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重逢

九十五、平叛

断头崖上,红日如火。

先遣军为五千叛军摆下了一桌鸿门宴,靳王亲手为莫音递上了第一杯诛心酒。

“五千军,都曾为北疆出生入死,何苦陪着你们的将军不明不白地把命交代在这种地方。”靳王威坐于马上,每一个字都荡着回音,“回头岭,浪子回头金不换,本王就给诸位一个回头的机会,想活,就从这断头崖上跳下去,不想,就在这当活人靶子。莫将军,你就别跳了,拔刀吧。”

莫音发出桀桀冷笑,“靳王殿下,您封府戍边三载有余,被陈寿平赶狗似的到处乱窜,说是杀流寇、除恶敌,在您手底下过过的人命、流出的血,还不够洗刀吧?竟都不如北边那些深山里,随便一个患匪咬死的山狼多!末将看您那柄短刀倒是磨得铮亮,就是不知道开刃了没有,杀不杀得了人?”

他笑音一转,故意阴凉道,“不过,末将与您共事三载,也就只有今日,您堂堂正正地站成了个人。”

胡立深听不得这等辱没,刚要开口骂,被靳王按住,“您老废话还真多。本王这刀确实是新磨的,就在昨夜,磨刀的时候好巧不巧,一只山耗子从旁边窜了出来,本王却没杀,知道为什么吗?”

莫音倒吸着冷气,就见靳王跃下马背,从山崖缓步走下,一字一顿——

“因为新刀开刃第一泼血,得溅在人身。莫音,本王的刀自今日起,只斩叛军、佞臣、掠敌和宿仇。军刃向来不碰胔腐,为你破例——你的血,比畜生脏!”

话音没落,短刀就出鞘了。

莫音慌忙躲闪,挥舞长刀,能狠狠撞上靳王砍过来的短刃,金鸣迸裂火光,莫音瞬间被震落马背!

莫音爬起来,大叫一声,朝靳王再次攻来,彻底将自己置身于杀阵中。

旁边,秦樊生同时也想出手,却被胡立深一把攥住马尾,狠狠一戟,砸在他后背上,将他也砸下了马。

这厢,靳王无心恋战,对莫音刀刀杀招。

眼见无数将士埋骨回头岭,却不是因为沙场对敌,而是“窝里斗”,此刻竟还不见悔改,莫家祖上一门忠烈如今眼睁睁毁在莫音手里,靳王心中怒火沸腾,每一刀都砍向命门。

“靳王殿下!”莫音招招使力,与靳王短兵相接,还不忘战中以言语讥讽,试图影响对方的心绪,泄他的力,“当年您被北鹘人当做钟锤,吊在云州望月楼下那口大钟下头,没人关心您的死活,知道那叫什么吗——那叫‘悬钟绝骨”,是皇朝丧音啊……哈哈哈哈!”

炸开的金火满目散迹,恰如一闪而过的血光!

莫音见诛心奏效,继续对他施压,“您这颗连亲爹都不要的弃子,始终是笑话一个,这么拼命给谁看?没有人稀罕!没有人!!呃——”

靳王反手杀招,短刀猛力撞断莫音的长刃,将他逼停在断崖边,剧烈粗喘。

“您瞧瞧他们……”莫音仰躺在地上,被勒住咽喉,披头散发,指着眼前的五千叛军,发出狞恶的讪笑,“他们这些人宁愿死在这,也不愿跳下山崖跟您走!您虽是封王,去只敢欺辱奴马,奴马从未见过红日,没尝过鲜肉,谁丢他一块烂豆腐,他就摇着尾巴跟谁走!而您,连一块起了毛、发了臭的烂豆腐都不舍得给!单凭什么信义、忠孝,就能收尽人心吗?您还是没长大啊……世人的良心最不值当,没有谁,会真正信了您承诺的肉和酒!”

