吱呀作响声。
二人同时回头,门被打开,乔行砚着一身单衣披发站在了他们面前。
“小舟!”乔婉道。
“临舟?”裴归渡道,“怎么这么早便醒了?我吵醒你了么?”
二人异口同声喊道,却是裴归渡将话接着说了下去。
乔行砚先是看向乔婉,抿唇一笑,哑着嗓子喊了声“阿姐”,随后才看向身旁的裴归渡,他开门的手缓缓垂下,衣领也随之歪向一边,露出白皙的锁骨,以及那难以忽视的牙印与红痕。
乔行砚道:“敬淮,我想同阿姐说些话。”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裴归渡看一眼乔婉,只见那人面上满是期待恳切,随后又看向乔行砚,他理了理对方松散的领口,温声道:“好,进去披上外裳再谈,晨间雾重,莫要受凉。我先去准备早膳,待用过早膳后,便一同去穹奚山。”
“嗯。”乔行砚颔首。
裴归渡牵起对方的手,见其手腕上的纱布依旧完好便也放了心,只犹豫片刻后,才将原先想说的话说了出来,道:“你阿姐若也想去,便可带她一同去。”
乔行砚没有回话,像是给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一般,只用食指指尖点了点对方的手背,颇有些赶人的意味,道:“你先去吧。”
言罢,裴归渡又流连地看了几眼,才终于略过乔婉身侧,离开了院子。
乔婉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即提着衣裙便小步往乔行砚身边跑。
“阿姐慢些,莫要摔着。我就站在此处,又不会跑了,缘何这么着急?”乔行砚抬手上前扶住对方的小臂,玩笑道。
可乔婉却不似他的语气那般轻快,她不知等了多久,在诏狱时她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反倒是出了诏狱之后的每时每刻都令她倍受煎熬。
乔婉紧紧握着对方的小臂,却又在瞥见对方手腕处缠着的纱布时吓得将力收了回来,她微微仰头打量一番面前之人,又用最轻的力在对方身上一阵摸索,关切道:“身子如何了?身上可有伤?可有不适?”
乔行砚早便料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是以也只是拍了拍对方的小臂,安抚般地将其双手拉回自己跟前,温声道:“阿姐,我没事,都恢复得差不多了,不必担心。”
乔婉可不信,她又拉着对方在原地转了一圈,随后视线定在对方的锁骨处,脖颈上,她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没有说话,哪怕面上的神情早已出卖了她的意思。
乔行砚将对方的神情看在眼中,却也没有要戳穿的意思,只是道:“阿姐,我们先进去再说?”
乔婉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现下只着单衣,定是不能吹冷风的,随即立马便跟着对方进了屋内。
乔行砚穿上了外裳,却并没有将系带系上,只是虚搭着,走到桌前,与对方面对面坐下。
“你昨日去了何处?为何我来院中却不见你人?”乔婉心中有许多疑问,恨不得一口气全部问出,但又碍于对方还是一个病患,便也不好一直追问,只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阿姐放心,并没有出事。”乔行砚安抚道,“不仅我没有出事,兄长也还安然无恙,只不过他现下在沈府中,短时间内怕是不宜与我们见面。”
乔婉闻言又惊又喜,她道:“当真?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活着已然是万幸,见面的事情,晚些也无妨。”
乔行砚知晓对方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中却是想要立马见到兄长,就像她想要立马见到自己一般。
“嗯。”乔行砚打量一番对方,见对方也是着素衣簪发,心中更是满腔苦涩,他强忍着苦涩不言,只将话转到对方身上,道,“阿姐可还好?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我一切都好。”乔婉抿唇一笑,道,“裴将军第一日便叫了大夫来替我医治,府上的人也待我极为恭敬,兰若也回来了——说起兰若,我竟然才知,她原也是裴将军底下的人,甚至还是暗卫。”
就像她才知道自己的胞弟与裴将军之间存这般亲密的关系一般,乔婉将此话吞进肚子里没有说出来。
乔行砚知晓对方的意思,也知晓,事到如今,不再有什么是需要隐瞒的了,他缓缓道:“兰若原先是裴敬淮安排在我身边保护我的,可我身边已有文修,加之那段时日我与他存些误会。我想着,兰若好歹有一身武艺,又是女子,照顾你应当会方便些,这才让他们将兰若调至阿姐身边的。”
乔婉听明白了,她缓缓颔首,对于此番行径并没有什么意见,她甚至一直很感激兰若,不仅在她纠结踌躇时加以疏解,更是在她往返于姜乔两府之间时一直陪着她安抚她。
只不过……
“你与裴将军……”乔婉试探道,“你们二人?”
