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那半截焦黑的糖人竹签,如同淬了北境寒冰的毒刺,深深扎在言冰云的心头。李主事咽喉深处残留的蛮族气息,与天牢外无迹可寻的青灰衣角,编织成一张无形却致命的网,将朝堂的倾轧与北境的獠牙紧紧纠缠在一起。

书房内,烛火将熄未熄,光线昏暗。言冰云孤坐案前,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碾过素白香囊边缘那处微硬的凸起,深埋其中的半截金针断尖。

冰冷,坚硬,带着陈院判“惊风猝亡”的焦糊味,也带着时影那方御用竹香的清冽。这矛盾的气息如同他此刻的心境,冰火交织,迷雾重重。

北境蛮族,他们何时渗透得如此之深?刺杀、灭口、窥探。他们的目标仅仅是搅乱朝局?还是另有所图?

“影”他对着昏黄的烛火低语,声音沙哑破碎,“你布的局里,可有算到北境的狼?”

话音未落

“报!!!八百里加急!北境军报!!!”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猛地撕裂了尚书府黎明前最深的寂静!紧接着是沉重的、如同擂鼓般狂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狠狠撞在书房紧闭的门板上!

“砰!砰砰砰!”

门板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大人!北境急报!雁回关!”门外是言府管家惊恐万状、带着哭腔的声音。

言冰云霍然起身!动作牵扯心脉,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他猛地扶住书案才稳住身形。来不及多想,他一把拉开房门!

门外,一个浑身浴血、风尘仆仆如同泥塑的传令兵,头盔歪斜,甲胄破碎,脸上糊满了汗渍、血污和尘土,几乎看不清面容。

他显然已经力竭,全靠一股意志支撑着撞到门前,此刻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沾满泥污的手死死攥着一份同样被血渍和汗水浸透、边角卷起的军报卷轴,如同攥着救命稻草。

“言大人,雁回谷,昨夜子时”传令兵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蛮族金帐王庭,赤兀部重甲铁骑五千,袭雁回谷哨卡!”他猛地咳出一口血,身体摇晃着,却倔强地挺直,将手中染血的军报高高举起,递向言冰云,眼中是刻骨的悲愤和绝望:

“疾冲将军,率部死战!斩首三百余,自损八百弟兄!箭矢用尽!伤药告罄!谷口快守不住了!将军命我,拼死送报求援!钱、粮、军械、快!快啊!!!”

最后一个字吼出,传令兵如同耗尽了所有生命之火,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被眼疾手快的管家和闻声赶来的侍卫死死扶住。

言冰云一把接过那卷沉甸甸、带着浓烈血腥味和死亡气息的军报。入手冰凉黏腻。他迅速展开,染血的墨迹在昏暗的晨光下刺目惊心!疾冲那熟悉的、如同刀劈斧凿般的字迹,此刻却带着力透纸背的焦灼和悲怆:

“赤兀重甲,悍不畏死,冲阵如墙。我军弓弩攒射,初挫其锋,然箭囊速空,短兵相接,血肉磨盘。儿郎死战不退,然甲胄破损,刀卷刃崩。随军医官报,金疮药、止血散已罄,重伤者十不存一。谷口防线,摇摇欲坠!末将泣血再奏:速拨军费!购箭簇十万!精铁三万斤!伤药大宗!迟则,雁回关危矣!北境危矣!!!”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言冰云的眼上,灼在他的心上!斩首三百,自损八百!箭矢告罄!伤药殆尽!防线摇摇欲坠!疾冲那如同燃烧火焰般的“燃魂”将军,竟在奏报中用了“泣血”二字!

北境!蛮族!他们果然动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如此狠辣的雷霆一击!这绝非小股扰边,这是蓄谋已久的叩关试探!目标直指雁回谷这北境咽喉!

钱!粮!军械!疾冲的求援,字字如刀,指向同一个核心。钱!庞大的、足以支撑一场边境消耗战的军费!

