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祷言的家是复式小洋房。宋繁因一进门,就被墙上挂满的海报吸引了注意。他还没怎么看过这个世界的电影。
展祷言见他目不转睛地看,十分慷慨的说:“你喜欢哪张,我送你!”
宋繁因拒绝了。
展祷言没有气馁,他招呼宋繁因来看他满满一抽屉的光碟,再次发出邀请:“我们饭后还可以一起看电影!”
宋繁因仍是拒绝:“看完电影太晚了,我要休息的。”
“你可以直接住我家”展祷言说出口,才觉得不对。这算不算他挖邵哥的墙角,不对,现在是挖傅泓光的墙角。
“没事,吃完饭我也可以送你回去吧。”展祷言却无端地想起,昨天吃饭时宋繁因从傅泓光的车上下来。那时宋繁因脸上带着薄怒,却因此艳光更甚。傅泓光跟在他身后道歉,宋繁因越听越不耐烦,最后呵止还想再进一步的傅泓光。
当时他想,宋繁因也不过如此。何以能让傅泓光低三下四、邵旻夜夜买醉?
现在,却觉得自己也不过如此。不过,没道理宋繁因只能和傅泓光或邵旻绑在一起。他可是导演,怎么说也该他和宋繁因更近。
展祷言已经想到了自己要专门拍一部影片就叫《缪斯》,拍宋繁因和他的一天。门铃声打断了他的畅想。
宋繁因看着展祷言自顾自在一旁傻笑,还以为自己的接连拒绝把他刺激到了。现在门铃一响,他赶紧打开门。
厨师带着一系列食材与厨具,对雇主家里出现的陌生人有些惊讶,但这显然不是他应该操心的事。他向宋繁因和展祷言打完招呼,就进入厨房做饭。
宋繁因对他的光碟很好奇,他问展祷言有没有什么电影可以推荐给他。
展祷言便滔滔不绝地和他聊起来。
宋繁因对大多数专业术语接受良好,两个世界的知识体系没什么大的差异,只是需要记一下名字。偶尔他还能有些新看法,让展祷言赞叹连连:“宋哥你这水平必须是A大表演系优秀毕业生!”
宋繁因觉得自己肯定是,他骄傲地点点头。
展祷言倒觉得可惜了:“早知道我也读A大了,这样说不定我会更早遇见你。”
他声音越来越低:“说不定,我会比邵哥、比傅泓光更早就认识你。”
“比他们更早又怎么样?”宋繁因饶有兴趣地问。
展祷言被打断,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家里人总是说他不靠谱,他表面不在意,却铆足了劲证明自己靠谱。现在却有一种修炼多年被打回原形的窘迫。
“没什么,这不寻思着要是早遇见你,拍摄大作业都要好做一些吗?”他又答得没心没肺。
宋繁因也不再问。
展祷言想起了没完成的话题:“傅泓光这么不是东西,你别跟他了呗。”
宋繁因无奈:“我跟他真已经掰了。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如此。”
“你要是实在缺钱,我给你呗,你一个人在外打拼多危险。”展祷言想到宋繁因一天上完班还要兼职,人又细胳膊细腿的,也不知道吃不吃得了这苦。
宋繁因睨了他一眼,脸上有些漠然:“不用。”
展祷言急了:“或者,我先把尾款给你?”
宋繁因说:“可能不太够。”意思是还要坚持。
“没关系能多一点是一点。”展祷言说完这句话,钱就转过去了。
宋繁因看过他们的合同。片酬很低。这本来该是个小成本制作的电影,展祷言面对一些场景又不肯妥协,坚持要实景拍摄。钱的大头应该是花在了场景上。所以演员大多都是新人,或是名声不扬的老戏骨。
短信提示宋繁因已到账二十万元。宋繁因捧出一个足够真挚的笑:“谢谢你展导。”
“小钱,别客气。”他心情很好,那是一种不同于给摄影设备花钱的好。而是一种带着微醺飘飘然是我美好。他甚至打算去找酒,但很快想起来自己还要开车,这才作罢。
饭菜已经上桌。厨师沉默地退场,将空间让给二人。
宋繁因落座,看着精致的菜品,还是没什么胃口。他感到一阵头晕,如同下不出雨的夏天,整个人身体里都积蓄起闷。
展祷言吃得有滋有味,还不忘殷勤劝饭:“宋哥,宋哥你再吃点,这烤鸭好吃,比帝都的还好吃!”
