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觉得昭平比之昔日的吴贵妃如何

出乎意料的是,在荣怀姝和冯铮“暗度陈仓”之后,第二日的皇帝并未如同他们预想般刨根问底,反倒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不免让荣怀姝奇怪。

更让她觉得不安,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好似有一场更大的风暴在等着她。

但近在眼前的春闱并不予她细想与反应的机会,霸道地攫取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春光正好,武举春闱场上的考生们也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兵部尚书林畅站在主考席的左侧,同诸位考生们等待荣怀姝的到来。

随着太监刻意拉长的一声“昭平公主驾到”,一个英姿勃发的紫色的身影就走进了众人的视线中。见惯了荣怀姝长裙逶迤,一身武装的她更令人侧目。

荣怀姝穿过重重人群和屏障,阔步走上坐席,待她站定在坐席前,场上的考生们才真真正正看清楚荣怀姝的脸。

尽管被安排在最边边角角的位置,李裕璇依凭身姿高大的优势也能轻而易举看见荣怀姝的脸。想起那日在金雀码头和兵马司衙署她为自己主持公道,一股敬佩感和亲切感油然而生。她原先还担心主考官会因为自己是女子而有失偏颇,如今看见荣怀姝坐镇在这,她忽然就安下心来。

就在她出神地想着乱七八糟的事的时刻,兵部尚书就已经宣布了春闱的开始。

今年不同往年,荣怀姝向皇帝上书,言明武试科目一如既往未免乏味且选拔的人才太过千篇一律太过死板,故请皇帝革新武试科目,推陈出新。皇帝深以为然,允准了荣怀姝的提议,特地召见荣怀姝详议此事。因此,在武试开始以前,除了皇帝、荣怀姝和林畅,无人知晓今年的武试到底试的是什么。

铜锣一响,武试第一场的武器就由兵部的人呈上。

“秀鸾刀?”

兵部左侍郎眯着眼睛迎着温和的阳光看见了呈上的兵器,看向林畅的眼神中满是疑惑不解,林畅的眼神迅速往荣怀姝身上一扫,轻轻摇头。

不单是兵部左侍郎,场上的学子们亦小言詹詹。不解者有之,不屑者更甚。

李裕璇身后的梁砚清接过秀鸾刀,随意翻看两下,隔着重重人头寻找到荣怀姝,想猜透她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兵部右侍郎欲言又止,几番挣扎又见场上窃窃私语,他大着胆子问去荣怀姝:“微臣斗胆,替自己,也替在场的学子们问一句,殿下这是何意?”

荣怀姝早便料想此出,从容起身,借着居高声自远的优势朗声道:“本宫知道诸位平日里舞的都是大刀,耍的都是长枪,可战场并非是完全比拼蛮力的地方,举重若轻固然重要,善使巧劲亦不可偏废。”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那胆大者,仗着荣怀姝不能一下子就找寻得到说话者的位置,扬声道:“这秀鸾刀是女儿家用的东西,场上大多是男子,选用这样的武器难道不是不公吗?”

“从前耍大刀的时候,也没人说对女子不公啊。”

李裕璇反唇相讥。

“那是因为参加武试的多为男子,这叫少数服从多数。再说,若觉得不公,你们女子大可放弃武试,横竖战场就不是女人该待的地方。”

他的一番话让场上的男子纷纷点头。

荣怀姝玩味的眼神从说话人身上收回,高声说:“他说得对。”

深知荣怀姝秉性的兵部的几位大人皆不约而同地诧异地看向荣怀姝,心想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荣怀姝从添道:“若觉不公,放弃便是。”

原本还洋洋得意的说话的人,霎时面如土色,如同吞了一只苍蝇一般。

兵部右侍郎仍旧不死心:“殿下,战场上女子本就少见,秀鸾刀就更没有几位将士能用,如今却将其放在武试的科目中,考生们难以信服也是有的。”

荣怀姝没有理会,转而去问林畅,似笑非笑:“林大人也是这样以为的吗?”

林畅稽首,旷野吹来的和风拉扯着他头冠上的玉带,拽得头冠摇摇欲坠:“微臣不敢。”

“瞧见了吗,这就是为何他能年纪轻轻就能居于人上,学学吧。”

眼神虽是看向考生们,话却是对兵部右侍郎说的。

“武试题目是本宫早同陛下定下的,不单是第一场比试,接下来的每一场比试都会在诸位意料之外。本宫丑话说在前头,若不能接受,大可以转身离去。可若有人舍不得放弃,又要在考场上煽动情绪扰乱军心,本宫会让侍卫将他丢出去。”

“包括主考官。”

头上束发的两条紫色飘带随风而舞,挡住了荣怀姝的视线,她有一瞬间看不见众人的脸,唯听见耳畔响起的整齐的高呼:“谨遵公主谕令。”

