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兰眨眨眼，稀释想翻涌起来的泪花。

“你不是……觉得贵，不想买么。”

杜衡露出了一个和他那张精致的脸完全不符的憨厚笑容。

“想想你说得对，而且……我也想有个家。”

石兰还在试探：“那可是好几万，拿回老家是都够建两三栋漂亮房子，或者干点其他什么也都是一笔巨款。”

杜衡好像很不解她的话，问：“你想回老家？”

坚决摇头。

“那我存着回老家干什么，老家又没有你。”他理所当然地说。

石兰摸摸胸口，心脏涨涨的怎么回事儿？眼睛也酸得很。

“不舒服？”

石兰朝他笑：“高跟鞋穿久了不舒服。”

意料之外的回答，杜衡有点无措。

“那……我背你？”

大庭广众，倒也不用。

石兰：“扶着吧。”

杜衡就还真一直扶着她，就是姿势怪怪的，跟李莲英扶慈禧的一样。

石兰：“……”

石兰：“你就不会搂着我？”

杜衡有自己的逻辑：“那样你又借不了力，我这么扶着，你可以把我当拐杖。”

她差的是一条拐杖吗？！

要买房也不能盲目地跑盘，石兰决定先收集一下信息资料。

报刊亭买了一摞涉及相关版面的报纸和杂志。

送走跨省务工的杜衡，石兰一直在研究目前商品房的政策和楼盘。

还真给她发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有些楼盘，买楼送家具，有些楼盘买楼送车位，甚至让她找到了买楼送户口的！！

对标后世各种买房限制，现在简直是一键送你落户。

这是什么神仙时代。

石兰只恨现在自己钱不够多，不能一口气买一栋楼。

她还跑去问了下中介小刘，看看他们作为从业人员有没有什么其他她没有收集到的信息。

结果还真有。

他们手里居然有新盘的房源研究分析信息。

石兰与中介小店打过多次交道，如今算是老客户。再踏进店里已经不像初次来时那样无人招呼，只有一个抹不开面的新人来接待。

今日下雨，店里中介基本都在。她一去闲得发慌的众人泡茶端水果招待得殷勤。这些人她基本上都能叫出名字招呼两句，全是她店里的常客。有的住附近的单身汉甚至三顿都在她店里吃的也有。

石兰说起来意。

众人对视一眼，有人问：“石老板这是准备买楼？”

“哪那么夸张，自住而已。”

这就是承认了。

大家兴奋起来，开发商的售楼部人员卖不出去房子，就和他们的中介公司签了合作协议，这协议签下来以后还一单没出呢。租房能赚多少？还是要靠买卖房产才有提成呐！

石兰就看着他们为了争单殷勤表演。

没一会儿，小刘取资料回来，就给全部轰走了：“去去去，你们知道石总想要什么样的吗？你们连她不喜欢被叫石老板都不知道。”

语气听起来还有点得意的优越感。

石兰捂脸，那就是个玩笑好嘛！尴尬。

刘海峰的同事们都吁他，他才不管呢，抱着资料领石兰进会客室。

他们手里的房源挺多，会客室泡了一下午，石兰选了几个盘，小刘提前电话和那边约好了时间去看。

跑房可真累，不是体能上的累，是要做取舍的累。

以前看短剧，常出现的情节是莫名其妙装怂的主角去看房总是被售楼工作人员看不起，还被对家辱骂攻击。然后主角还非要等别人骂完，笨口拙舌还非要包装成王霸之气的低调。等别人都骂得不耐烦了主角才出人意料反手祭出黑卡，一刷一栋楼，惊掉一地下巴……