“阿姐,我与他的关系,眼见即为实。”乔行砚语气坦然,他抿唇笑了笑,道,“我还在书院时便认识了他,只是那时多是他缠着我,起初我只觉得烦,时间久了,便习惯每日都见到他。”
“小舟……”乔婉面上带些难以言喻,她并不反对二人之间的往来,只是所有事情都发生地太突然了。乔氏已不同往日,在她眼中,胞弟便是处于弱势一方,哪怕裴归渡当真待他极好,可谁又能保证那便是长久的呢?况且局势不明,裴氏也未必能一直保住他们。
“阿姐,我知晓你在担心什么。”乔行砚抬手牵起对方的手,将其握在自己掌中,安抚道,“我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我永远不会让自己处于险境,更不会让你们处于险境。”
乔婉眉头轻蹙,眼中变得模糊起来,没有再说话。
“另外,还有一事。”乔行砚又道,“我们待会儿一起去一趟穹奚山吧。”
“嗯?”乔婉疑惑道,“去那儿做什么?你身子还未恢复,不宜到处奔波,尤其今日风大。”
乔行砚闻言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面前之人额角的伤痕,大抵是在诏狱的时候推搡间撞到的,也不知这伤口拖了几日才处理,会不会因为感染再也好不了了。
“小舟?”乔婉又喊了一声,对方这才回过神来。
乔行砚沉声道:“去送送父亲与母亲,他们应该也想我们了。”
乔婉一怔,只看着面前之人没有说话。自打见面起,两个人就像商量好了一般,只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心照不宣地避开乔怀衷与林秋娘的事情,仿佛只要自己不提,对方就不会因此伤心一般。
京都城距穹奚山不算近,尤其春猎之后官道关闭,去穹奚山的路就更远了些。
几人用过早膳后又增添了些衣物,便策马前往了穹奚山。之所以策马,一是因为策马较马车更快些,二是因为山道狭窄,路边曲折泥泞石子又多,马车行进亦不方便。是以只裴归渡与乔行砚二人共骑,兰若则带着乔婉一起,四人一同策马前往穹奚山。
四人抵达时,已然过了晌午,即便艳阳高挂,风吹上来时依旧有些令乔行砚发颤。
行至寺庙前,裴归渡先一步跨下马,随后抬手将对方也抱下马。
汉月的铃铛声响了一路,此刻在原地踌躇亦可听见轻微的响声,乔行砚在这清脆的铃铛声中回首,看见兰若将乔婉也抱下了马。
“走吧。”裴归渡将缰绳拴好后走到他身边,低声道。
乔行砚看一眼乔婉,见对方安然下了马与自己点了点头,兰若前去栓马,便再次低头,看向裴归渡朝他伸来的那只手。
乔行砚搭上对方的手,后者立马发力牵住,随即带着人往台阶上走。乔婉看着二人的背影,等到兰若将马拴好,才一起跟着前面的人进了寺庙。
沈昱将乔怀衷夫妇二人的尸身藏在了寺庙的禅房内,可说是藏,寺内的住持却是知晓此事的。
佛门不管世外之事,他们眼中只有慈悲,是以当沈昱将人送来时,他只诧异了二人的模样,便抬起手闭眼道了句阿弥陀佛。住持将无人住的一个院子都交给了沈昱,叫他安心将尸身安放至院内的禅房,他愿意等这七日,为二人诵经七日,并不叫旁人知晓察觉。
沈昱如此做了,却还是没有全然信任,依旧安排了一部分人在院内守着,另一部分人在寺外乔装守着。
穹奚山偏僻,寺庙也鲜少有人,至多不过是附近的一些村民会来上香求佛。好在近日无重大节日,是以寺庙的人也不算多,基本都是寺内的和尚在走动。
住持推开禅房的门,吱呀声与风声夹杂在一起,众人迎面便瞧见了屋内的布局。素白灵幡高悬,灵幡之下是两口玄色棺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乔行砚怔在了原地,久久不敢踏出一步,一旁的乔婉亦然。
住持见状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世人常叹命运无常,却怎料过眼云烟,所求所奢皆为虚妄。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施主,节哀。”
裴归渡见对方没反应,便替他回了一礼,道:“有劳住持。”
“无碍。”言罢,住持便无奈摇了摇头,离开了禅房。
“临舟?”裴归渡在其耳边温声道。
乔行砚闻言回过了神,正要往前走时,却见乔婉先他一步走上了前,站在两个棺椁中间。
兰若是跟着她一起去的,可走上前发现棺盖紧闭,她也不好擅自推开,便只向裴归渡投去请意的目光。后者见状偏头瞥一眼站在原地的乔行砚,很难形容此刻是什么心情,最终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兰若又看向乔婉,却见那人只是将手虚搭在棺椁边缘,像是想要触碰,又迟迟不敢,恐惊扰里面的人一般。
兰若的手又滞在了空中,只看着肩膀微微颤动的乔婉,她看到对方的手指也在发颤。
“打开吧。”忽而,乔行砚开口了,他走上前,站在乔婉身侧,低头看着那紧闭的棺椁,又沉声说道,“打开吧,我想看看他们。”
言罢,兰若便站在最里面那头,发力将棺盖推开了,还没等看清里面的人,她又转身去将另一个棺盖也推开,随后识趣地退到一边,将地方留给姐弟二人。
裴归渡见状握紧了拳,没有说话,转身便打算出门,他并不想看见对方哭的模样,至少此刻不想。
“敬淮。”可乔行砚却喊住了他。
裴归渡半信半疑地回过头,疑惑地偏头看向对方,道:“嗯?怎么了?”