李裕璇迎着刺眼的光芒,专注地盯着荣怀姝,看她将飘带梳理到脑袋后侧身抬手,台下人在她的指令下敲响铜锣。

原来女子在众人面前能说得上话是这样的。

一颗种子就这样在她心里生根萌芽,走向比武场的李裕璇的眼神变得愈加坚定。

大抵是带着这样必胜的决心,李裕璇觉得第一场比试异常容易。本就轻巧的秀鸾刀在她的手上仿若无物,在众男子觉得秀鸾刀如同轻盈丝带一般难以把握时,李裕璇早将他们身上的衣裳挑破了几个洞。

毫无悬念,第一场秀鸾刀的比试,李裕璇大获全胜。

在林畅宣布获胜者名字时,荣怀姝第一次将目光停留在李裕璇身上。她好奇地打量着李裕璇,见她身上的穿着比其他考生们的要逊色许多,那衣裳一瞧便是裁缝铺里最末等的布料粗糙赶制而成的。

她的身上也曾经裹着这样廉价的衣裳。

不过尽管外表的装扮廉价,李裕璇的气势也能刺破这低廉稳稳压住众人。

或许是荣怀姝的目光太过炽热,又或许是停留的时间太长,李裕璇忍不住侧目,堪堪与荣怀姝的眼神撞个正着。

是被抓包后的尴尬,也是出于鼓励和怜惜,荣怀姝难以自抑地扬唇一笑。

就是这一个笑,让李裕璇迟钝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时,荣怀姝已偏头去和兵部尚书交谈了。

李裕璇猛眨了两下眼,见前后的人都投来怪异的眼神,她才确信自己并非做梦,更不是恍惚。

于是她信心倍增,从容自得,便连身后男子堆里传来的诸如此类“你瞧,耍上秀鸾刀赢的果真是女人,她们真是占尽先机”“不过险胜罢了,接下来她可就没那么好运气”的话,亦能被她当做耳旁风,过耳便罢。

不服气归不服气,后来无论是比试錾金枪、斧钺还是三石弓,李裕璇都以压倒性的成绩胜过场上众人。

场上众人脸色各异,各怀心思。

李裕璇这个名字他们略有耳闻,各府县的考生们齐聚都城,第一要紧的事就是打听各处来的其他考生的底细。平平无奇的李裕璇就在这些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众人的谈资。

一个女子,居然能在院试和乡试中打败诸多比她更加人高马大的男子,连连取胜走到了会试场上。

他们中有些对李裕璇充满了好奇,有些满是不屑,认为李裕璇能胜出,很大的原因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面对来自各地的佼佼者时,李裕璇仍能鳌里夺尊。

于是他们落在李裕璇身上的目光渐渐变得嫉妒起来,并隐隐期待她能在临门一脚时棋差一招,倒在殿试场上。

好在李裕璇并不在意,毕竟胜者是无需在意手下败将的,她甚至好心情地到铺子中带了一包荔枝腰子回去,给母亲加菜。

破旧的木门经不得李裕璇的轻轻一推,与门框连接的榫头从卯眼中挣脱出来,不管那悬在半空的头重脚轻的半边门的死活。

李母正坐在屋檐下摆弄她那比房子年纪更老的织机,老旧的织机发出喑哑难听的声音,平日里怕吵到李裕璇潜心学习,李母只敢趁她不在的时候偶尔摆弄两下。

她常常希望李裕璇能在外面转悠久一点,这样她就能有更多的时间为她织就一件完整的衣裳。

今天李裕璇出门的时间够久,李母的织机上却只织出手帕大小的衣料。

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李母推开织机,趔趄跑向李裕璇。待真见到李裕璇那张脸时,憋在她心口的那句话又问不出来了。

李裕璇猜透她的心思,未语先笑,随后将背在背后的荔枝腰子举到她眼前,得瑟地摇晃两下。

李母接过那包东西:“今日试题难不难啊?”

“与以往不同,不过女儿应付得过来。”

李母脸上骄傲之色尽显:“你的能力,娘自是信得过的。”

李裕璇站在桌前灌下一大杯冷茶,眼前浮现出荣怀姝的那张脸,她转身问李母:“娘,你还记得在金雀码头救了咱们的贵人吗?”

“当然记得。”李母奇道,“你问这做什么?你今日见到她了?”

李裕璇点点头,在李母期待的目光中解释道:“今日春闱便是她主持的。”

李母并未表现得十分高兴,反是愁眉苦脸:“她认出你来了吗?”

李裕璇怔怔道:“应该,没有吧?”

“认不出最好,你也不要去认她,依照你们如今的关系,这事若让他人知道,只怕有得做文章呢。”

①居高声自远—《蝉》

②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晋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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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若觉不公,放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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