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晨曦,吝啬地透过雕花窗棂,在奢华却空旷的婚房地砖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痕。空气里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还未散尽,混杂着新木和锦缎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苏弦序------不,现在顶着"苏汐痕"壳子的她------的胸口。
脖子仿佛还残留着昨夜那匕首的寒意,楼默之那句"棺材板"像冰锥凿在耳膜上。七天!只有七天!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失色的脸,眼底两抹浓重的青黑,活像被吸干了精气。伺候梳洗的丫鬟手脚麻利,动作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疏离,眼神都不敢多瞟。苏弦序任由她们摆布,脑子里却在疯狂刷屏:
"资本家看了都流泪!007都没这么狠!新婚夜拿刀威胁,天一亮就要去给甲方妈妈请安?这古代穿越套餐是地狱难度吧?!"
"苏汐痕啊苏汐痕,你这开局也太惨了点儿......不过别慌,姐可是卷王本王,不就是个贡品吗?光学原理 材料科学 甘特图,卷死他们!"
"夫人,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大丫鬟的声音平板无波,像设定好的程序。
苏弦序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OS,挺直了那被沉重头饰压得发酸的脖颈。楼苏氏?行,姐今天就是钮祜禄·苏·卷王·汐痕!
主院的气派让苏弦序这个现代人都有点咋舌。雕梁画栋,陈设低调奢华,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更淡雅也更冰冷的熏香。丫鬟婆子垂手侍立,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
楼默之早已等在那里。一身玄色暗纹锦袍,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面容如玉,却也冷得像玉雕。他目光在她脸上极快地掠过,掠过她强撑出的镇定和眼底的疲惫,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昨夜持刀威胁的不是他。他只是来完成一个程序。
"呵,人模狗样,斯文败类!"
苏弦序内心狠狠唾弃,面上却低眉顺眼,一丝不苟地行了大礼。
苏弦序跟着楼默之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主院气派的景象让她暗自咋舌,只是院内虽仆从林立,却始终不见男主人的身影。她正暗自疑惑,楼默之仿佛看穿她的心思,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解释:“父亲年前奉命赴西北督查边军粮饷,至今未归。京中虽有信使往来,却也赶不及我们的婚期。”
苏弦序心头了然 —— 原来楼父是 “因公出差”了,她悄悄松了口气,原本还担心是这位“枢密院副使”对这桩 “交易婚姻” 不满,此刻倒少了一层顾虑。
楼默之见她神色稍缓,补充道:“母亲持家多年,家中事务皆由她做主。今日请安,谨守礼数即可。”
话音刚落,内室便传来环佩轻响,楼夫人崔氏已在仆妇簇拥下走出。深青色织金锦缎的常服,一丝不苟的发髻,通身气派压得人喘不过气。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轻蔑。那目光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看到了某种她曾经被剥夺的可能性。
"坐吧。"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苏弦序依言在末座坐下,腰背挺得笔直。
楼夫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从她的发髻、衣着、配饰,一寸寸刮过,最后定格在她脸上。那目光里没有粗鄙的辱骂,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对"不合身份"的冰冷挑剔。
"苏氏,"崔氏开口,端起茶盏,杯盖轻撇浮沫的动作都带着韵律,"既入楼家门楣,一言一行皆关乎楼氏清誉。以往种种,既往不咎。从今往后,需谨守本分,习礼仪、明进退。"
苏弦序垂眸:"是,母亲。儿媳谨记。"
既往不咎?说的好像我犯了多大罪似的!不就是投胎技术没你好吗?
崔氏的目光更冷了:"督办贡品,乃尔夫职分所在,亦是尔身为楼妇应尽之责。你需尽心竭力,助默之周全此事。"
她顿了顿,杯盖轻轻一磕,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声响。
"然则------"
话锋陡然一转,寒意骤增,"督办是督办,身份是身份!切莫混淆!更莫要再如从前般,亲执刀凿,混迹于市井匠作之间,徒惹非议,平白辱没了楼氏门楣!"
来了来了!经典PUA!
苏弦序内心的小人疯狂拍桌。
匠作贱业?没有我们这些'贱业',你们这些贵妇用什么螺钿屏风、贝雕首饰装点门面?用爱发电吗?!还“徒惹非议”?姐凭手艺吃饭,光明正大!
崔氏仿佛看穿了她内心的不服,眼神如冰锥刺来:"有事,吩咐底下人去办便是。记住你的身份,是楼苏氏,是知州夫人,不是苏家坊间的匠女!"
