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泽回至山上,一身装束将柳无面吓了一跳。
“你……你面具呢?”
他围着她上下打量。
阿泽却三两下将一身衣裳脱了下来:“出了点事,你帮我再做一张吧。”
“毒解了?”柳无面听人讲述,只觉自己错过了不少精彩:“这么说,吕熠知道你就是柳是了?”
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我与他并无利益冲突,他应当不会拿此事做文章。”
“你忘了,你们都要争夺会武魁首的。”柳无面皱眉提醒:“对上他,你有几分把握?”
“放心,我会赢他。”
或许是机缘安排,终试的第一日,阿泽竟真没有与吕熠对上。
她垂眸扫过红签碧字,眸色一闪。
第七场,梧州柳是,对,云胡堡胡不归。
云胡堡人本来都对自家师兄极有信心,但看到柳是的名字,心不免一凉。
唯胡鸢胜意坚定:“师兄,我相信你!那个柳是没什么了不起。”
“我会尽力而为。”
胡不归收下所有的期盼。
只有胡青鱼面无表情地沉默,他当师妹还未走出阴影,知道无话比什么安慰都有用,只抚抚人肩膀,上了台去。
胡青鱼一愣,她已然落败,云胡堡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师兄身上。
但是,师兄再厉害,能比得过她么?
她——会手下留情么?
想到这,她看向台上淡定的青衣少年,眸中冷了冷。
高台上,吕熠也望着那身姿凌厉的玄影,二人当有一战。
那时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他想起那夜他们互不认输的争执,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安。
“吕公子,你伤好了么?”温薄见他出神,关心道。
“劳烦温小姐挂念,已然无恙。”吕熠回过神来颔首,岂料人依旧撑着头盯向他,一双眼灵光闪闪。
“怎么了?”他尴尬问。
温薄咧嘴笑了笑:“哦,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温小姐请说。”吕熠心感不妙,还是客气点头。
“你和褚姑娘——是怎么认识的?她为何会来仙亭啊?”温薄闲来无事,脑子里浮想联翩。
吕熠听闻温淡一笑,这可不是一个问题,但他还是将事实润色了一番告之。
温薄被他这一笑晃了神,感叹:“不愧是她。”
吕熠不改观战的视线,忽而又问:“温姑娘与她又是如何相识的?”
温薄来了兴致,讲起不夜山的正邪激战,血流成河,但见吕熠听了频频皱眉,于是又开始讲人语呛金霜之事,吕熠总算笑了一声,却端起茶盏作掩。
“唉,总之,要说我温薄如今最佩服的人,她绝对算是一个。”温薄讲得口干舌燥,见此也不由小啜清茶。
“温小姐这么一说,我倒想起在长清认识褚姑娘的情景了。”褚阔皆记忆犹新,于是也趁着兴头娓娓道来。
“可惜薛兄今日没来,他和褚姑娘,应当比我们要熟的多。”
褚阔本是个极会讲故事的人,声色俱佳引人入胜,让吕熠觉得那些景象浮现眼前。
但他心中就是蓦然生出些许失落和不甘来。
这么多曲折有趣的经历,他一样都没能亲眼见到,还有这么多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也一次都没能帮上。
想到这,他垂下了眸。
不远处,侯弱聆看着自家女子与吕熠等人相聊甚欢,眉目尽是温煦,但台中那抹青冥之色,就像剑影一般刺入他眼中,让他不觉眯了眯眼。
阿泽今日总算拿了把长剑,领略了胡不归的断山掌,虽未出神入化,但十年之后,她相信此人绝不会比游山先生逊色,云胡堡有他,必能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
她不再拖沓,执剑要将对手的军。
然就在剑尖要触及人颈时,本该束手就擒的胡不归却铤而走险地翻躲。
阿泽一惊,连忙偏了分寸,剑尖划地,方才若是别人,他必血溅当场。
见他眉目坚毅,视死如归的模样,她叹了口气。
云胡堡宗师残疾,举步维艰,他以一人之力撑起家族兴亡,长清也去,不夜也去,又千里迢迢赶来会武,不过是想给自家打下声誉。
许是执念过深,如今他的招式有些剑走偏锋。
她却不能让他,一脚踢在他胸膛,将他逼下台去。
“第七场,梧州柳是胜,得玉梅令一。”
胡鸢等人急忙冲来,替师兄止住了口中涌出的鲜血,她几乎哭了出来。
阿泽不忍,转身下了台去。
至于身后人望来的目光,是恨是怒,她眼不见为净。
一片嘈杂中,她偏偏只听见了羽翅挥过长空的声音。
抬头,见一只青嘴小鹰从远山飞向了高处的楼阁内。
阁前架着花屏风,后面有人。
还是阿泽的熟人。
一身青衫的林首道奋笔疾书,将场上一切尽以笔墨记下。
他额间已冒汗珠,即使是在这初冬的寒风中。
“下笔快点。”锦衣人却仍催促。
“字斟句酌,首道的笔已然很快了,你别催他。”
青衣人接下了那只鹰,在窗沿喂些吃食。
紧接着便到书案旁,执笔沾墨,弯身写了什么。
他落笔很快,锦衣人伸长脖子想要一窥,他已然搁笔,将纸折成形状。
“写信给谁?”