宋繁因被他说的有些意动,入口的瞬间便被惊艳到。它虽然肥,却不腻,而且兼具外焦和里嫩的双重口感。宋繁因吃得都要开始哼歌了。
展祷言不知道宋繁因有这个习惯,还有些稀奇,又心痒痒想再看看。他马不停蹄开始介绍桌上饭菜。他没有什么优美的措辞,但有一张吃货的嘴,在加上他夸张的语言风格,把宋繁因逗得开怀,倒是没那么闷了,也就吃得比中午多些。
展祷言仍觉得他吃得太少,正用公筷给他夹菜,宋繁因却突然冷脸:“我真的不想吃了。”
展祷言立刻放下筷子:“我怕你看着我吃,羡慕。没事,你要不吃了,这可都归我了。”展祷言开展一场龙卷风似的行动,他吃饭吃得快,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失礼。
宋繁因静静看着眼前的饭,突然觉得很没意思。等展祷言将饭吃饭,他和展祷言一起把碗筷送到厨房的水槽里,他自然地问:“这些洗完放哪?”
展祷言把他推出厨房,又拉上门:“不用你来,你是客人不用做这些的。”
他带着宋繁因去看他的收藏。宋繁因进门就能看见做到天花板的柜子,玻璃门静静反光。灯一亮,满屋的相机包让宋繁因惊讶。这个布局有些熟悉。随之而来的是羡慕。
“我有钱了,我家也要这么装。”宋繁因不等展祷言说就凑到柜子前仔细观察。玻璃门上都贴着型号和购入日期,方便翻找。宋繁因正要一个一个去找自己需要的那部,却被展祷言制止。
他拿出平板,调出一个程序,让宋繁因输入。“嘣”一下,玻璃门弹开。展祷言让他去拿。
他便乖乖去拿,拿完以后说:“我觉得玻璃门这么开不太合适。”
展祷言说:“之前设计师也劝过我,我没听进去,现在就改。”
宋繁因歪了歪头看他,脸上尽是疑惑。
展祷言咳了一声,解释道:“我觉得做人还是不能太叛逆,有时候还是应该听取广大群众的意见。”
经过一天的相处,宋繁因已经要习惯展祷言的说一起出是一出,他点点头,别人的钱怎么花他也管不了。
宋繁因拿完相机就和展祷言道别,展祷言拉着他的手:“别呀别呀,再玩会。”
明明是展祷言在拉他,宋繁因却觉得自己在拽一只总想出去玩的大狗。
他福至心灵地用另一只手蹭蹭展祷言的肩,嘴里说的话却不容拒绝:“太晚了。”
展祷言不笑了,他说:“那我送你回去。”
宋繁因仍是礼貌地说谢谢,麻烦了。
展祷言突然升起一种无奈之感。宋繁因仍然在对着他笑好像可以和他成为关系很好的朋友,却有一只手划定距离不能让他再靠近。
他们之间有些沉默。
下电梯的时候展祷言好像又调整过来,“宋哥,明天没有你的戏份,你还来吗?”他总要为自己争取一点见宋繁因的时间。
宋繁因想了想,拿到尾款后他倒是不太急着立马要去搞副业,“我来。”
展祷言通过电梯里的倒影看宋繁因。忍不住想要再靠近一点。直到看见电梯里两人的倒影离得越来越近,才开怀的笑了。
宋繁因不懂他在傻乐什么,他正在研究这个世界的相机。如果说在知识层面两个世界还有不同,那么在纯粹的技术面前,两个世界靠得格外近,近得好像这就是同一个世界。
但他当然清楚,两个世界必然是不同的,只是他有点好奇。不多,就一点。谁模仿谁,或者它们模仿了哪个世界。
按他看书的经验而言,人类很傲慢。他们画画,会要求上帝同自己长得一样;他们写作,会尽可能的从自己的世界出发来思考、推定。
可这些都离他太遥远了。他的当务之急是完成任务并回家。反正还有一个要求可以向主神提出。他总能弄明白自己的疑问。
