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杜衡前进的目标明确，去的方向是附近的一户人家，青瓦上有袅袅炊烟，应该有人在家。
没一会儿，就见杜衡出来了，还跟着一个年轻男人，看年纪比杜衡要大上几岁。
杜衡回来，手里拿着两块热气腾腾的白米糕，用芭蕉叶包着：“刚出锅的，吃点垫一垫。”
石兰去摸，手一下子缩回来，烫！
那一瞬间，她敢打包票，他在杜衡的脸上看到了无语和无奈，拿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团“很弱很娇气”的东西。
路，路走不了。给点吃的吧，还怕烫拿不住。
石兰自己想想也有些脸红，可这她又不是故意的，客观困难，她真的克服不了嘛。这么想着她又理直气壮起来。
杜衡只好自己拿着米糕等凉。
和石兰示意身侧的男人：“这是刘飞，叫二哥就行，二姐叫爸干爹，都是自家亲戚。”
石兰没理清这关系，不过不妨碍她装乖。单独对着杜衡的时候她凶，有外人在，她喜欢扮演温和无害的小白兔。
“二哥好。”
刘飞有点不自在，说了一声弟妹好，没多看她，就去拿地上的行李。
“要我说，吃了饭再回。弟妹脚扭了，先去家里敷点药，一会儿肿了就难消。”
杜衡把已经不那么烫的米糕给石兰，蹲下身将她背起来。
“路不远，家里应该也做了饭等着。”
石兰战战兢兢趴杜衡背上。
听他们对话，她脚扭了？她怎么不知道？
转念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
杜衡不错嘛，还知道在外人面前维护她面子，说她是脚扭了才要背的。
拍拍头，奖励一下。
他那么高，平常可都拍不着。
大腿被捏了一下，大概是警告她安分点。
就算背着她，杜衡也走得稳当，完全没出现打滑的迹象。她观察之后发现，他不会走那种已经被别人走过很多遍踩平了的现成的路。更多是走在路边的草地上。确实摩擦力更大。
了解这一点以后，石兰放松了僵硬的身体，调整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在杜衡背上呆着。
还有心情吃那两块米糕。
米糕带有轻度发酵的特殊风味，糕体呈蜂窝状，蓬松柔软。一口咬下去，绵实得很，甜味也适中。
好吃！
她自己吃着，还不忘不时给苦力杜衡喂一口。
杜衡和刘飞聊着天呢，忽然天降米糕塞了满嘴，一时间都忘了刚才聊到哪儿。
如此两次石兰再喂，他就不吃了。
石兰独享两块，满足。
也是新奇，她认识杜衡这么久以来，杜衡跟谁都话不多。这会儿遇着刘飞，话题居然没断过。都轮不到她出场炒氛围。
她乐得乖乖装蘑菇。
石兰一开始以为是刘飞家里男女分别拍行，他有个二姐叫杜衡爸爸干爹，所以刘家兄弟姐妹都和杜家孩子以兄妹相称。
结果后来听他们聊才知道情况是，杜衡口中的二姐是刘飞的老婆。杜衡本应该叫刘飞二姐夫的，但这附近几个村镇都没有“姐夫”这个称谓。统一叫哥。
所以刘飞被叫二哥也不是因为家中行二，而是跟着老婆序的
石兰：“……”
还好她没有瞎插嘴，不然糗大了。
这么说来，这一带的女性地位还可以，男人跟着老婆序行号？
不知道，她也没问，安静听着。
听两人聊的家庭近况，村里八卦琐事。
半道上有人个抱着孩子的年轻男人和他们打招呼，还客套着叫进门吃饭，被婉拒。
走过之后，刘飞共享信息：“刚他抱着那孩子就是他的。”
杜衡：“他结婚了，没听说过。”
刘飞：“没有，出去打工在厂里认识一个女的，带回来准备办酒席，后来没办成，又有了娃，那女的嫌弃村里太穷打算打孩子走人。他们家好说歹说，劝她把娃生下了下来。”
不知道怎么的，说这话的时候，石兰感觉有实现从她身上遛过。