最后那几句,莫音几乎是撕扯着吼出来的,“赤诚”得像是将心窝掏出来给他看,殿下鬓边擦过斑斑血迹,脸色灰白,指骨狠攥,刀微微发颤。

莫音见他闪神,左手忽然从袖间亮出匕首,猛地戳向他的心腹——

“殿下小心!!”胡立深一声大吼!

靳王猛地回神,在莫音的短匕戳进腰腹的瞬间闪躲开,脚步一虚,擦着断崖的边沿一个趔趄,腰部快速使力,短刀“嚯”地扎进崖壁,支撑住险些坠落的身体,差一点就失足坠入深谷中了!莫音挣扎着再要起身,却被靳王举刀回砍,莫音躲闪不及,再次被他用短刀逼退,架在了脖子上。

这一回,刀刃向下,活活陷进了皮肉。

“莫音,令尊当年是伦州总兵林哲善的副手,因敌军过境雲沧江,与百姓们死战景桥桥头,才保住了伦州的北城门不被敌军攻陷,令尊也于那一战战死,百姓明灯七日,祭奠亡将。才不过十四载,你就和呼尔杀联手,同齐世芳里通外国,拱手断送了伦州城……你说你该不该杀!”

莫音不惧反笑,撕裂着喉囊,“父亲迂腐啊……做了他们口中的英雄,可那又如何?南朝北疆早已沦为丧土,环疆走马,步步孤坟……您又给那些亡人添了多少抔土呢?倒不如为他们另觅新主,说不定那些奴马还能求一条活路……伦州亡了,幽州要亡,北疆也快到头了……亡了,都要亡……哈哈哈……”

莫音撕裂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着,疯溃不甘。

“这等乾坤颠倒的好口才,要是将你送到北鹘的狼营里斡旋两日,怕是我军不费一兵一卒,敌军早已败北,只可惜,是个叛将——”靳王压抑着怒火,哑声一笑,“莫音,废话不多说,令尊当年用性命守护的城关,如今被你拱手相赠,等下了阴曹地府,自己向你父亲谢罪吧。”

就听一声入肉的响动,刀锋毫不留情地好划过莫音的脖颈,狠狠一按——

莫音睁大虎目,眼窝血红。

——“本王最后再敬告将军一句——”

刀锋再次狠压,莫音喉管爆裂,热血喷在反光的新刃上,如残阳沐血。

——“我们是人,不是奴马。”

“呃——”莫音孤瞪着血眸,脖子断开一半,剥皮见骨,仰头倒下,砸进了深谷极渊,片刻后,“噗通”一声!

——像是一片漂零落败的枯叶。

“再问最后一遍,有反悔者,跳下崖去,或许还有活路。”

又过了一阵,五千叛军中传出一阵骚动,先是几个人,然后几十、再过百……三五成群地往下山崖下跳。

靳王慢慢回身,往后退了几步,望着崖下那一排排致死不愿悔改的叛军,心中最后一丝怜悯消失殆尽——

“放箭。”

他的声音有些悲凉。

同袍者,岂曰无衣。

忠心泯止,总有人阴阳不分。

下一刻,箭雨如泣如诉,扎进了一个个活生生的胸膛,喷出的却不是鲜血,却似杂草,惨叫变作鸦鸣,一声惨过一声,那是背叛者永不悔过的风音。

大火越烧越旺,叛军化作万千厉鬼,宁愿葬身深谷,被万箭穿心,誓死不降。

林中的火势终于席卷断崖,众人被撞出极远,胡立深几次三番想扑过去拽住靳王,又都被火风逼着往另一边倒,纷纷被卷至崖边,跌入了谷底的激流中。

轰隆隆……

入水那一刻,薛敬的眼中满是断崖上的火光,燃着血的……耳边激荡着莫音临死前扭曲疯狂的尖笑,身体像是坠上千金石,被激流冲着,起起伏伏。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似乎上一次灵犀渡口的三岔口激流中。