每次看到都觉得又尬又搞笑。

石兰还在想自己好歹也附带穿越光环，不知道会不会也有这种尬尬的打脸情节，想想还挺期待。

可惜了，看房过程全程丝滑，售楼处的工作人员还请她在食堂蹭了一顿午饭。

最后她定下了一套顶跃，上证面积只有一百出头，使用面积一百八十多平，楼顶还送大露台。

就是价格稍贵，一平将近2000，全款要二十来万，好处是这个价格筛选出来的邻居人群有保障。

而且尽管只有8层楼，但也是电梯房。买房就送车位送户口送品牌家电送三年物业费。

送得石兰都有点不好意思。

售楼处的工作人员拿着合同喜笑颜开，也跟着小刘喊石总。

“石总，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跟您去银行汇款。”

“我办按揭。”

“啊？哦哦，好。”工作人员慢半拍才反应。

石兰的小店虽小，上正轨之后，每个月流水大几万。二十来万的房款尽管现在不凑手，再攒攒也不是攒不出来。

可明明有便宜，她为什么不占。

贷款利息能跟得上通货膨胀么。贷越久，她占便宜越多。

按揭，必须选按揭。

房子已经选好了，也不知道那个心心念念要出钱的人现在做什么。

另一边，倚天剧组中午放饭。

都是差不多的盒饭，排队拿了盒饭三三两两凑一堆边聊边用餐。

也有条件好的“明星”带着助理，每天从城里送到剧组，不跟他们挤大锅饭。

这基本上都是老牌艺人，年轻人还是习惯大家一起吃。

杨翀是男主角，演张无忌，进组就带着助理。他没搞特殊化，助理做的也就是帮忙打饭或者接开水而已，最多在其他人没空的时候帮忙对对台词。

他跟着吃大锅饭，下了戏拉着杜衡就走：“杜啊，快快快，我助理已经帮我们取好饭。我陪你去拿辣椒酱。”

辣椒酱就是石兰给他带的那一罐风味辣椒，里面加了肉丝和花生，不辣，但特别下饭。

两升多的罐子，才回剧组不到半个月，里面的辣椒快下去了一半。

不是他能吃，是这罐子辣椒在出现于人前那天起，他实在护不住啊。

到了杜衡的地方，杨翀这段时间和他处得熟悉也不客气，说是陪他回来拿，实际上先他一步抱了罐子，搭着他的肩膀转脚就往吃饭的地方去。

那里，已经有好几个人，捧着盒饭在等。

杜衡和杨翀一进去，数双眼睛落在……杨翀抱着的罐子上。

杜衡：“……”

他想象中的明星生活，不是这样的。

这还要从他回剧组来那天说起。这次剧组要在这里停留一个月，演员们就住在剧组附近的酒店里。

由于杜衡是配角，戏份细碎，得配主角的时间安排和进度随时准备搭戏。基本上在剧组一等就是一天，就为拍那么几分钟。

一天三餐都在剧组吃，他就把辣椒酱也带过去。

带过去前，其实他是有些犹豫的。

以前在县城念书的时候，有个同学从家里带了油渣炒咸菜到食堂配饭吃，没人当面说什么，但也被人指指点点嘲笑了好久。一开始是几个县城出身，家里条件比较好的同学笑。

后来其他人，包括同样家在农村的同学也跟着笑。就好像他们不跟着笑，就默认把自己放在了县城同学的对立面，与带咸菜同学为伍一样。为了不同样被嘲笑，不被打上穷酸标签，也跟着做了帮凶。

杜衡倒不怕被笑，做工人这几年，什么样的趾高气昂的人没见过。对于那些轻蔑，他早练就了一副铁肚肠。

如果其他人对石兰专程给他做的东西露出嫌弃，他会心疼。

他们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好东西，里面的料下得有多足。

她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和满足，那会是他一辈子也看不厌的表情。

就这么内心拉扯着，这罐子还是被他带到剧组，否则根本没时间吃。

他没有料到的是，第一天，仅仅带过去的第一天，第一顿饭，他这宝贝罐子就让人给盯上了。

不是别人，正是吃盒饭吃得嘴里没味儿的杨翀。

杜衡不是很擅长和人交流，来了剧组许久，也就和大家是个点头之交而已。

中午，他捧着盒饭，对着辣椒罐子吃饭。

老觉得杨翀所站的位置有人在看他，当他去看，发现并没有。转过头来没一会儿，发现又有人在看。他去看，又没有。

如此几次，杜衡都当自己生出了错觉。再一次转头时，给唬了一跳，杨翀不知道什么时候捧着盒饭蹲到他身边。

杨翀干笑尬聊开场：“兄弟，吃着呢？”