乔行砚看一眼躺在棺内的乔怀衷,轻叹一口气,又看向对方,强行扯出一个笑容,道:“说起来,我似乎还未给过你一个名分。裴小将军,不打算见见你的岳父岳母么?”
裴归渡忽而一怔,握着的拳不自觉地松了三分,又仿若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般,曲着的手指颤了几下,他道:“什么?”
“敬淮,母亲知晓我与你的关系。可父亲他……”乔行砚的语气微颤,仔细听才发现带着一些哭腔,哪怕面上还未流出泪来,“他不知晓。”
裴归渡觉得心里像是被刀割了一般,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无声一笑,道:“好。”
房门将两地分隔开来,屋外,兰若坐在台阶上守着里面的动静,门前的海棠花开得正盛,粉白相间,着实绚丽。
屋内,乔婉哭着诉说离别情绪,字里行间一面懊悔一面不舍,却从未想过要说些什么宽慰的话语,仿佛这几日的强颜欢笑都将她耗尽了一般,只有在父母身边,她才有机会讨一个安慰,诉说心中的不忿与思念。
泪水滴落在乔怀衷额前,那惨白不见一点血色的脸在此刻变得熟悉又陌生。
不知过了多久,乔婉哭至将要昏厥,才终于被乔行砚扶到了一边坐下。
裴归渡走到两个棺椁中间,没有说话,只是肃穆看着,同时等着乔行砚的归来。
乔行砚将乔婉安抚好之后才重新回到裴归渡身边,他看着面前静静躺着的乔怀衷,面上仿佛在抽搐,只咬牙强忍着。一直到裴归渡牵起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安抚,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乔行砚深吸一口气,哑声道:“父亲,这是裴敬淮,你认识的,小裴将军,说起来,你们也算是同僚了。不知道当你知晓我早已与他走到一处时,会是何心情,会不会也忧心,我受欺负呢?就像母亲忧心的一样。”
他回头看向身后同样静静躺着的林秋娘。
裴归渡闻言无声一笑,将对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却还是没有说话。
“父亲,我好像鲜少与你交心。”乔行砚哽咽道,“哪怕到了此刻,真的见到了你,我好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裴归渡与之十指紧扣。
“父亲,我们三人都很好。”乔行砚咬牙道,“兄长也挺好的,只是没办法与我们一起来送你们。但是我想你不会怪他的,若是没有兄长,我与阿姐或许也见不到你们。父亲,我们会好好的,像你所期盼的一样,岁岁安康。”
乔行砚转向身后的林秋娘,他松开了裴归渡的手,伏在棺椁一侧,抬手抚上林秋娘的额角,替对方将遮挡住眼睛的那几缕发丝拨开,轻声道:“母亲,我带他来看你了。你不是说,想见见他么?你瞧,如今人来了……”
裴归渡攥紧了双拳,看着棺椁中躺着之人,仍是没有说话。
屋外风声渐大,树下落下的海棠花愈来愈多,仿若在下一场海棠花雨,将人心间的苦痛都要冲散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亦不知哽咽了多久,直至裴归渡在二人棺椁前跪拜磕下三个响头之后,禅房的门才终于被打开。
兰若将乔婉扶出门,裴归渡牵起乔行砚的手便要往外走,结果行至门边时,他却忽然停住了。
乔行砚有些茫然,他回头看向对方:“怎么了?”