他撇撇嘴,漫不经心问道。
“一位故人前辈。”
青衣人毫不避讳。
阿泽与柳无面本欲直接离开星罗台,却被两个黛袍守卫拦了下来。
“柳少侠。”守卫言语恭敬:“我等特奉门主之令邀您前去喝杯茶,还望少侠赏脸。”
阿泽眸色一闪,客气一笑:“能得寒山君邀请,在下不胜荣幸。”
与柳无面对视一眼,便随着他们上了那高台。
九镇之中,侯弱聆一身白衣气质出尘,坐在最边上却仍可称得上众人的焦点。
“侯门主。”她拱手。
“柳少侠请坐,你的比试总是能让我眼前一亮。”侯弱聆竟亲手替她倒茶,望向台下的眼中似有些无趣和失望。
“过奖了,寒山君清风朗月之仪,才真叫柳某佩服。”
她从容饮茶。
侯弱聆淡淡一笑,眼神示意身旁人将一样东西递到她面前。
一张印有寒山白鹭的青帖。
“终局之前,庄中会设寒山宴,还望少侠赏光。”侯弱聆有一双极尽温柔的杏眼,若只观此眼,如望一泓秋水,如今盛满诚挚。
“柳某的荣幸。”
“那我到时恭候。”
阿泽起身,身后又传来了人杳杳然若晚钟的声音。
“柳少侠是梧州人?”
她目中一清,转身回道:“妻子是梧州人,柳某本是青州人士。”
“青州?”侯弱聆眉不经意间一皱,随即叹道:“青州可是个不得了的地方,难怪能出你这样的人才。”
“过奖。”阿泽颔首离去,路过吕熠一行,见人朝她淡淡扫了一眼,不知是何意味。
仙亭山也有枫林。
“他找你做什么?”柳无面一眼瞥见她无心如画枫景。
她这才回过神来,挥了挥手中之物,眸色清明如初:“此番山来就我,自是求之不得,我下山一趟。”
“一切小心为上。”柳无面叮嘱。
二人于无人处商量片刻,各奔东西。
这边,胡青鱼一直凝视着柳是离去,风过握拳,才感知掌心干涸,垂目一看,皆是师兄的血。
她眉陡紧,以至于身后出现一辆辉煌的马车,也未反应过来。
还是车上人掀帘唤了她:“胡姑娘。”
淡雅的问候第一次如此近地传入她耳中,她顿觉全身激灵,转身间慌忙将手藏在身后。
“花容君——”
她忘了礼节,只盯着人下车来到她面前。
“阁下不必紧张,在下绝无寻衅之意。”吕愫惜先向人拱手,也未迂回:“会武剪梅在即,贵门十三弟子三人登云九人拂雪,令兄虽止步今日,一路披荆斩棘亦让人钦佩,奈何负伤,我不便打扰,这才前来请姑娘替我转达我的一些心意。”
胡青鱼一愣,不仅因为眼前人对他们的动向万分清晰,更是亲身至此表明心意,送来的金丝瓶中,可是疗愈外伤最佳的逢春泥。
“花容君客气了,我们云胡堡也只是小门小派,尽力而为,怎担得起您如此重礼?”