他此刻眼底、脑海,一幕幕画面惊闪,真实的可怕。

九年前被迫离京,靖天城门对他紧闭时,记得自己年幼时回头,眼前也尽是些人麻木如草的身影,没有离别的伤悲,更没有企盼自己归来的眸光。

流年飞度,深浅不一。

他唯一能记住的,还是廊前月下的那抹白色身影,那个晃荡着的青色竹灯,那沉甸甸的一声——“夜火长明不见血”。

还有那双紧握自己的,虽冷,却安稳的手。

岁月如江河,川流不息。

薛敬在意识混沌前只冒出最后一个念头,虽曾是悬钟绝骨,亡国丧钟,就算被天下人所弃,他坚信,至少还有一人,始终不会弃他。

大雾渐渐散开,微光透过层云。

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五千叛军有近三成折在了回头岭的火林中,浓烟在上空盘旋许久未散。断头崖下的激流自地下河流出回头岭,汇入揽渡河,跳下悬崖,顺流漂出,是除东南山口唯一一条出回头岭的生路。

万八千带领的鸿鹄两万人马赶到揽渡河支流的河口,捡了个现成,没费一兵一卒,就将投诚的两千叛军全数俘虏。

秦樊生在乱战中,死在判兵的一簇冷箭下,倒也算死得其所。

莫音一死,镇北军彻底肃清了所有叛臣。

然而伦州沦为丧土,雲沧江岸扎起黑金色的狼旗,呼尔杀领军正式渡江。

荒月再升,透过暗色迷雾,腥血在烽烟中飘荡。

揽渡河口。

靳王坠河后倒霉撞了浮石,胸骨差点撞碎,刚一出地下河就晕过去了,顺着河道漂进揽渡河支流,一直往下游漂。

刘贺青带人沿着河道搜寻,拼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和其余死士从激流中截住,救回了万八千驻扎支流延岸的临时军营。

刚一上岸,薛敬就被迫呛出一大碗血水。

再之后,他就不省人事了,被五花大绑成了个人粽,清醒的时候少。豆子说他肋骨被撞裂了两根,好在没扎进肺里,只能用木板夹着,捆住手脚,防止他乱动。隔日夜里,他就发起高热,一会儿像跳进了炼炉,一会儿又像跌入了冰窟。

身体虽然不能动弹,可他脑子却闲不住。

浑浑噩噩地想,不知道幽州守住了没有……林竟临别前承诺的一句“誓守幽州”也不知奏没奏效,若没有,幽州此刻也会如伦州一样,风雨飘零;呼尔杀借此战越过雲沧江,不战而取伦州,战火再次南移,彻底在北疆燎原;唯一庆幸的是,镇北军借此战肃清内鬼,往后一致对外,再不必再担心被自己人刀尖向背。

萧人海、呼尔杀、饮血营、叛军逆贼……走马灯似的在他心里绕。

还有那个人,如今在何处呢……

薛敬眼睁不开,口鼻满是血味,心里却清明极了。

直到五日后晚,他终于捱过最凶险的一段,热度慢慢退去,睁开眼,药炉上熏着药,他觉得自己该是被刺鼻的药味呛醒的,咳嗽声一响,外头立刻有了动静。

“醒了醒了!”帐帘一掀,霎时一股热浪。

万八千大步流星,顺便把豆子提溜了进来,“怎么样?我就说老六福大命大,这回死不了了吧!”

薛敬干裂的嘴唇扯出上下两道血口,脸色灰白,刚一醒,下意识就问,“……幽州呢?”

万八千大声道,“放心!幽州的危机已经解了!”

薛敬方觉耳朵里轰隆一声,像是砸进了炮仗,彻底还了魂。他抿了抿唇皮,觉得喉咙在冒火,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震天响地的吼声来自万八千。

“大哥,你怎么来了?”

“嘿,你小子才看见是我!”万八千扯了个破凳子坐在塌边,“要不是你大哥我,你现在还指不定在哪个山沟里喂鱼呢!”

薛敬眨了眨眼,“是大哥救了我?”

“就……还有你那个手下,姓刘的,我们一起,把你从激流里捞出来的!”