裴归渡抿唇一笑,安抚道:“可不可以稍微等等,我想同岳父岳母再说几句话。”
乔行砚一怔,有些疑惑,但他没有发问,只是点了点头,便见那人又重新走了回去,分别在两个棺椁前又说了些什么,才终于笑着走了出来,重新牵起他的手。
乔怀衷和林秋娘最终被安葬在了穹奚山的寺庙后山,一来是二人的尸身不宜继续待在棺椁中,于外界而言又是已然被扔到乱葬岗的野尸,二来则是寺庙受神佛护佑,又得了住持七日的诵经,暂时安葬在此处最为合适。
禅房院内,海棠花树下,乔行砚仰头看着树上星星点点的花瓣,粉白几乎占据他所有视线。他抬手将掌心朝上,风稍一吹,花瓣便随风飘落,坠至他的掌心。他忽而想到,海棠花中的离愁别绪,实在是讽刺。
裴归渡轻声走到乔行砚身后,道:“你若喜欢海棠花,等回禮州之后我们可以在院中种上一棵。”
“不喜欢。”乔行砚收起手,那粉白花瓣便被他捏在掌心,他回身看向对方,道,“离愁别绪,生死相隔,我不喜欢海棠花,不吉利。”
裴归渡面色一顿,片刻后牵起对方的手,道:“不喜欢便不种,到底院中还有梅花,那个吉利。”
乔行砚闻言低头浅笑,哑声道:“小裴将军不是不信这些东西的么?怎还讲究吉不吉利?”
“你若喜欢便是吉利,你若不喜欢便是不吉利。”裴归渡悠然道,面上竟还显出几分得意来。
乔行砚被逗笑了,双眼弯成月牙状,即便眼角还在微微泛红。
“既如此,小裴将军可信神佛?”
“不信。”裴归渡想都没想便答道。
“嗯?”乔行砚歪头看着对方,道,“此处可是寺庙,你却不信神佛?”
裴归渡无声一笑,他将人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些,道:“身在沙场,杀伐气重,我手中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我若信神佛,神佛又怎可能渡我?况且我也不需要他们,小裴将军可自渡。”
乔行砚嗤笑一声,他抬头看一眼海棠花树上挂着的无数红绸木牌,道:“母亲信神佛,她说,她早年间曾与父亲一同在佛堂前跪了整整一月。白日只她一人,因为父亲白日需处理朝中政务,可等到夜间,便换成了父亲。母亲想与他一起守着,但父亲不愿,他担心母亲也病倒。”
“他们为何要在佛堂跪一月?”
“因为我身患心疾,生下来身子便不好。”乔行砚回忆道,“那段时间久睡不醒,一醒便是止不住地咳血,就连大夫都说我熬不过去了,要父亲准备后事。”
裴归渡一怔,心中泛苦楚,一把将对方搂进了自己怀中,视若珍宝般紧紧圈住。
乔行砚苦笑一声,道:“一月之后,我果真有了好转,之后每次用药都可见明显的效果。随着我的身子越来越好,母亲对神佛的信仰也愈发浓厚。她觉得是佛祖保佑救了我,所以之后每月都会花几日念经礼佛,以报佛祖恩德。”
裴归渡下颚抵在对方头顶,温声道:“那我也得好好感谢佛祖,感谢他们,将你送了回来,没有将你昭去天庭。”
乔行砚轻笑一声,道:“你又看什么话本了,怎连天庭都出来了?你不是不信神佛的么?”
裴归渡将对方从怀中移开一些,在其额前落下一吻,道:“信与不信,取自所求为何,若是求神渡我,那我不如信自己手中的刀剑,驰骋斩杀开辟一条道路出来。可若是求神佛护佑你,那不论是一月还是一年,哪怕日日供奉我都能做到诚心以待——话还是说得有些满了,兴许听起来荒诞,可神佛护佑只在一念之间,行至桥头舟自渡,你若信,我们便可共渡。”
乔行砚仰头看着对方,心中泛酸涩,却是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话来回应,他稍微踮起脚尖,搂着对方的脖颈凑上前在对方嘴角落下一吻,只蜻蜓点水般落在嘴角,又重新站稳脚跟退开。
乔行砚看着对方,视线在对方脸上打转,最终只是笑了笑,道:“惯会说些哄人的酸话,裴小将军好不正经。”
“我虽不正经,却也认得清方向位置。”裴归渡戏谑道,“反倒是小公子,为何连亲个人都能找错方向,只在左侧嘴角落下一吻算什么事?”
“嗯?”
正在乔行砚疑惑对方这话是何意思时,裴归渡却忽而一手搂着对方的腰将其往上带了些,与此同时自己弯下脖颈,另一只手扶住对方的头将其往自己身边带,深深地落下一吻。
海棠花落下,停在乔行砚发间,亦落在裴归渡肩上,二人在落花中相拥接吻,粉白花瓣将玄衣白裳圈在其中。
海棠花美,至少此刻不止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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