看她干什么，和她有毛关系。
大腿被拍了拍，好像在安抚。
石兰继续趴着没说话。
杜衡：“她肯生？”
“怎么可能。他们家答应凑两千营养费给那女的，只要她能生下一个健康孩子。”刘飞嗤笑，“他们家算盘打的叮当响，因为孩子落地那女的会因为舍不得娃留下来。结果呢那女的也精的很，要先收钱，捏在手里之后才肯生孩子。做完月子悄摸声地就走了，也是狠心。”
杜衡叹气：“可怜了孩子，无辜得很。”
石兰也想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个脏脏的孩子。
刘飞笑道：“他们家才不这么想呢，反正孩子有了就是赚了，还不用花钱娶媳妇办酒席。孩子还是个小男娃，我看啊他们一天高兴得不得了。”
石兰不予置评，深觉长见识。
她听完之后的第一反应是这家人还挺厚道，也为那个女孩子而感到庆幸，庆幸她没有因为生孩子被在村子里。
大概是这个年代拐卖妇女儿童过犯罪行为过于猖獗，遇到一个正常的村子都能觉得品德高尚，眉清目秀。
“快到了。”杜衡说，“你从这里看过去，能看到最高处的房子就是我家。”
这个大队的房子跟梯田一样错落分布，一眼望去有二十来栋青瓦房。中间夹杂少量钢筋混泥土的平房，显得格格不入。
石兰：“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再等一会儿，好走的地方你再下来。”
有一条狗看到他们，叫了两声。然后全村的狗都跟着叫，热闹着呢。
这下石兰是真不敢下地，她怕狗，怕这些从没打过疫苗的狗。她扒紧杜衡：“啊，它要跑过来了，你退开点。”
杜衡笑了两声，从善如流靠边走。
刘飞也帮着赶：“去去去……”
没走多一会儿，有两个男人从坡上下来，向他们而来。一个穿着蓝布衣裳，头发有些花白。一个二十五六岁，手里还拿了根棍子。
杜衡放石兰下来，对来人喊：“爸，二哥。”
负重近40多公斤走半小时，他头上都是汗。
二哥杜量拿棍子赶狗，笑道：“听到有狗叫，就知道你们该到了。你很久没回来，村里的狗怕都不认识你。”
杜父：“回来啦？”
杜衡：“回来了。”
又介绍石兰。
石兰乖乖叫人：“叔叔，二哥。”
杜量：“快回吧。饿了吧，妈在家里把菜都洗好切好，等你们回来就下锅炒。”
又招呼刘飞，帮着拿行李。
一路上说说笑笑往回走。
石兰也不好再让杜衡背她，她自己走，怎奈实在不争气，几乎是杜衡半扶着半抱着走的。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只见是五间木瓦房，边上连着一动二层楼高的两间平房。
一群人从平房里出来，石兰跟着叫了一圈人，转眼就忘了，二婶三姑四大爷什么的一大堆，都是来看新媳妇的。
石兰只盯着杜衡家的父母，以及两位哥哥嫂嫂记人。
别的喊错记错问题也没那么大。
家里准备得很丰盛，筷子那么粗的腊肉片片就切了一盆，还现磨了豆腐，杀了两只鸡。
开了三桌。
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孩子一桌。位置有些不够，有的就围在桌边站着吃，杜妈妈没上桌，连围在桌边也没有。石兰还叫了两回。她只说：“你们吃，你们吃。”她就在灶台边一个小板凳上坐着。
石兰吃得压力有点大。
两个嫂嫂倒是在桌上。
二嫂不怎么说话，大嫂看性情应该是那种很彪悍的。
石兰刚端上碗准备吃饭。
大嫂给拦住了，笑呵呵地递了一个土碗过来，碗里是玉米面饭，只有一两口的量，还有一块生的腊肉。真是生肉，雪白的脂肪都还整整齐齐。
“我们这边的规矩，新媳妇进门要先吃这个。”说着还拿了两根树枝给她当筷子。
