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老宅偏厅,气氛肃杀如冰窟。
楼默之高踞主位,玄色锦袍衬得他面如寒玉,周身散发的威压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他刚刚听完心腹随从的详细禀报------苏文松如何勾结陈记的人,如何弄来那下作的媚药,如何安排地痞无赖意图毁掉苏汐痕的清白,以彻底搞砸贡品,让楼默之颜面扫地,他们好趁乱瓜分苏家工坊和秘技。禀报中还提及,苏文松曾酒后抱怨,称大哥苏文柏藏私,将祖传秘技只传嫡系,致使他这一支始终低人一等,只能另寻财路。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在楼默之心头。滔天的怒火在他深潭般的眼底翻涌,却诡异地没有爆发出来,反而凝结成一片更幽深、更可怕的平静。
苏文松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抖如筛糠,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宴席上的谄媚?他拼命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是陈记!是陈记的刘管事逼我的!他说只要毁了汐痕,让贡品不成,就......就分我苏家一半的产业!我......我是一时糊涂啊大人!"
"闭嘴。"楼默之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下。
然而,当听到族老说出"除族谱、公告乡里、产充公",又听到楼默之要将他们送官"秉公"办理时,苏文松脸上的恐惧骤然被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取代!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着眼睛死死瞪着楼默之,嘶声尖笑起来:"哈哈哈!楼默之!你别在这里装什么青天大老爷!你娶她苏汐痕难道就不是为了贡品?!为了你楼家的权势和你自己的官帽?!你楼氏门阀瞧得上她一个破落户的匠女?等她没了利用价值,你看你可还会多看她一眼!我今日是栽了!可我告诉你,你们也别想好过!这苏家就是一滩烂泥!谁沾上谁一身脏!哈哈哈......"
这诛心之语如同毒刺,狠狠扎向楼默之,也扎向了刚刚赶到偏厅门外、恰好听到这一切的苏弦序。
楼默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底风暴凝聚,周身气压骤降!他甚至没有看门外的苏弦序,只是盯着状若疯癫的苏文松,声音冰寒刺骨,带着一种绝对的、碾压式的威严:"冥顽不灵,罪加一等。"
他目光扫向随从:"还等什么?拖下去!"
随从再不敢耽搁,猛地堵住苏文松还在疯狂咒骂的嘴,粗暴地将三人拖了下去。
楼默之这才将目光缓缓移向厅中噤若寒蝉、面无人色的其他苏家族人,以及门外那道僵硬的身影。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重压。
"苏氏贝作,乃御赐招牌,肩负贡品重任。本官夫人暂掌工坊,只为皇命。然则,"他话锋一转,寒意骤增,"若再有人心怀不轨,阳奉阴违,耽误贡期......苏文松之下场,便是前车之鉴!勿谓言之不预!"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心头!所有苏家族人齐齐跪倒,冷汗涔涔:"谨遵大人教诲!绝不敢有二心!"
楼默之不再多言,起身拂袖而去。在大门口,他脚步略微顿了顿,苏弦序正欲上前,他却大踏步走了,没有片刻停留。
靠!虽然知道是交易婚姻,但被这么当面吼出来,还是有点扎心啊老铁......不过骂得好!楼冰山这波气场两米八!不愧是顶级阀门嫡长子,对付这种极品亲戚就得快准狠!虽然冷酷,但是高效啊!学到了学到了,以后开厂子管理刁奴也得这么干!
当楼默之再次来到苏家工坊时,看到的正是苏弦序指挥若定的身影。
她脸色依旧苍白,眼底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一丝惊魂未定后的脆弱,甚至嘴唇还有些微肿(被他吻的),但她的眼神却异常专注锐利,像绷紧的弓弦,紧紧盯着福伯手中正在组装的核心光影部件。
"福伯,左旋三度!对!就这个角度!固定住!"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工坊里灯火通明,匠人们在她清晰的指令下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气氛紧张而高效。
楼默之站在阴影处,没有打扰。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晨光熹微中她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苍白侧脸上专注的神情,微微抿紧的、带着一丝倔强弧度的唇......昨夜那混乱、滚烫、令人窒息的触感,毫无征兆地再次席卷而来。他喉结微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注意力投向那件逐渐成型的宫灯核心。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小姐!不好!" 福伯一声惊呼,带着绝望的颤抖!