宋繁因上手短短几分钟就弄明白了这部相机的功能与操作。展祷言让他试拍一下,他依言拍下展祷言。
照片里展祷言正在运动,周围的景物因此发生了一定的扭曲。不过宋繁因抓拍的恰到好处,展祷言脸上挂着一个傻笑。倒是把他的气质演绎得什么到位。好像拍到了展祷言的黑历史,他打算删除。
展祷言非要看这张照片。看完以后还很满意:“不错不错,只有我才会这么帅。”他还顺便把照片用蓝牙传到了手机里,又设成屏保。
“这是我拍的第一个作品。”宋繁因看着听到这句话而喜笑颜开的展祷言。
“我很荣幸。”展祷言向他展示自己的屏保。
他又强调了一遍。
展祷言这才懂,他笑着说:“我会付你钱的,大摄影师。”
宋繁因放心地点点头,将相机放好。
展祷言这次开车开得很快。半小时就到他家了。他没让展祷言把车开进去:“里面道路很窄,把你车刮花了就不好了。”两人便在门口别过。
今天晚上月亮很亮,很大,很圆。宋繁因心念一动,拿出相机朝月亮照去。咔嚓一声,他看着自己拍的月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删了。
相机性能太好,图片放大五十倍,月亮坑坑洼洼,像个玻璃球。他不喜欢玻璃球,他喜欢月亮。所以他只是用眼睛记录了一遍又一遍月亮。
月光轻轻落在他的脸上。
宋繁因看了好一会月亮才恋恋不舍的回家。
M4今晚也没回来。宋繁因已经习惯没有M4陪伴的日子。也许对他而言,重新适应脑子里有个系统叽叽喳喳更难。
他沉沉睡去。却没有得到好梦。
他梦见好像梦见了他和邵旻的过往。醒来却想不起来具体细节,只记得梦中人是邵旻,梦里是旧事。
按理说,他被销毁记忆,应该什么都不记得。哪怕是只存在于梦中,也不应该。
“M4,你究竟在哪,在干什么?”
然而没有系统回话。宋繁因决意维护自己的权利,他开始写投诉信。投诉系统只让宿主做任务,自己收积分不干事。
系统还是不回话。
宋繁因收拾收拾,一看时间,竟然还早,应当是从梦中惊醒时还在凌晨。可让他睡他也睡不着了,就拿着楼下便利店买的袋装面包和速溶咖啡出门了。
到剧组时,展祷言都还没来。只有两三个负责机械的工作人员到了。他一一打过招呼,喝完一瓶咖啡才感觉魂回到了身体里。
等他帮工作人员安排完器材,他干脆趴在休息室补了个回笼觉。
他趴在那里,腰身自然而然显现出一段起伏的线条,是山的绵延,是水的逶迤。
邵旻来时,便看见这般景象。看他得眼热,恨不能自己用手丈量这山有多高,水有多长。
宋繁因隔了好一会才因手垫着发酸醒来。骤然看见邵旻,他又想起自己做的梦。
一看,门也关了。宋繁因大惊,“你要做什么?”
存在感很低的小助理轻轻笑了一下。宋繁因才望向她。
她自我介绍道:“我是宋先生您的助理,冯溪。”
“我没签公司,你找错人了。”有第三个人在,宋繁因的惊慌感才下去一点。
“我是邵先生聘给您做助理的。”她介绍自己的来路。
宋繁因扭头看邵旻。他现在倒是气定神闲了。
“邵旻,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宋繁因一字一句的说。他眼里盛满决绝,像是开弓便永不回头的箭矢。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