她压下初见人时的澎湃心绪,单从现实来讲,她云胡与迟日向来没有交集,因为中间横亘着一个天刀城。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吕愫惜非但未因她带刺的言语冷脸,反微微一笑:“胡姑娘,我幸临高处,拙目也有三分明,云胡弟子实力不俗,江湖有目共睹,但比起这,在下更觉得,为家族荣誉而直面生死者,单用成绩衡量,实乃舍本逐末,亦是妄自菲薄。”
胡青鱼望着人那双柔和又兼具力量的眼,脸上竟有微微的热感,果然,此人就如传闻中那般,遥不可及,神慧无限。
可惜,师兄担得起这番话,她却担不起。
她垂眸挡住黯然,清楚这对他们来说是个极好的机会,背后的手却摩擦着血迹,不想示人。
吕愫惜于是将礼物挂在枫树枝上,最后开口。
“在愫惜看来,人之得失,不可怨天尤人,却也不可不审时度势,胡姑娘,此物之去留,还是取决于你。”
胡青鱼猛地抬头,望着人上车回眸告别,车驶出枫林,她才将药瓶攥在手里,眼底是深深的沉思。
对师兄好的,自不能浪费。
正要离开,远处竟又迎来了一道熟悉影,她迅速收起药,严寒临宿敌。
“花容君找你做什么?”
语气蛮厉,正是祝静。
“关你何事?”师兄重伤,她懒得和人纠缠。
祝静却故意挑衅:“站住!攀上迟日了不起了是吧,你还不是我的手下败将!”
这话让胡青鱼刹然止步。
“你是如何赢我的,自己心里清楚,那你又是谁的手下败将呢?”
祝静皱眉,几乎立刻想起那背着刀匣的女子,心头涌起无名之火:“你什么意思!”
胡青鱼回头冷声一笑:“祝静啊祝静,你不仅刀法烂,人更愚蠢!”
她丢下这最后一句讥讽,再未停留。
恰逢临冬节尾。
会武因此早早结束,午后纵有西风萧索,无数江湖客结伴下山,欲领略城中不夜的繁华。
一路上,阿泽回绝了不少自报家门的武者,刚入城时,又被一群乌泱泱的人流挡住了去路。
无数双各怀心思的眼睛如剑光射来,她面色一僵。
守株待兔,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成这被守之兔。
一红衣剑客首先抱拳:“柳少侠,同为会武人,亦是缘分一场,我们诚心相邀,少侠不要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今日佳节,我等漂泊之人没有合家团圆的福气,大家伙欢聚一堂,煮酒论剑,岂不妙哉?”另一人摇扇道。
他们一言我一语,不过是想拉她切磋,摸清她的武功路数,其心不纯。
她于是面不改色地拱手道:“诸位误会了,不是柳某不给你们面子,在下倒也羡慕诸位潇洒风姿,只可惜已有妻室,这时节自是要与妻团聚,只能辜负你们一番美意了。”
那伙人听闻一阵吁声。
谁不渴望年少成名,娇妻美妾,然眼前这平平无奇的少年偏偏二者得兼,还借此炫耀嘲讽他们,实在可恶!
很快,人群最前方又站出一绿鬓长髯的健壮男子,在她面前可比泰山。
故也不甚忌惮这小小柳是,铁掌不由分说拍上人肩头,语重心长教诲。
“柳小兄弟,别怪哥哥提醒你一句,年纪轻轻就这样孤傲,在江湖也难出头,今日荻芦堂大伙专程为你开场,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哦?”她垂眸瞥了眼肩上毫无抽离之意的峥嵘巨手,看似粗笨,实则灵活如土龙之口,指尖巧妙地钳制穴位,落入其手便如镣铐锁肩,是逼她就范的意思。
荻芦堂是什么地方她略有耳闻,生死斗场,临冬佳节,请她至那处见见血光,可真是一番苦心。
“既然如此,柳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温和一笑。
众人对她突然改口感到惊异,见人抬起的眸中闪着寒光,皆背后一怵。
果然,她趁人不备,顺手一抽男子腰间龙头弯刀,朝街边飞去,刀精准无误地翘起街角一排整齐的竹辇,引蛇出洞。
一辇好似有了生机,翻飞数转,最终停在她脚边。
围观者无不称奇。
更让他们心潮涌起的是,这招声东击西,恰好破了那男子的锁肩铁掌。
于电光火石间有此应变,这柳是确实非等闲之辈。
然当众人皆以为她不过是为脱困才客套之时,阿泽却翻上竹辇,翘起了二郎腿:
“这位大哥力大如牛,掌法了得,恰好柳某今日同那云胡堡大弟子比试时伤了腿脚,不便多行,就劳烦来几位兄弟替我抬抬轿了。”
说完,她依旧有礼有节地颔了颔首,从指尖弹出一锭碎银飞给那目瞪口呆的辇夫。
闻者骇然,退避三舍,说什么也不愿给这毛头小子抬轿。
然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便是诸位所言的,诚心相邀?”
