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爱吧,阿鷟。”
不知谁闯入了谁的梦境,温璞再次听见了这个声音。
应该是名妙女子。
比她年纪大些,声音温温柔柔,一字一顿,缓缓流淌一缕淡淡忧愁。
温璞问过,“你是谁?”“为什么?”“离弃什么?”起先听不清楚,待弄明白字词,她依旧很是糊涂,究竟有何深意,算是恳求还是命令,亦或劝告?
可那声音并不回答,只是反复念叨:“离爱吧,阿鷟。”
偶尔叹息,语气变得沉重,“小心……贪恋权位的男人,靠不住,不可信……离得远些吧,阿鷟,要保护好自己。”
温璞还太年幼,一知半解,又不信鬼神,便疑惑是否连日来身心俱疲,从而导致邪气入体。
心底这样思忖着,人却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然后一惊。
身下是一名少年,眉目深邃,鼻梁英挺,此刻疲软非常,双目半阖却闪烁幽光,不辨情绪,令人头皮发麻。
温璞想要离开,奈何也是浑身无力,挣扎几下,手脚不听使唤,死活没挪动分毫。
她头重似锤,靠在少年胸膛上微微喘气。
怎么回事?
记得当时场面混乱,那个老不死的好像向她射出了什么暗器?波光粼粼,极细,绵长,一根针大小。然后……少年见义勇为,替她拦下兵刃暗伤。可最后,怎么两人会抱在一起?
像两朵花,惨遭骄阳暴晒,失了水,枯萎,恹恹。
温璞欲哭无泪,一趟辽西出行,玩没玩过,尽吃苦了。
段部鲜卑、慕容鲜卑、宇文鲜卑、拓跋鲜卑……这群鲜卑真够乱的,一会儿结盟攻占他国领土,一会儿又自相残杀,内斗不止。
老不死的把她拐来,是为了近距离观赏草原风云嘛?
忽然,温璞身子一轻,抬眸定视,竟是他。
自称是她师尊的男子。
雌雄莫辨,美得不可方物,俊得宛如谪仙,悠悠散发一股乌木沉香味。
“阿鷟,我带你回家。”
明明男子动作轻柔,言语关切,很有长辈风范,偏偏令温璞十分不自在。
“散愁。”她舌尖微动,默默咀嚼“师尊”的名讳。
自小她便得两位名师悉心教导,商山大宗师、帛澄**师,无一不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男子自称认识大宗师,为何大宗师从不曾提起过他?
仅仅这一点,就让她泛起不安。
如同现在。
“做什么?”
温璞大惊失色,脱口而出,她急忙制止对方的出格行为,又回神,欣慰自己终于可以说话了。“你,你要做什么?”没喊几个字,已经几近虚脱。
但现在没精力去思考太多。
散愁带着怜悯,答道:“杀了他。”
“他,他没做什么伤害人的事。”温璞虚弱,捂着心口,解释道。
难道对方杀人灭口,是为了她的名誉着想?
太原温氏的贵女与鲜卑蛮夷的儿郎搂抱一起,虽然算不上大罪,但也会被那些以出身簪缨世家为荣的名士淑女们嗤笑几阵。
然而温璞猜错了。
散愁唇瓣的浅笑犹如昙花一现,摇头道:“他是个隐患。”
温璞懵懂而无辜,眨眨眼。
“不用管,阿鷟。”散愁哄道。
说罢,挥刀。
险些刺下之际,温璞拼尽全部力气,撞开了对方的手臂。力道不大,却能止住攻势,或许是对方不愿违逆她的意愿。
散愁皱眉,垂首问:“阿鷟,我需要理由。”
温璞吞吞口水,张口,还是那句话,“他不是坏人,没做伤害人的事。”
他说“他是隐患”,正因为少年是燕王的儿子,而燕赵已成敌对关系的缘故吗?
即便不讲“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有恻隐之心。”那么也该理解何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怀高低贵贱之分,天地万物视作平等,隐患也好,天乙贵人也罢,应当无所偏爱,任其自然生灭。
这个道理,商山的隐士们都知道。
她的这位师尊怎么不明白?
“你别怕。”
温璞望向少年,安慰道。
少年她大几岁,有双好看的绿眸,澄澈,清冽,仿佛雾里竹色,认真注视着她。
她能开口说话了,他却仍旧无法动弹。此刻,平静躺在地上,周围尸体流出的血水浸了他半身,黑色卷发黏稠泡在其中,月光照耀下,犹如一片从海底深处泛滥而出的藻。
温璞松口气,至少他四肢健全,不见任何伤口,没有因为自己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
她扯扯散愁的袖口,“回家,我想回家。”语气略带几分委屈、急切,恳请早早离去。这里尸山血海,与几月前的白狼城如出一辙,她一刻都不想继续待下去。
“如果,他做坏事,你再惩罚他也不迟啊。”温璞蹭蹭散愁,弱弱道:“好不好嘛~我们先离开这里。”
散愁允诺了,“可以。”
净淡的月光,逐渐染上朱瑾花般的红色,杀戮过后,烟尘散去,随之弥漫令人无法忽视的咸味。英俊的郎君怀抱年幼的少女徐徐远行,一座焚烧着的帐篷遮挡了他们的身影,疏忽之间,悄然无踪。
难以留意踪迹。
慕容白仰天长望,时间久了,星空几点亮光变得混沌,仿佛溺于海底的珍珠,捕捞不住。
何时成了隐患?
他惨笑。
而这个疑问,很快便会有确切答案。
直到慕容白奉命为渡辽将军,温璞封爵“长乐亭主”的那夜,彼此才明白,这个隐患太过匪夷所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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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引子 长乐亭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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