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随离之死
作者:天际驱驰
楚元恺骑在墙头,把客院里的情况尽收眼底,叫道:“小倾,随离怎么了?”
楚英豪十分“好心”地提醒柴时倾:“赶紧发誓吧,再磨蹭,你的小厮就不行了。”
“我、我……不能拿母亲发誓。”这是柴时倾的底线。
楚元恺立即接话道:“发什么誓?小倾,拿我发誓!”
他连时倾要发什么誓都不知道,也不怕将来时倾违背誓言,他会应誓,会死得奇惨无比。
他只觉得,他可以为时倾做任何事,拿他发个誓,又算什么?
元恺连着两次上赶着让时倾拿他发誓,楚英豪大不耐烦地道:“大人办正事,小孩子家家别打岔,滚一边去!”
元恺大不服气:“我十八了,比小倾还大,再过一年多就要加冠了,哪里小了?小倾孝顺,不肯拿五姨发誓,拿我发誓不就好了?我也是小倾最亲近的人。”
楚英豪气得一窒,喝道:“你知道我要柴时倾发什么誓?你就不怕柴时倾将来违背誓言,让你应誓受罪?”
元恺一门心思要替时倾解围,说道:“不管小倾为什么事发誓,我都信得过。再说了,我天天跟小倾在一起上学读书呢,为了不应誓,还能贴身监督他呢,三叔,你放心好了。”
楚英豪听了楚元恺这话,倒是心头一动,生出个主意来:在说服柴时倾投效王府之前,可以凭借这个誓言,直接把柴时倾交给楚元恺看管起来,反正他们经常在一起,正好贴身监视。
再说,楚元恺都快及冠了,不算小孩子了,安若王府所谋之事,若成了,楚元恺能分润到极大好处和荣光,是时候,该让这个小世子参予到家族事务中来了。
他自己的孩子,从十四五岁起,就要为家族四处奔走,早早开始为家族图谋做贡献,凭什么楚元恺就能在世子爷的庇护下,还无忧无虑地过着小少爷的悠闲日子?
安若王府所有人,都在一条船上,要不沉,要走得远,要行驶到目的地,得靠所有人的努力,怎么允许有人在船上坐享其成?
楚英豪本来就对楚元恺的特殊待遇心有不满,这会儿楚元恺自己上赶着要搅合进来,等后面世子发现了,责怪起来,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楚英豪顺水推舟地哈哈一笑:“呵呵,看看,三叔都忘了,你们两个耍得最要好了,时倾拿十七发誓,当然行,就这么办。”
时倾担心着随离,见楚英豪松口,便赶紧拿元恺发了个毒誓。
楚英豪朝骑在墙头的元恺重复道:“十七,听清楚了,如若违誓,你要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呀,为了你自己的小命着想,以后你可得把柴时倾盯紧了!”
元恺满不在乎道:“发誓不都这么发的嘛,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对元恺而言,觉得最奇怪的是,时倾发誓说:绝不再逃离安若王府。
他问道:“逃?小倾,你为什么想逃跑?”时倾住在他们王府住得好好的,什么忽然想离开?还用上了“逃”这个字?他直觉地觉得,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然而,楚英豪跟柴时倾都没有理会元恺的疑问,时倾发了誓,楚英豪倒不再拖延时间,立即叫府兵们把随离拖去王府医馆诊治。
时倾追到门口,被楚英豪吩咐两个府兵“啪”地一声,被扣在门里。
时倾只能从门缝间隙,看着随离像只死狗一样,被府兵架着一路拖远,他心疼得大叫道:“你们把他抬起来走呀,这么拖着,会加重伤势!”那两条被打断的腿以异常的姿势,拖在地上。纵然把人救回来了,那腿肯定废了。
楚英豪一行人像没听到时倾的话,走得飞快,拖着小厮很快便看不见影儿了,柴时倾像虚脱了一样,一下跪坐在门口。
元恺当时一个激动,豁出去爬上了墙,这会儿,骑在墙头,不上不下,动弹不得,叫道:“小倾,接我下去。”
时倾还沉浸在随离被拖走的担忧,和自己害了随离的痛悔情绪之中,跪坐着没理会元恺。
倒是外面被派来把守客院的府兵劝道:“小世子,不要进去啊,世子爷说了,让倾少爷在里面好生反省,不让旁人进去打扰……”
秋梧喝骂道:“放屁,刚才三爷怎么进去的?”
守门的府后道:“他是三爷啊,掌着府里的护卫和府兵。”言下之意,小世子什么事都不管,自然也没什么实力和权柄。
另一个守门府后赶紧快手快脚搬来梯子,架好了,请小世子下来。他们有守门之责,若是小世子从墙头摔下来受了伤,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元恺趴在墙头,心头害怕,墙内时倾不理他,也没有梯子,只得就着府兵递上来的梯子又翻出墙外去。
临下墙,元恺叫道:“小倾,别怕,我跟我爹说说,叫他放你出来。”
时倾像是才被惊醒过来一般,赶紧嘱托元恺:“小世子,去看看阿离,叫人照顾他些!”