万八千邀功的心思是本能,薛敬多问一句,他才肯捎带上刘贺青。

“他们怎么样?”

豆子接道,“胡小哥和刘副使都只是轻伤,殿下您放心。”

万八千嘿嘿直笑,“你别操心别人了,瞧瞧你自己这一身的伤。哦对了,那两千多个叛军,我让他们一并给你捞上来了,该怎么处置,等你养好了再说。”

见薛敬想坐起身,豆子眼明手快,忙按住不准他动,“殿下,您落水的时候不巧撞在河底的石头上,肋骨裂了两根,背后的杖伤也没好全,又吸了一个月的毒烟,新伤叠旧患的,烧还没全退,您就好好躺着吧。”

待一口气喘匀,薛敬这才哑声问,“我这是在哪?”

万八千道,“这里是三岔口南边的一条支流,没名字。”

“三岔口以南?”

薛敬心想,没想到从回头岭漂出来,竟然被河水冲到了三岔口支流!

“那这里……”他慌忙想起身,不慎扯动了伤,疼得眼前一黑。

万八千扶住他,“小大夫怎么说的,还动!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能折腾!”

“大哥,这里是三岔口……岂不是在灵犀渡口附近……那敌军……”

“放心,他们已经撤兵了。”万八千安抚他道,“三天前就撤了,说是陈寿平领军对敌呼尔杀,呼尔杀没讨到好处,后补的粮草又被你们烧了,僵持了没几天就撤回伦州了。眼下,陈寿平已经带兵转移回到富河平原驻军了,你在回头岭中将叛军尽数剿灭,是大功一件啊!我听说,呼尔杀本来是打算用这些叛军消灭先遣军,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嘿,你不知道,那林竟前几天主动出兵,剿灭了一股隐藏在千丈崖打算突袭幽州的敌军,幽州算是彻底稳住了!”

“太好了……”薛敬忍痛,“那三岔口……”

“都是咱们的人。”万八千压低声音,“我本来接到的命令,是去支援幽州的,结果还没动身就被二爷调来营救你了,好死不死的,我在去回头岭的路上遇见了敌军,耽搁了两日,将他们杀光后,这才往那边赶,哎,还是来晚了!”

“不晚。”薛敬笑了笑,“二爷那边呢?”

万八千一愣,笑脸瞬间换成了打霜的老柿饼,“那个……”

薛敬微一蹙眉,“怎么?他出事了?!”见万八千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薛敬立刻撑着起身,忍痛朝外喊,“贺青!刘贺青呢?!”

豆子按不住他,只能夹着他肩膀,扶着他,“殿下,刘副使不在!”

“那就换个人来!备船!”

“老六!你疯了!”万八千属实有点怕这位祖宗,忍了半天,只能苦着脸坦白,“祖宗,你听大哥把话说完。二爷早就从幽州出来了,只是这边乱,昨日他的车马被封在灵犀渡口了,不然今早就该到了,来信说不让告诉你,说怕耽误你养伤!果然二爷没说错,你看你这,他还没怎么样呢,你命都不要了!”

“什么……”薛敬一懵,“他……来了?”

“我还能骗你不成!你这边生死未卜,他们都快急死了,刚一得到消息,他就亲自赶过来了。”

薛敬这才缓过劲来,借着吹进帐子的阵阵微风,终于安心地喘了口气。

帐外,卷舒的浓云将初夏的红日掩了又散。

是夜,三岔口刮起风,夏日的雨说来就来,到了半夜,大雨骤停,大帐中却不见丝毫凉意。

薛敬睡得不安稳,几次睁眼,都听见帐外狂风怒号,却不见信兵来报。到了后半夜,他终于忍不住将豆子叫进来。

“去叫人备船,悄悄地。”

豆子跟着他的话音,“殿下,您这么急着去灵犀渡口,是因为常说的那人?”

