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奉命赶赴延州监军的后军都监张德和回来了。”赵祯说着,将一封信件递给展昭,展昭一面展开信件,一面听赵祯接着说道:“据张德和所言,环庆路安抚使刘平、鄜延路巡检郭遵与延州守将范雍政见不和,私自引兵至三川口会战元昊,恰逢大雪封山,军需粮草送不进山,将士们疲于奔命,西夏军却养精蓄锐以逸待劳,这才致使惨败。”
至于展昭手中那封信件,是从兴庆府传来的。
一年以前,延州辖下的敷政县走失了几个人犯,据上报,是有人携带圣喻前往县衙提犯,只说要押往汴京,那日县令、师爷均不在城中,狱长又不敢抗旨,遂下令提出人犯交由来者,幸而他留了个心眼,派一名狱卒尾随而去,果不其然,这一行人出了敷政县,并未东进,而是掉头奔西北而去。接狱卒信息后,狱长不敢大意,即刻上报县官。清查之下方才得知,这次被劫走的人犯,是西夏军军师章元的家眷,而章元本是宋人,因屡试不中,遂投奔西夏,成为了元昊的谋士,他的家人也因此获罪,被缉拿在案。得知事情原委后,县官即刻派人潜入西夏境内,打探章元消息。
也正是这个负责打探章元消息的人,在三川口一役后,送来了密信。信中说,元昊击败宋军得胜回朝,还带回了一名宋军将领,且奉为上宾,经多方打探,才得知这名将领姓名,刘平。
“这便是探子深入西夏境内获取来的通敌罪证。”赵祯辗转至窗前,仰头看天,长叹一口气后转过身,指着御案上的两块铜牌说道,“三川口战败以后,监军张德和便在刘平、郭遵二人营帐中发现了可以调令西夏骑兵的令牌……”
“不可能!”赵祯还未说完,便被展昭打断,郭遵曾经是展昭的顶头上司,展昭自然知其品性,而刘平,展昭虽与他素昧平生,但他也听过这位神将的大名,他文武双全,弓马娴熟,武曾经剿匪立功,文居然进士及第,一直以来都备受器重,如何会倒戈相向?因而,虽然知道打断皇帝说话是大不敬,但此时此刻,展昭也顾不得这许多了。“郭将军忠君爱国,断然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证据确凿,倘若朕不下诏降罪,如何堵住悠悠众口?如何给边关将士一个交代啊……”
赵祯的声音中夹杂了几分无奈,转头却见展昭不发一言。其实,凭展昭才智,并不难猜出赵祯急招他回京的目的,只是这一次,他却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事关两国战事,幕后之人绝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倘若此行揪出始作俑者,官家当真会依法究办,还二位将军一个清白吗?
展昭之所以会有此顾虑,是因为从黄河决口一案起,他仿佛就意识到了,这个朝堂并不是黑白分明的,他嫉恶如仇,想平尽天下不平之事,可他却忘了,他面对的,从来就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世界,一直以来,赵祯都只想在混沌之中寻求平衡,所谓是非黑白,对他而言,似乎并不是那么的重要,否则,他不会在觉察大名府奏报被压是朝中重臣有意为之之后草草结案,也不会在得知颜卿身份之后就不再追究国舅爷遇刺一事,更不会为了平息辽国刻意挑起的争端而把春妮送到临潢府……桩桩件件,无疑不印证了当年颜卿说的那一句“治国安邦,稳定为上,遇事权衡利弊,两害相较,择其轻者而从之。”一切历历在目,话语如雷贯耳,让展昭不敢再去细究三川口一役的惨败,他害怕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又一次被隐藏在御案之下。
“展昭?”
直到赵祯出声唤他,展昭才回过神,他抬眼看向赵祯,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话,一时之间,殿中安静的有些不像话。赵祯不知道展昭在颔首想些什么,但他始终觉得,这件事情,交给展昭,他最放心。
“你且前往殿前司挑选五名禁军随你西进,势必查出三川口一役的来龙去脉,切记,不可声张。”赵祯说着将手中一直捏着的金令递给展昭,展昭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没在第一时间伸手去接,而是出声问道:“倘若查出是非曲直,陛下当如何处置?”赵祯闻言眉头微皱,他没想到展昭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来,一声喟叹之后,他应道:“事关边境战事,绝不姑息养奸。”
得到赵祯许诺的展昭,这才接过金令,张开口,句句铿锵,“臣定不辱命!”