元恺答应着,下了墙,赶紧一溜烟跑了。
他是今天早上去学堂上课时,见时倾没来,才让小厮秋梧去打听。
秋梧一打听,说倾少爷昨晚被关进了前堂客院里,似乎是惹怒了世子爷。
元恺便趁着中午吃饭的功夫跑出来找时倾。虽然没有把时倾救出来,但到底给时倾暂时解了围。
整个下午,元恺都心神不定,好容易熬到下学,飞快地收拾了书箱,带着秋梧往王府医馆跑。
平常下学之后,元恺都会到母亲卓夫人的月羲居请安说话,大多数时候,他会陪着母亲一起用饭。然后赶在二门落钥之前,回到他在外院的单独院子嘉彧居。
元恺想先去医馆,完成时倾的托付,再去月羲居给母亲请安,便得赶时间了。
元恺一口气跑到医馆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便歪在廊下喘气。秋梧背着书箱,进医馆找了一圈,没看见随离,便逮了个医馆学童来问。
那医童说:“哦,你们问的是被刑讯的那个小厮呀,送来得太晚,救了没一会儿,断气了。”这种事,他见得太多了。
“死了!”秋梧赶紧又问:“尸身呢?”
医童道:“我听三爷当时便吩咐人,扔去城外乱葬岗子。”
昌国的都城名叫凤景城,安若王府并不在都城,而是在和岐州。这和岐州的名字里虽有个“州”字,却只是凤景城辖下的一个偏远小镇,归凤景城府尹管辖。距离凤景城有百十来里路程,纵马狂驰,一日可到。
在和岐州小镇外,有几个乱葬岗子,秋梧再问扔哪个乱葬岗子了,医童摇头说不知道,便忙自己的活儿去了。
死了?!元恺听了,心头微微一沉,他并不在意小厮的生死,但他在意时倾的情绪啊,立即便想到不知时倾听了小厮的死耗,会不会伤心得嚎啕大哭?
元恺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客院,隔着门,把这个噩耗告诉了时倾。
客院里有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元恺在门外等着,一颗心提在半空,好不难受。
他把自己搜肠刮肚想到的安慰话,干巴巴地说出来:“小倾,你不要难过,是随离自己没福气,不怨你……”
他都不知道自己唠唠叨叨,结结巴巴地说了些什么安慰话,才听见时倾在门内低低地哭叫了一声:“阿离!”
这一声,只把元恺的心都哭颤了,赶紧劝道:“小倾,莫伤心,你已经尽力救他了,不怪你。”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安慰,苍白无力,又道:“我让母亲给你再买个小厮……你要用我的也可以,我把秋梧给你……”
时倾在门内低低抽泣道:“不用了。”王府给的小厮仆役再好,那也是王府的,是别人家的。
只有随离,才是他们柴家的人,这份心灵上的慰籍,是任何王府仆役给予不了的。
元恺忙道:“哎呀,你不要秋梧,我让母亲另外给你买个好的,断不会少了你用的。”
好在时倾并没有悲伤太久,很快便收了哭音,隔着门扉叮嘱元恺:“我出不去,小世子,你帮我买副厚实的棺材,好生收殓安葬阿离。”
还要给小厮收尸吗?元恺连小厮被扔到了哪个乱葬岗子都不知道,上哪收殓?
时倾既然相托,元恺自是没有半分迟疑地满嘴答应下来,他还惦记着去给母亲请安,再次安慰了时倾几句之后,便带着秋梧离开了。
元恺一路埋头往自己母亲卓夫人居住的月羲居赶,倒是秋梧沉不住气,问道:“小世子,倾少爷叫你帮着收尸,怎么收呀?要不要我现在去三爷那边打听打听,问问尸身下落?咱好派人去装殓,免得被野狗啃了。”
看着日头都要下山了,尸身要是被丢在乱葬岗子上过一夜,就算没被野狗啃光,也必定烂得不成样子了。想要好生收殓,就得赶紧派人连夜去乱葬岗子上收殓,才能殓个全乎的。
秋梧心眼实在,跟随离有几分交情,心头也希望随离能安然下葬,说完话就要跑开。
元恺脚下丝毫不停,叫道:“回来回来!费那个劲干什么?明天随便在哪个乱葬岗子上做个坟头就行了。难道小倾还会刨开坟山,检查下面有没有尸身??”
秋梧很是老实地回道:“不会。”
元恺道:“这不就结了?明天你找人去做个坟头,坟山堆得高些,再刻个好点的墓碑,看上去是郑重落葬的样子就成了。”
秋梧:“……”他心头到底不忍,还是问道:“随离的尸身呢?”他家小世子垒的是座空坟呀。
元恺趁着停脚喘气的功夫,说道:“你笨死了!随离死都死了,能知道什么……”埋进坟墓,一样会被地下的虫子啃,是被野狗啃,还是被虫子啃,有什么区别?
秋梧再次无语,只觉得他家小世子,生性不免有些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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