只见那刚刚被小心翼翼固定好的、由数十片不同角度薄贝片组成的光影核心,在福伯试图嵌入最后一枚关键折射片时,整个结构突然发出一阵细微却刺耳的"咔咔"声!紧接着,几片精心打磨、计算好角度的薄贝片,竟毫无征兆地崩裂开细密的裂纹!
"怎么回事?!"
苏弦序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一个箭步冲过去。所有匠人都围了上来,脸色煞白。
福伯捧着那片出现裂纹的关键贝片,老泪纵横:"小姐......老奴......老奴该死啊!这......这南洋的星斑砗磲太脆了!角度稍微偏一点,力用大了些,它就......就裂了!"
他指向旁边一堆同样出现细微裂纹的贝片,"这些......这些都不能用了!我们......我们没有备用的了!时间......时间来不及了!"
绝望的气氛瞬间笼罩了整个工坊!三天!只剩下三天!重新寻找、打磨、计算这种珍稀且脆弱的星斑砗磲,根本不可能!
苏弦序只觉得一阵眩晕,眼前发黑。昨夜未消的惊悸和此刻的巨大打击,几乎要将她击垮。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站稳。
"不行!不能倒!CPU烧了也得给我转起来!" 她内心疯狂呐喊,
"材料脆性......应力集中......这特么不就是异界版'三星NOTE7'电池设计缺陷吗?热量堆积一点就炸!现代怎么解决的?分散散热啊!"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死死盯住那个崩裂的结构点,脑海中无数光学原理图、材料力学知识疯狂碰撞,却总是差一个引爆点。
就在绝望几乎要将她淹没时,福伯颤抖着手,试图将一片破裂的贝片拿开。那残片在移动时,无意间掠过桌上跳动的烛火。
一瞬间!
一道破碎的、分散的、却异常柔和的光晕,偶然地投射在墙壁上,如同被打碎的月光!
就是这惊鸿一瞥!
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苏弦序脑中猛地炸开一个念头!
"等等!我懂了!"她猛地出声,声音因激动而拔高,
她一把抓过旁边废弃的贝壳边角料和炭笔,在粗糙的桌面上飞快地画起来:"福伯你看!我们之前的思路是把所有折射都集中在这几片关键的星斑砗磲上,它们承受了最大的角度变化应力和组装压力,所以容易崩!"
她画出一个新的、更分散的结构草图:"如果我们改变光的'路径'呢?把原本需要一片贝片完成的复杂折射,拆分成几片更小、角度变化更平缓的普通珍珠母贝片接力完成!就像把一碗水倒进几个小杯子,每个杯子只装一点,水就不容易洒——光也一样,分散到不同贝片上,每片承受的压力小了,就不容易崩!虽然每片的效果弱一点,但叠加起来,最终的光影散射效果可能更柔和、更梦幻!而且普通珍珠母贝韧性好得多,不易崩裂!"
她语速极快,眼神灼灼放光:"最关键的是,我们现有的普通珍珠母贝存货足够!只需要重新计算每个接力点的精确角度和位置!把大压力分散成小压力!"
福伯和其他老匠人听得目瞪口呆,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分散!接力!妙啊小姐!太妙了!"
福伯激动得胡子直抖,"老奴这就带人重新计算打磨!普通的珍珠母贝,我们熟!"
"我跟你一起算!"