展昭走得急,等白玉堂了结公事回到开封时,他已经上路了。很显然,这一回,又是赵祯密受旨意,除了那皇帝以外,没人知道展昭带着五名禁军去了哪里。
阳斜城中,得知宋夏交战且宋军于三川口全军覆没的段岳臻,此刻在御书房坐立难安,据建昌府发来的奏报,此番对战,宋出步兵万余,而西夏,竟聚集了十万之众,兵力如此悬殊,宋军又怎能力挽狂澜?思前想后,段岳臻还是将颜卿召到了跟前。
“宋夏交战,想必你已知晓。”见颜卿点点头,段岳臻叹一口气,将边关奏报递与颜卿接着道:“这是日前自建昌府发来的奏报,三月初,金明十八寨失守,宋军与西夏会战于三川口,宋军,全军覆没。”看完奏报,颜卿倒吸一口凉气,在她的印象中,虽说赵宋自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以后,武将势弱,然其人口众多,民殷国富;而西夏,建国不过两年,如何有这般实力?
见颜卿颔首不语,段岳臻又道:“看来党项人果然骁勇善战,偌大一个赵宋都不是对手,我大理僻处南疆,国小兵弱,倘若西夏转而攻之,我等又如何能与之抗衡?”段岳臻这话说得也不错,可在颜卿听来,却异常刺耳,她不由得想起了几年前的登州,那时节谣言四起,她在异乡进退维谷,因国小民弱,也只能委曲求全。幸而火烧青龙客栈一事高煜已查明原委,否则,自己可真就背下那口黑锅,要拉着几大车黄金去向登州刺史负荆请罪了。
“是啊,如能与西夏结为盟友,则我国必得一强援,实为保土安民之上策。”段岳臻顿了顿,押一口茶,又接着说道:“只是这一去,山遥路远,我儿受累啊。为父本想遣你兄长出使,可他虽是个男子,却不及你机敏,对于治国理政也不如你通达,再者而言,你是我国少主,由你亲自前往,更显诚意啊。此番北上,吾儿当以祖宗基业为重,以社稷子民为重,尽力图之。”
颜卿闻言摇摇头,倒不是她害怕舟车劳顿,不愿奔波,反正这些年为平息国中各部纷争,由她出面协调的也不在少数,她名为少主,却鲜于皇城安坐,而是一直疲于奔走,她担心的是在宋夏两国剑拔弩张之时依附强权,会致使各国不睦。沉吟片刻,颜卿开口道:“父亲,儿臣以为,此事不妥。”见段岳臻一脸狐疑,颜卿随即迈步走到舆图前,因阳光直射的原因,她下意识眯起眼睛,等在舆图上找到大渡河所在,才抬起手抚上纸面,“广德十二年,赵宋大将王全斌受宋太祖之命既平后蜀,本欲趁兵威将广直取滇地,然太祖鉴唐之祸基于南诏,便挥玉斧,划大渡河为界,直言‘此外非吾有也。’自此,双方约为友谊之邦,守内虚外,相安无事。而今宋夏交锋,赵宋新败,此时若与西夏结盟,只恐赵宋心怀芥蒂,无益于两国相交。”
“这……”听完颜卿的一通分析,原本成竹在胸的段岳臻一时间泄了气,遍观全国,无论是在兵种还是数量上,当下的兵力都与南诏相与领顽,若真如瑞儿所说,此番结盟西夏会招致祸端,真要与赵宋一决雌雄也不是毫无底气,战乱一起,岂不是劳民伤财,荼毒生灵?南诏好战,大理喜和,若能相安无事,最好。
“国中三十七部已反十八,南部蒲甘又兴兵来犯,依我儿之见,当如何是好?”
“可建交,不可结盟。宋夏自交战以来,西夏连连告捷,士气高涨,此诚不可与之争锋;赵宋虽败,然其国力强盛,人才辈出,若要反败为胜,想来也不是难事,况且江南一代商贸繁荣,即便不愿再战,纳贡议和也不过九牛一毛,故,此当为援,不可反目;为今之计,当是内修政理,外抚夷越,命一上将引兵至腾冲府,先收江头城,后取蒲甘。”颜卿抿抿唇,又复看了看舆图,段岳臻目不转睛盯着舆图,未曾转头,只闻耳边一声喟叹,“烦请父亲备厚礼遣使入宋,至于西夏,儿自当游说,若能平息两国战火,最好,若平息不了,也算我等没有厚此薄彼,莫要叫外邦挑出理来。”
有没有嗅到两小只相逢的气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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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求证展西进 建交颜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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