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路的男人只被绑着手,绳头在曹洒金手上。每次他停顿的时候,都会被曹洒金用长枪警告地拍拍身体。
一路走来倒是风平浪静。
只是行至一处时,带路的男人忽然就地一滚。曹洒金心知不妙,但已然来不及。
黑夜里,只能模糊地看到哨岗处,站了一圈的人。
木弓拉满弧度,利箭毫不留情。
少柠选择了回溯。
这次她站在弓箭射程范围外,扯着嗓子喊:“李刃让我来见李小风,李小风何在?”
安静得只听得见虫鸣。
一只火把稳稳当当地从寨子里头移动到寨子外头,举着火把的是一个相当魁梧的女人。
眉眼之间尚且稚嫩,但身躯魁梧有力,走过来像是一头小熊。
“我就是李小风。”
少柠摸不准对方是什么性格,李刃只会夸自己的孩子善良勇敢。
根据李刃教的手势,少柠谨慎地比了个厚土印,比完后,她观察李小风的面部表情。
对方敌视的目光果然淡了些。
“我爹教的?他认可你加入厚土寨。”她侧过身,“请进。”
寨子里头黑黢黢的,看不清藏了多少人。
曹洒金赶紧扣住少柠的手腕,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进去了可就没法轻易地出来。”
她说话声音很小,可是李小风还是听到了。
“就算不进去,你们现在也没法轻易地离开。”
曹洒金翻了个白眼:“少瞧不起人了。你看着比我还小些,就是个子高一些看上去比较唬人。”
李小风有一柄大刀。
她听完后举着大刀就砍了过来,曹洒金连忙用枪去接,力度之大,震得她的手发麻。
还没缓过劲来,几瞬功夫,李小风又绵密地使了几招,曹洒金被迫接上,手臂力量过度耗尽,几乎握不住枪。
李小风点到为止。
“我说话是也不是?”
——“就算不进去,你们现在也没法轻易地离开。”
曹洒金揉着自己的胳膊:“是是是。哪里来的怪人,使不完的怪劲。”
“李刃说他的女儿天生神力。”少柠扶着曹洒金一起步入厚土寨。
刚才一番过招发生得太快,少柠还没反应过来,两个人就已经结束了。
曹洒金嘀咕:“真讨厌这些有天赋的人。”很快她就又笑起来,“不过刚才的比试真过瘾啊。”
寨子里面没有想象的危险。
来往皆是妇孺,还种了菜养了鸡鸭,说是土匪寨,更像是小田园。
在山下活不下去的人,逃到了山上,安了个家。
李小风带着他们到了勉强算是大厅的屋子,然后问道:“我爹在哪?”
“县衙的监狱里。”
李小风双眼一凌。
少柠怕她一言不合又动起手来,赶紧解释:“现在是安全的,你尽可以放心。县衙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
“你们是何人?自报家门来。怎么认识的我爹?”
在上一条时间线上认识的。
这是少柠最大的秘密,她不会说出去的,只能想一个圆得过去的理由。
“我是江少柠,这位是曹洒金。”
“淮阳县知县就姓江。”伴随着咳嗽声,一位面如金纸、体若细柳的少女被人搀扶着从里屋走了出来,“江知县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应当就是阁下吧?”
江少柠猜测:“……李小雨?”
“爹爹连我们俩的姓名都同你说了,想必认定你不是坏人。”李小雨坐在李小风旁边,“江小姐大费周章从淮阳到此地,是有话要传达或者是有什么要事需要我们帮忙吧?”
她三言两语就猜到了少柠的目的。
自从她开口说话,身为寨主的李小风就没有开口,也没有阻拦她说话的意思,反而望着前方目光放空,习以为常。
看样子厚土寨实际是由这一文一武两姐妹共同管理的。
“正是。”少柠也不做隐瞒,开门见山,“淮阳乡绅盘踞,其中有一位名叫王春的,大肆在百姓当中敛财,与官吏勾结,侵占土地,强占民女,我想借助厚土寨的力量,让他认罪伏法,抄了他的家。”
“这件事,县衙为何不做?你既是知县之女,又何必依托我们土匪寨?”
“王春势力盘错,县衙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的内鬼。”干净的案卷,突然起火的户房,足以证明此人在县衙里有眼线和帮手,而且短期内,少柠根本找不到任何的证据,“我只能找到你们帮忙。”
李小雨看出了她的目的:“你想以暴制暴。”
“只能如此。若是任由乡绅发展下去,被剥削、被苛待的仍然是最底层的农户。”少柠打了感情牌,掏出点真心话,“我不希望县衙里有乡绅的势力,更不希望淮阳的老百姓们受苦。”
此话好似触动了李小风。
她放空的眼神终于回神,愣愣地应了声:“好。”
李小雨瞥了她一眼。
李小风抓着大刀的手握紧,随后眼神继续放空。
“这相当于是一场交易。厚土寨替你们除掉王春,那你们可以给厚土寨什么呢?”