最后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弦序心上。屈辱感像藤蔓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她死死攥住袖中的手指,指甲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是,母亲教诲,儿媳明白了。"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愤怒,也是倔强。
崔氏这才似乎满意了些,象征性地问了两句苏父的"病情",语气是施舍般的怜悯。随即,话题便转向楼默之,询问公务、京城家族动向,将苏弦序彻底晾在一边,清晰地划出一道名为"外人"的鸿沟。
楼默之全程话少,只在母亲问及贡品和"莫要因旁骛耽误了根本(子嗣)"时,眼神才极快地掠过苏弦序,带着一种冰冷的、评估货物价值的意味。
子嗣?生育机器?!苏弦序差点没当场掀桌。
行,你们等着!等姐搞定了贡品,卷出事业线,看谁还稀罕你们这破楼家的'根本'!
请安如同受刑,终于结束。楼默之"顺路"要去视察市舶司事务,苏弦序"恰好"需要回工坊督工。两人同乘一辆宽大的马车,车内气氛比冰窖还冷。
空气好稀薄......氧气都被旁边这座冰山吸走了吗?苏弦序努力缩在角落,减少存在感。楼默之闭目养神,仿佛旁边坐的是一团空气。
马车停在苏家工坊前。眼前的景象让融合了苏汐痕记忆的苏弦序心头一沉。比记忆中更破败!工具散乱蒙尘,珍贵的贝壳原料寥寥无几,几个老匠人(忠仆福伯在其中)愁眉苦脸。一个穿着绸衫、眼神闪烁的中年男人(苏二叔苏文松)正假模假样地"指挥",看到楼默之的车驾,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迎上来。苏弦序注意到,工坊一角堆着些新送来的原料箱子,封条却是苏文松私人的印记。
"哎哟!知州大人大驾光临!还有......侄女?"
苏文松的目光在苏弦序华丽的衣着上溜了一圈,嫉妒几乎藏不住。
苏弦序懒得跟他虚与委蛇。她深吸一口气,在楼默之无形的"靠山"气场下,直接上前一步,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二叔,贡品期限迫在眉睫,父亲病重无法主事。奉知州大人之命,督办贡品乃我楼苏氏职责所在。工坊暂由我接管,直至贡品完成。"
她特意强调了"楼苏氏"和"知州大人之",直接把楼府这面大旗扯得猎猎作响。
苏文松脸色瞬间难看,还想说什么。楼默之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冰冷威压让苏二叔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讪讪退开。
狐假虎威的感觉......啧,还挺爽!
苏弦序内心小小得意一下,立刻投入战斗状态。
"福伯!"
她快步走向那位头发花白、眼神浑浊却透着担忧的老匠人,"召集所有还能干活的人!清点所有剩余原料、工具!立刻!"
接下来的时间,苏弦序如同开了挂的卷王,火力全开:
她扯过一张粗糙的草纸,用炭笔飞快画出时间轴和任务分解。"设计,选料备料,粗胚,精雕,镶嵌,打磨,测试!七天!每个环节卡死时间!福伯,您带李师傅、张师傅负责最核心的'光影'主体雕刻;王婶你们几个负责标准件的镶嵌;打磨组由......"
这种清晰到变态的规划让老匠人们目瞪口呆,随即是狂喜!小姐不一样了!有主心骨了!福伯浑浊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看着发黄失效的粘合剂和保存不当的贝壳,苏弦序眉头紧锁。"粘合剂不行!福伯,按我说的试:取上好的鱼鳔胶,加入三份煮透的蛋清,再加一小撮研磨细的贝壳粉!搅拌均匀!"
又指挥人彻底清理工作台和工具,强调清洁的重要性。
她铺开纸,快速勾勒出宫灯的大致结构。"我们要让光'活'起来!"
她拿起几片不同厚薄、弧度的贝壳废料,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比划,"看!光从这里射入,经过这片薄贝的折射,角度调好,再碰到后面这片有弧度的,就能散射出七彩!我们要计算的,就是这些角度和位置!让烛火一点,整个灯流光溢彩,像把天上的虹霞装了进去!"
福伯听得眼睛越来越亮,激动得胡子直抖:"神了!小姐!这......这仙法妙啊!老奴懂了!"