苏弦序挽起袖子,露出纤细却充满力量感的手腕,直接坐到工作台前,拿起炭笔和算筹,开始进行复杂的光线路径和角度演算。她完全沉浸了进去,忘记了疲惫,忘记了昨夜的不堪。
楼默之没有离开。他就在工坊一角的临时书案后处理公务。批阅公文的间隙,他的目光总会若有似无地掠过那道忙碌的身影。
有时,他会看到她因一个算式卡壳,烦躁地抓乱了本就不算整齐的发髻,他的笔尖便会在纸上顿住片刻。
有时,会听到她因一个小小的试验成功而发出极轻快的、带着雀跃的"成了!",他的唇角会在他自己都未察觉时,松弛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有时,看到她累极了,撑着额头在桌角小憩,纤细的脊背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他的眉头便会几不可见地蹙起。
他看着她苍白脸上因极度专注而焕发出的那种几乎耀眼的神采,听着她口中那些陌生却精准地描述着光与影轨迹的词汇。昨夜那个在他怀中柔弱无助、热情似火的女子,与眼前这个冷静睿智、仿佛能掌控一切的匠师,身影在他眼中奇异地重叠、融合。
他端起手边的茶盏,却发现不知何时已空了。
重新计算和调整结构是极其耗费心力的。苏弦序几乎是不眠不休,与福伯等人反复推演、试验。工坊里灯火彻夜长明。
一次,苏弦序需要一把特制的、角度极其刁钻的刻刀。她踮着脚在工具架上翻找,指尖几次险险擦过目标,却总是差一点够不到。她累得手臂发酸,烦躁地"啧"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从她身后伸过,轻松地取下了那把刻刀。
苏弦序浑身一僵!熟悉的、带着冷冽松香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是楼默之!
他靠得很近,近得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昨夜那些混乱滚烫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她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楼默之似乎也顿了一下。他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小巧的发旋和瞬间泛红的耳尖,昨夜那细腻的触感和温热的唇瓣记忆也猛地复苏,喉间莫名有些发紧。他将刻刀递到她面前,声音比平日低沉了几分:"给。"
苏弦序不敢回头,飞快地接过刻刀,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的手指。那微凉的触感让她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谢......谢谢大人。"
声音细如蚊蚋,带着明显的慌乱。
楼默之看着自己被她指尖擦过的手指,又看了看她几乎要埋进胸口的通红侧脸,眸色深了深,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空气中,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尴尬和......难以言喻的悸动。
深夜,工坊里只剩下苏弦序和几个核心匠人还在奋战。她趴在堆满图纸和算筹的桌边,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烛火跳跃,映着她疲惫却安宁的睡颜。
楼默之处理完最后一份公文,抬眸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起身,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和微蹙的眉头,昨夜她蜷缩在地的脆弱模样再次浮现,与此刻的安宁形成对比。他沉默片刻,解下自己身上的玄色披风,动作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盖在了她身上。
披风带着他独有的冷冽气息和体温,将苏弦序包裹。她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那柔软的布料,眉头似乎舒展了些。
楼默之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烛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跳跃,晦暗不明。最终,他转身,无声地离开了工坊。
当第一缕晨光再次照进工坊时,苏弦序被唤醒。她迷茫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的玄色披风,那熟悉的冷冽气息让她瞬间清醒!她猛地坐起身,披风滑落。
她抓着那件还带着余温的披风,愣愣地看着楼默之昨夜坐过的位置,那里已经空了。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一圈圈混乱的涟漪。
楼默之......你这人设崩得有点突然啊?从冰山暴君秒变田螺姑娘?这算什么?职场性骚扰后的员工关怀?还是资本家怕顶级工具人过劳死的提前投资?
她脑子里乱糟糟地吐槽,试图用荒谬感驱散那丝不该有的悸动。
这个无解的疑问,连同身体里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的疲惫,是她为这场胜利预付的又一笔高昂代价。
"小姐!成了!新的结构成了!"福伯激动得破了音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弦序猛地回神,将那些纷乱的念头死死压回心底!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快步走向工作台。
只见重新组装的光影核心,在模拟烛火的映照下,投射出的光芒虽不如最初星斑砗磲那般璀璨夺目,却更加柔和、梦幻,如同流动的月华与星辉交织,带着一种朦胧而恒久的美丽!而且结构稳定,再无崩裂之忧!
"太好了!"苏弦序长舒一口气,疲惫的脸上终于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最大的技术难关,终于攻克!
尽管身心已被透支到了极限,尽管一颗心仍在为他反复无常的行为而七上八下。
但胜利的曙光,真真切切地,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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