“等王春被抄家,他粮仓里一半的粮食归你们,如果你们不想在山林继续当土匪,我可以说服我爹,给你们在淮阳的户籍。”
少柠语气放柔了点,“我知道你们都是落草为寇,肯定不希望以后的子子孙孙都是土匪,过着心惊胆战,生怕某一天被剿灭的生活。我可以给你们身份,让你们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你想招安我们?”李小雨咳嗽两声,“你说的话,如何能信?若是除掉王春后,你过河拆桥,我们毫无办法。”
少柠:“我可以立字据为证。”
“立字据可以,但要盖上淮阳官印。并且要把我爹放回来。”少柠正准备答应,又听见李小雨道,“你要是同意,自去将字据取来,为免你招来官府剿匪,另一位姑娘要留在厚土寨。”
“不可。”
李小雨:“看来江小姐不是诚心合作。”
双方从未合作过,彼此都有试探之意,须得有一方往后退一步,才能有合作的可能。
正在僵持的时候,曹洒金率先一步,笑着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少柠你且放心,我就算留在此处当人质,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什么。”
“不。”少柠拽着她,“我们走,我再想其他的办法,绝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曹洒金笑容淡去,神色认真:“你只管去做你想要做的事。”
少柠内心在疯狂地挣扎,若是寨主是一个男人,她绝对不会有合作的想法。
但是厚土寨是两个女人管家,至少说话算话,而且不会有龌龊想法。
李小风天生神力,却心思单纯。
李小雨能言善道,却体弱多病。
“若是合作达成,我还会遍寻神医治你的病。”少柠已然有了打算,“若是洒金出了什么事,我会带人踏平厚土寨。”
少柠转身下山,快马加鞭往淮阳而去。
还没到淮阳县城,子时就快来临,若是此时不回溯,那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她私去厚土寨的事,便会永久地留在她的人生中。
少柠夹紧马匹,只一味地赶路。
没有回溯。
今天过去,她再也当不了温驯有礼、知书达理的千金大小姐了。
不过那又怎样,她以后会做更出格的事。
跨过子时,黑夜繁星璀璨。
官道上突然响起了凌乱的马蹄声,少柠回头一看,只见一黑衣蒙面人骑着匹棕马,身躯贴在马匹上,似乎是受了伤,又或是体力不支。
少柠不欲搭理,加快了速度。
那黑衣人看见前方有人,纵身一跃跳在她的马匹上,身躯带着寒冷的风霜,叫少柠瞬间汗毛倒竖。
而那人所乘坐的棕马突然跪伏在原地,俨然体力不支。
“你这恶徒!”少柠摆动身躯,想把人掀下马。
可那人双手扣住她腰际,声音轻轻沉沉的,极为熟悉:“我受了伤,救救我,我给你钱。先别去淮阳,现在城门已经关了,门口多流民暴匪聚集,不安全。”
在少柠犹豫之时,那人已经越过她牵着马的缰绳,往一陌生密林处而去。
少柠心如擂鼓,在路上已经想到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万花楼花魁钟玖。
一个名动淮阳的花魁,缘何深夜在淮阳县外,还有不俗轻功?
思索间,钟玖已经到了目的地,跳下马后,沿途采了些草药,最后钻进了藤蔓缠绕的隐蔽洞穴里。
密林里有野兽嘶吼,少柠不敢多待,刚一下马,枣红色骏马就撒蹄子,极为惊慌地逃走了。
少柠:“……”
她紧跟着也钻进了洞穴。
钟玖正在嚼草药,已经脱了上衣,胸肌因剧烈呼吸而上下晃动,胸上有穿刺伤,深红色的血还在缓慢流出。
少柠:“……”
原来他是男扮女装,还当上了花魁。
钟玖扯开一截遮脸的黑色面布,露出花瓣似的唇和精巧的下巴。
他往手心吐了嚼烂的草药,往自己伤口上抹。
草药汁液渗透进伤口里,激起一阵颤栗。钟玖靠着洞壁,一双长腿蜷曲又伸直,胸肌起起伏伏,头往后仰,黑色面罩遮挡不住青筋毕露的脖颈。
他自始自终压抑着疼痛,只有喘息越发沉重。
等到药效过去,他才睁着一双泪光涟涟的狐狸眼,向少柠示弱:“帮我包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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