杜衡往旁边挪了挪，他不喜欢别人离他太近。

杨翀就势在他空出的位置坐下来，杜衡还想挪，板凳太短，已经没有可挪的地方。

他在思考要不要站起来，可那样的话会不会让杨翀觉得不礼貌？

没等他纠结完，自来熟的杨翀已经图穷匕见，盯着他的辣椒罐：“这是从家里带的，闻起来很香嘛？”

终于还是来了吗？

居然没有直接羞辱？

杜衡高中那个带咸菜的同学，最开始在别人问及他带的小菜时也曾热情邀请人吃，被邀请的人尝是尝了，却当着同学的面吐出来，接连呸呸呸，还说齁咸猪都不吃的东西。

杨翀也是走这个路子？

看着杨翀真诚期待的眼神，杜衡不是很确定。

他来剧组也有几个月，除开导演不满意经常骂人以外，还真没听说有人负人的事儿。杨翀这个咖位，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

基于此，杜衡决定先保持善意。

“对，家里人自己做的，要不要尝尝。”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

杨翀嘴上这么说，手一点也不慢，早就准备好的干净勺子，直接伸到罐子里挖了一大勺出来盖到饭上。

让原本只准备意思意思给根肉丝以免对方嫌弃浪费的杜衡欲言又止地缩回手。

杨翀迫不及待地扒了一口辣椒拌白饭。

“好吃！”

当然好吃，杜衡心道。

肉丝没有一点肥，和花生一起沁满了油。辣椒酥脆，伴着芝麻香而不辣。

每口吃下去，都是满嘴油香。开胃得很。

一大勺辣椒，杨翀就了小半碗饭。吃完也没有擅自动手，却眼巴巴地看着杜衡。

杜衡实际上是有点儿舍不得的，看在杨翀对石兰手艺捧场的份上，他点了点头。

可他没想到，他这一点头，不仅仅是再舍出去一勺辣椒而已。

他打开的是隐形吃货杨翀胃底的潘多拉魔盒。

就这样，自来熟的杨翀从这顿饭开始就自动成为了杜衡的饭搭子，这个饭搭子还搭载了识别辣椒罐方位的雷达。

并且在杜衡某天从酒店点了一点儿石兰做给他当零食的香辣牛肉干去剧组，都被杨翀那可疑的鼻子给识别出来。

杜衡面无表情分出去一点儿，然后他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迫成了杨翀的朋友。杨翀干什么都拉着他，吃饭啊，化妆啊，甚至上下班乘车都拉他一起。

就是杨翀每次和他见面打招呼的话奇奇怪怪。

“早啊，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

杜衡：“……”

有杨翀这个剧组活跃分子带动着，杜衡飞快地和剧组其他人熟络起来，被动的。

消息不胫而走，剧组人都知道杜衡有一个做饭特别好吃的女朋友，给他准备了很多零食和下饭菜。

在他心疼地分出去一些之后，继而剧组同事和他打招呼的方式都向杨翀看齐。

杜衡：“……”

于是，这才出现上面一群人等杜衡投喂吃饭的画面。

同事们也没白吃杜衡的，有来有往。回馈他一堆他都没见过的零食，新鲜水果。

谁能想到呢，客气礼貌地相处了几个月之后，在这部戏都快要杀青的时候，杜衡以一种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方式作为一滴小水珠，终于融汇进了剧组这个小池塘里。

杨翀，一个带点儿邪性的剧组男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