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是周一上午来的。
没有提前打招呼,也没有安排正式座谈,只是在例行巡视中,走进了信息中心那栋楼。
江闻川第一时间看到他的时候,正和人调试接口同步脚本,没来得及打招呼,只远远点了下头。
林清漪接到通知时,已经快十一点。
“他说顺路看看。”秘书低声说,“没带人,也没交接表。”
林清漪点点头,拿起桌角那份更新流程对照表,走出办公室。
她在楼道口拦住了正准备进工程内网区的周远。
“你来得倒巧。”她语气淡淡,“数据前一小时刚做完交叉复核,结果我还没来得及签字。”
周远站定,看她一眼,笑了:“我就顺便看看,不挑毛病。”
她轻轻一顿,随即点头:“那也正好,我陪你看。”
他们并排走进数据室。
空气中是一贯的冷气与主机散热味,安静得几乎能听见硬盘阵列运行的微声。
林清漪拿起最新的流程变动图,一条一条给他解释接口之间的关联路径。周远不说话,只是时不时点点头。
终于,在她讲到某个“临时调派执行节点”时,他问了第一句:
“你真觉得,杜婉这套机制有可行性?”
林清漪没直接回答,而是转了个角度:“短期可试,但长期如果不固化归责机制,会成隐患。”
周远笑了一声:“你这不是反对,但也不是支持。”
她抬眼看他:“我不是站队的人。”
“可你调出了责任追踪表,还列了所有未备案权限使用记录。”他顿了顿,“你这是纯技术行为?”
林清漪沉默片刻,答:“我是系统里的一份子,我不允许自己失误。”
周远盯着她,目光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探测:“你最近变得越来越像‘领导干部’了。”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如此么?”
他低笑一声:“是啊,但不是这么快。也不是在这个节点上。”
气氛短暂沉默。
片刻后,他缓声道:“你不该在这个时候出头,那份记录和追踪模型……你知道现在背后的眼睛有多少。”
林清漪看向他:“我不怕他们看见,怕的是看不清。”
“可你如果出线太早,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她轻声道:“你真希望我有回旋余地?”
周远没接话。
他终于明白,林清漪不是被动入局,而是早已知晓棋局,只是不言。
晚上九点半,江闻川收到了林清漪发来的文档,是一份“权限行使记录优化建议”,用词克制,内容严谨。
他看着邮件标题,愣了几秒。
几分钟前,他刚被周远叫去办公室,问了三个问题:
1.“那份提前上传的文件,是谁建议你提前的?”
2.“你的工作是否完全独立于林清漪的授权?”
3.“你认为,她是否还适合继续负责接口管控?”
江闻川没有回答第三个问题。
他只说:“她做得比任何人都谨慎。”
周远没有再追问,只点点头:“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但提醒你一句——有些人,是可以用来成事的,不是用来被感化的。”
他回到工位的第一件事,就是看见那封邮件。
短短几行字,像是回应,又像是预判。
“接口权限不该成为任人调动的工具,技术责任应在机制之前设限。”
江闻川读完,没立刻回复,只慢慢打下一句话:
“你有没有后悔,把我放在这个位置?”
一分钟后,对话框亮起一行字:
“我从不后悔任何一个落子。”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许久,仿佛隔着屏幕,都能看见她那始终清明的眼神。
冷静,克制,不动摇。
正因如此,他知道——她不是靠他,而是一直在算着,哪一步能确保全局最小损耗。
深夜十一点,林清漪还在整理文档。
她知道,周远那天不是来“巡视”的,他是来传达信号——局面将变,谁站在什么位置,是时候重新排序。
她也清楚,自己的权限和行动边界正被放大检视,而杜婉,不过是这一轮变局里的前哨。
她不动声色地往前走每一步,不为赢,只为确保退路仍在。
她不是那个可以被“默认安排”的人。
但她也从不把任何退路交给情绪。
那一夜,江闻川梦见她坐在办公桌前,窗外月色昏黄,她翻着文件,一页页,一句句,像在和什么透明的力量周旋。
他走过去,问她累不累。
她头也不抬,只说:“我不能停。”
他问:“为什么?”
她抬起头,轻轻道:
“因为一旦停下,就不是我了。”
梦醒时,他躺在床上,心口空落落的。
他终于明白,林清漪不是一枚棋子,也不是棋手。
她是那张棋盘,所有人都必须站在她计算过的格子上,才有资格落子。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