她扫过一众,耳边非议声此起彼伏。
“这柳是果真如传闻中一般恃才傲物!”
“行走江湖还敢如此张扬跋扈,当真是年少轻狂。”
“敢叫关鞳抬轿,实乃勇者也!”
……
阿泽不曾想自己初出江湖名声已如此狼藉,分了分神,总觉有人刻意为之。
直至一片炸开的沸水中,终有一道清朗之声力压众议。
“人家可是抛弃了如花美眷应下此约,真是狠心,狠心呐……”
她循声看去,见那出言者一身白衣洒脱不羁,怀揣酒坛,挂剑打马,一副醉相,并未驻足此处热闹,悠悠离去。
但他这感叹再次让众人认清了一个事实。
眼前的柳是,在如此良时,抛下娇妻赴约,让人抬轿好似也不是那么不可理喻。
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围观者议论纷纷,再僵持下去,逼人赴宴便成了此街奇观,也将成为江湖一大奇闻。
那铁掌关鞳铁青了脸,眼神闪烁地瞄了一眼沸腾。
她冷眼捕捉,见其所望是一抱胸的褐绿袍人,站在人群不远不近处,眉眼甚浓,肤色却尤其阴白。
经他示意,那关鞳一双牛眼杀气腾腾朝她射来。
“老子抬轿,柳小兄弟要坐稳了才好!”他捞起冷落许久的龙牙弯刀,那刀似与主人通神,嗡鸣摄人,眨眼间斜插入她身下竹辇。
辇登时腾空而起。
先让他张狂,等会叫他哭爹喊娘。
不给其上人任何平衡喘息的机会,四人见机而去,一前一后,将之扛于肩头。
“如此,多谢。”
阿泽听着人咬牙切齿的妥协,畅快犹如冷风拂面。
凑热闹者暗暗叹息,这柳是轻狂过头,今日荻芦堂怕要血光大开,只可惜他那美娇娘要独守空闺了。
然令人称奇的是,那一副将要散架的竹辇上,单薄柳是,却稳如泰山。
一时结局变得扑朔迷离,勾人心弦。
可惜临冬佳期,愿去凑那血淋淋的热闹的人,并不是那么多。
午后,浮生街。
一眼看去,此处与仙亭其余街市并无不同,然繁华之下,藏着生与死的区别。
此街原被称作乞儿街。
往东不过十里,便是闻名江湖的侯门。
历代庄主皆为侠义之士,好施粥放粮,接济孤弱,长年累月下,这街边便挤满了困顿漂泊客。
江湖一起,混乱即生,但数年来,一应地头蛇对于侯门,仍十分敬畏。
寒山君便取了浮生二字,以接纳四海来客。
如今,街上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如鸦人群中高坐轿首的柳是。
“柳少侠。”
江湖客们均不敢高声语,这使得身后喊她的声音异常清晰。
她皱了皱眉,本翘着腿,如今不轻不重放下,暗藏的力度便让抬轿四人感觉压力,停下脚步。
回头,青马车中,正是刚别不久的侯弱聆。
“又见面了。”
“寒山君坐着马车下山,竟比我这双腿跋涉的,还要慢一些。”她笑回,见侯家马车后还有另一辆杏色马车。
属于迟日。
若她直觉不错,这二家的来往,着实紧密了些。
“府上刚得了一副水晶棋,正邀花容君到敝府对弈,柳少侠有没有兴致一同前去?”寒山君亦朝后看了一眼。
话音刚落,那辆杏车毡帘掀起一角,一袭玄袍的花容君冲她清雅颔首。
“柳少侠,久仰。”
“久仰花容君美名才是。”阿泽见她眼神清明无物,又深邃不可测,一时不知她是否从吕熠那儿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回应有些迟缓。
然透过那一角,她发现一向同人成双出现的吕熠,今日不知去了何处。
游离一刹,只回:“文人雅客的玩意,在下实在一窍不通,还是与这帮同道中人舞舞刀剑有意思。”
寒山君亦不强求:“那柳少侠玩得尽兴。”
阿泽眼前空旷下来,望着起伏的楼面,脸上严寒了一刹。
原是这街啊。
六年前,凛冬午,杀人街。
只是,如今的她,是反杀者,被杀者,还是也已成为,弹指杀人者了呢?