连一直冷眼旁观的楼默之,目光也终于有了变化。他看着她专注讲解的侧脸,听着那些闻所未闻的"折射""散射",眼神中的冰冷褪去,转为一种极度锐利和审慎的权衡。昨夜她嘶喊的"光影效果"不再是空话,而是一个具象化的、极高可行性的方案。他深潭般的眼底,计算的光芒取代了漠然。
然而,资源匮乏是硬伤。苏弦序看着清点后寥寥无几的珍稀贝种,眉头拧成了疙瘩。她转向楼默之,眼神坦荡而锐利:"大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南洋的彩云母贝、星斑砗磲、还有金丝螺,各需三份以上。粘合剂基础材料需要顶级的鲛胶和白松香,各十两。否则,七日之期,神仙难救。"
楼默之看着她眼底的疲惫、倔强和不容置疑的专业自信,沉默片刻。终于,他开口,声音依旧冷冽,却是对随从下令:"持我手令,去市舶司库房,取'库册所列南洋贝种'各三份,另取'鲛胶''白松香'各十两,速送来此。"
这是他第一次实质性的投入。
离开前,他走到苏弦序身边,距离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残留的、与这工坊格格不入的熏香气息。他压低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苏氏,记住你的七日。楼府的资源,不是无底洞。工坊内外,好自为之。"
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脸色铁青的苏二叔。
苏弦序迎上他冰冷的视线,压下那一瞬间因他靠近而产生的莫名心悸,挺直背脊,眼神灼灼:"大人放心,七日之期,贡品必成!"
那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心,更是属于苏弦序的专业傲骨!
时间在工坊的争分夺秒中滑到第四日傍晚。核心的光影部件经过无数次失败和调整,终于在一次关键的试验中,在特制的烛台映照下,于昏暗的工坊内投射出一片如梦似幻、流动变幻的七彩光晕!如同将一小片极光囚禁在了贝壳之中!
整个工坊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福伯老泪纵横。连楼默之派来"监工"的随从都看呆了。
消息很快传到楼默之耳中。他需要这份成功来稳固局面,也需要给外界(包括楼夫人和潜在的敌人)释放信号。于是,一纸"犒劳"宴的帖子送到了苏家工坊和苏家老宅,地点定在苏家老宅。
宴席气氛微妙。楼默之端坐上首,气场强大。苏弦序作为名义上的女主人和功臣,坐在他下首,强打精神应付着。苏二叔带着几个族人作陪,满脸堆笑,眼神却滴溜溜乱转,频频向苏弦序敬酒。
"黄鼠狼给鸡拜年!"
苏弦序内心警铃大作,但连续四天不眠不休的高强度劳作,像海绵一样吸干了她所有的精力,大脑运转得如同生锈的齿轮。她下意识地想强硬的拒绝,但眼皮沉重,喉咙干涩,只想快点结束这无聊的应酬。看着苏二叔那副谄媚的嘴脸,她抱着"赶紧打发掉"的心态,极其勉强地接过酒杯,抿了一口。
那酒极其辛辣,掩盖了一丝诡异的甜腻。然而没过多久,一股凶猛异常的燥热猛地从小腹炸开!像点燃了一把野火,瞬间烧遍全身。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楼默之冰冷的侧脸、苏二叔虚伪的笑容都扭曲成了怪诞的光影。一种陌生的、强烈的空虚渴求攥住了她,四肢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只想寻找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去。
"我......有些不胜酒力,先失陪一下。"她强撑着站起来,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全靠意志力扶着桌子才勉强没有软倒。
"侄女慢点!我让人扶你去歇歇?"苏二叔"关切"地起身,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得逞的阴狠。他暗中对角落一个獐头鼠目的身影使了个眼色。
苏弦序跌跌撞撞地走向自己未嫁时的闺房,那燥热感越来越强烈,像有无数蚂蚁在血管里爬,吞噬着她的理智。她只想找个冰凉的地方把自己埋起来!身后,一个鬼祟的身影悄然尾随。
楼默之在席间冷眼旁观。苏弦序离席时那异常潮红的脸色、虚浮的脚步、迷离的眼神......绝非普通醉酒!再联想到苏文松那过于殷勤的敬酒和闪烁的眼神,以及那个悄然离席的猥琐身影......
一个冰冷的念头瞬间击中他:若她此刻出事,无论是丑闻还是人身损伤,七日之约立刻成空,所有投入付诸东流,甚至会牵连市舶司和他的官声!
一股暴戾之气瞬间席卷全身!他猛地起身!
"大人?"随从一惊。
楼默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语速极快:"看好苏文松!别让他离开!"
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目标直指苏弦序离开的方向!
闺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呜咽和东西碰撞的声音!还有一个猥琐的男声:"小美人儿,别怕,哥哥来疼你......"
"砰------!"
楼默之一脚踹开房门!眼前景象让他目眦欲裂!
那个獐头鼠目的无赖正欲扑向蜷缩在床边、衣衫凌乱的苏汐痕!而她,眼神涣散,脸颊是不正常的酡红,正无助地向后躲闪!
"找死!"
楼默之怒喝如雷霆!随从反应极快,瞬间扑上去,像拎小鸡一样捂住那无赖的嘴,狠狠拖了出去!
房门被楼默之反手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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