“嗯。”薛敬琢磨着,“贺青亲自去接,也不见得好使,那定县的县令傅声是个老顽固,只认手信,不认人。”心下腹诽,二爷他们被堵在灵犀渡口不能过关,定是将自己给他的玉佩转送别人了。

豆子有些为难,“可是殿下,您这么重的伤……”

“无妨。”此刻,殿下的脸上稍稍恢复了气色,“我悄悄地走,不惊动别人。”

豆子还想拒绝,“可我师父说,如果任病人胡闹,是助纣为虐。”

“你真该跟胡仙医认识认识,定能成忘年交。”殿下不再理他,当着他的面,顺手将勒胸骨的夹板拆了,扯出了一串带血的纱布。

“殿下,不能拆!!”豆子一把按住他,“我放,我放还不行么!夹板不能拆,药纱缠回去,我、我就放您走!还有,船上铺软一点,您答应躺着别动。”

薛敬看了他一眼,再将纱布一圈圈缠了回去,“那你还不快去!”

灵犀渡口。

江南江北,两处景致。

江北是富河平原战乱后留下的万里狼烟,江南彼临定县,老百姓在仓皇中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却偏安一隅,苦中作乐。

灵犀渡口车水马龙,有人要北上省亲,有人要南下避难,也有人在渡口摆起营生,养家糊口。有那一道军令拦在渡口上,所有人不得通行令牌不得渡船,除非他跳河游到对岸去,否则一只蚊子都别想飞过去。

这不,陆荣又遣小敏去渡口打听,眼看放行的日子遥遥无期。

“二爷,前头还拦着呢,今天怕是还过不去。”陆荣回头冲车里人说。

二爷撩开帘子,无奈叹气,心道,“那龙鳞佩看来还真是个好东西……”

不一会儿,小敏一路小跑地回来,手里捧着个烤红薯,笑着递给二爷,“上回来时就是那位大叔在这摆摊,这回他还在呢。”

二爷接过热腾腾的红薯,笑起来,“挺好,照顾他的生意。怎么样?”

小敏道,“都问清楚了,令是靳王下的,没有他的手信,别想过河。”

“……”

陆荣示意小敏上车,回头冲二爷道,“那咱们先回驿站吧,今儿也过不去。”

二爷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再等等吧。”

结果这一等,便从日出等到了日落,还是没等来解禁的令。

小敏歪在车窗边困得直点头,二爷却毫无困意,红薯权当是暖手,从正午剥到日落,终于含在嘴里吃了半口。

到了傍晚,渡口人散,陆荣又去转了几圈,还是不行。

江北就在对面,他们此刻却只能远观。

“二爷,先回驿站吧。”

二爷撑着帘子,半晌没说话。

意思是,还是要等。

夜间,寂静的渡口忽然乱起来,就见河边有船泊岸,老远就看见傅声亲自带着一队兵马,举着火把迎到了码头。

二爷闻声一惊,再抬眼时,就见那人下船,三步并作两步疾跑到马车前。

“你……”

薛敬的脸色实在不怎么好看,虚弱灰白,嘴唇泛紫,不过从百步的路,就走得异常吃力。

陆荣上前扶紧他,“我说老六,你怎么弄成这样!”

薛敬喘了口气,不忘问候紧跟着自己的傅大人,“突然造访,不便扰民,您让大伙散了吧。今夜,还得劳烦您府上给本王腾个睡觉的地方。”

傅大人连声称是,忙带着人前去安排。

雀声消退,河岸只剩点点渔火。

两人对视片刻,二爷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撑着帘子,僵着没作声。

还是薛敬先抵不住那双深邃的暖眸,忙将眼神别开,心慌难耐,遮掩似的撑着车辕爬上车,与二爷错身时,丝丝松馨钻入鼻息。

“……”尾指上缠着的红缨似正在着火。

薛敬下意识缩了一下发烫的尾指,被那人领口冒出的丝丝雪香缠住了心房,又忽然一疼,像是被血淋淋的指骨狠狠攥了一下。

帘子刷地一落。

薛敬撑不住浑身的伤病,一把将那人箍进怀里,跟着全身的力量都散了……

声音抖地他自己都听不清,“……差一点,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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