手指敲了敲竹辇,入堂。
今日这荻芦堂明显为她而开,甫一入内,鼎沸便霎然消弭,无数双狼火般的眼睛朝她盯来。
穿过兽骨森森的垂天帘,朽木梯一路蜿蜒而下,以千万只红烛照明,壮观如潜渊巨龙。
深不见底处,龙首为台,青灯如眼,黑潮攒动。
“到地儿了,这盘龙梯,柳小兄弟该自己走了吧?”
关鞳朝肩上竹杠一拍。
她顺势翻下,落步在那岌岌可危的木梯边缘。
那做好人的摇扇青年瞥见她脚下簌簌木屑,轻笑:“柳小兄弟,下了盘龙梯——”
“下了盘龙梯,便无后悔路,是么?”她回首笑问,目光却有意无意扫过人群中的褐绿青年。
她一路留意,断定,他便是这鸿门宴的主人。
人敏锐察觉,带着锐利的试探一笑。
四周,武者们兴致冲冲高呼:“那是自然!”
摇扇青年脸色却僵了僵,仿佛句句是对他的警示,而非对眼前的柳是。
阿泽已掀袍下那无底深渊。
楼盖盘旋作墨色龙尾,一盏盏窗灯映若青麟。
一扇悬窗内,正有一只青袖手支撑着恰可纵观其下的视野。
烛火微青,照之玉神竹骨,然并非苍白消瘦的美。
“公子不是说明日再来荻芦堂么?”
“今日有好戏,来的不亏。”吕熠一身青底松烟锦灰袍,将窗子再开一些,景象也就更为明朗。
身后浓墨影又道:“灵山三关的实力不容小觑,我看这柳是今日遭殃了。”
更何况,一直隐于人群的绿袍关羯,正是四年前那场仙亭会武的一甲第三。
岂料吕熠摇了摇头:“关韬关鞳不足为惧,至于关羯——若他有心,亦不是对手。”
“公子原对今年这会武头敌的实力如此了解?”手下讶然,随即抱胸笃定言:“看来半月后的魁首之位,非您莫属了。”
吕熠却毫无喜色:“他不一定能与我争魁了。”
手下一惊,见人转身,亦扭头问:“为何?”
吕熠从挂满斑斓兽面的墙上取了一顶兔儿面扔给他,又跃身在顶端掠下一青一红的两张面具。
青为冷面狼,红为赤火狐。
“四年前,进终试者三十二,其中有一人名叫郭酒泉,挺进一甲之战时却缺了席,至今不知所踪。此人比试前三日便来过这里。” 他将相似的两张面具皆套上,道。
“郭酒泉?是畲山渡的弟子?”手下很快惊道:“公子的意思是,此处有来无回了?”
“让你追查赤尾行踪,却连此事都不曾探明,越发没用了?”吕熠不悦瞥他一眼。
虽隔着面具,他还是被这凌厉眼神所吓,连忙躬身:“是我疏忽,那公子要插手吗?”
“纡兰,你话也越发多了。”吕熠推门之手一顿。
“诶——公子!”
纡兰心头一停,忙跟出几步,挥了挥手上的兔儿面,讪讪开口:“属下……能不能换个唬人些的?”
“不许换!”他严冷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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