石兰整一个震惊，这一路进村顺利，进屋后又看到准备的席面丰盛。她以为自己拿的是正常剧本。哪料到才坐下来一口水都没有喝，就遇到有人作妖。
看她不说话，也不接碗。桌上居然还有人帮腔：“你外地来的不清楚，我们这边都这样。新媳妇都得用土碗和柴棍吃饭，意思是以后会勤俭节约。我们那时候都是吃麦饭，可不好吞了，你们年轻一辈好了，都吃玉米饭。”
另外一个人说：“这肉得吃。生的吃了能生，吃的肉越肥表示新媳妇越带财旺夫，家里会越富裕。”
还有人说：“都是要吃的，吃了看起来恭顺听话。”
这是什么封建毒瘤价值观？！
是下马威吧？是吧？
石兰心里骂了一万句，面上笑得温柔又可爱。她不可能一来就跟人对上，不论什么原因，被诋毁的只会是初来乍到的她。
她瞧着一桌人都看着她，没一个人帮她说话。
不好意思，既然这样，那她可要当傻白甜了。
石兰捂住嘴小声笑：“咯咯咯……大嫂你们说什么笑话，我就是跟着杜衡来他家看看。还不一定嫁他呢，还不是新媳妇。”
大嫂大概没想到她会拒绝：“……第一次上门也是一样的。”
石兰就像吃了笑豆一样，笑得可开心了：“嘻嘻嘻……可是人家从小就不吃肥肉呢，吃了就吐。”
大嫂换了一套说辞劝，她压低了声音：“你不吃，被传了出去，别人能摆几里路。杜家连媳妇都管不住，面子丢了不一定能要你。”
屁!
这就妥妥地威胁，话术还相当低端。
石兰对她甜甜一笑。
然后一转头，扬声叫：“杜衡，杜衡。”
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了石兰这里，她怕被看嘛？才不会。
石兰看到旁边的大嫂似乎想伸手捂她的嘴，被她退开。
杜衡放下酒碗，跑过来。
石兰拿土碗给他看，一脸无辜地问：“大嫂说女孩子第一次到男方家都得吃这个，不吃男方家可能就不同意婚事，是这样吗？”
还装模作样拿了那两节树枝在手里，十分天真地说：“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吃了。”
桌上雅雀无声，杜衡沉着脸看向大嫂，大嫂讪讪的。
“大嫂跟你开玩笑呢。”杜衡拿走石兰手里那土碗，扬手一扔，扔到了菜园子里。桌子摆在院子里的，旁边就是拦了篱笆的菜园。
他捉住石兰的手臂拉她起来：“跟我去坐一起。”
石兰重新坐了回去，看起来傻乎乎的：“才不要去看你们喝酒闻酒臭味呢，我就坐这里，嫂嫂和婶婶她们都可好玩了。”
杜衡不是很习惯她这么说话，眼神一言难尽，抿抿唇，叮嘱：“那你有事叫我。”
石兰和他眨眨眼：“放心。”
重新落座，只有石兰拿起筷子。她招呼道：“快吃快吃，大家不要客气让着我。”
没想到吧，我是个有事就找男人的傻白甜。我不能和你们闹翻，不代表他不可以。
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的新媳妇谁爱当谁当，反正不会是她石兰。
席上的菜味道一般，但农村土灶火力足火候到位，食材也都新鲜。只吃本味也是好吃的。
她一开始都只挑着素菜吃，当她把筷子伸向炖鸡时，有个婶子发话了：“今天可杀了两只鸡呢，我那时候生我们家老大，坐月子一个月一共才吃了两只鸡。做女人还是要惜食惜福。”
言下之意是让她不要夹肉？
石兰想撂筷子走人，这还有没有完。
她望着这位婶子甜甜一笑：“那婶子你的运气和眼光确实是真不咋滴。”
婶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石兰作好奇状：“那婶子的意思是？”
杜衡坐在男人那桌，但不时往这边看。婶子瞧见了，说：“没什么意思，你多吃点。”
石兰权当没懂，依然笑得甜：“哦，谢谢嫂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