言冰云攥紧染血的军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猛地抬头,望向东方天际刚刚泛起的一抹鱼肚白,眼神冰冷如铁,再无半分犹豫。

“备车!去户部!”

户部值房。空气里弥漫着陈年账册的霉味、墨臭,还有一种浓郁的、刚出炉的肉包子香气?

值房正中的紫檀大案后,户部尚书钱有财那张圆胖如球的脸上,此刻再也看不到往日里“该用膳了”的乐呵模样。他眉头紧锁,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肥厚的下巴叠出三层褶子,愁得连最爱的肉包子都只咬了一口就丢在了一旁的描金瓷盘里,油汪汪的肉馅暴露在空气中,香气四溢,却引不起主人丝毫兴趣。

他面前,堆积如山的账册几乎将他淹没。左手边是一摞标着“河工”的紧急拨款申请(三号埽工位急修),右手边是一叠“北境”的军费催款单(疾冲旧账未清),面前摊开的则是各地请求减免秋税、开仓赈济灾民的联名奏抄。三座大山,压得这位掌管天下钱粮的户部尚书喘不过气。

就在钱有财对着空得能跑老鼠的国库总账唉声叹气,恨不得把账本啃了充饥时。

“砰!”

值房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力道之大,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一股混合着血腥气、风尘味和冰冷杀意的气息,如同北境的寒流,瞬间席卷了充斥着肉包子香的值房!

钱有财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浑身肥肉一颤,手里啃了一半的肉包子“吧嗒”掉在账册上,油渍迅速晕开。他惊愕地抬头,只见工部尚书言冰云,裹着一身清晨的寒气,脸色苍白如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一步踏了进来!

言冰云根本无视了值房内诡异的气氛和钱有财惊愕的表情,也懒得寒暄客套,直接将手中那份染血的北境军报,“啪”的一声,重重拍在了钱有财面前那堆“北境”催款单的最上方!猩红的血渍在泛黄的纸张上格外刺眼!

“钱尚书!”言冰云的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疾冲将军,雁回谷血战!斩敌三百,自损八百!箭矢耗尽!伤药告罄!谷口防线危在旦夕!他,要钱!要粮!要军械!立刻!马上!”

钱有财的目光落在军报上那刺目的血渍和“泣血再奏”几个字上,胖脸上的肥肉狠狠抽搐了一下!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又低头看看自己面前那本空荡荡的国库总账,再抬眼看看言冰云那张苍白却写满“不给钱就拆了你户部”的脸,一股巨大的委屈和绝望瞬间涌上心头!

“言大人啊!!!”钱有财猛地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动作之敏捷完全不像个两百斤的胖子!他圆滚滚的身体扑到紫檀大案上,双手死死抓住那本空账本,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或者挡箭牌),对着言冰云,发出了惊天动地、堪比黄河决堤般的悲愤哀嚎:

“钱?!我也想要钱啊!我的言大人!我的活祖宗!您看看!您睁大眼睛看看呐!”他激动地挥舞着那本轻飘飘的账本,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言冰云脸上:

“北境的疾冲将军要箭!要铁!要药!要银子!黄河决口的河工要青石!要木料!要三合土!要银子!南边遭了水灾的流民要粮!要衣!要粥棚!要银子!这四面八方!全都是伸着手嗷嗷待哺的嘴啊!”他越说越激动,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声音带着哭腔:

“可银子呢?!银子它自己长腿跑啦!国库都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了!别说银子!连铜板都快叮当不响了!我上哪儿给您变出这金山银山来?!我老钱就算是把自己剁碎了论斤卖,也填不上这窟窿啊!哇啊啊啊!!!”

他哭嚎得惊天动地,情真意切,巨大的悲伤和委屈甚至压过了肉包子的香气。那圆胖的身体随着哭嚎一耸一耸,宽大的官袍绷得更紧,袖口里藏的肉脯都差点被抖落出来。

就在钱有财这通“银子长腿论”的哭嚎达到顶点,值房内充斥着绝望的肉包子味和户部尚书的悲鸣之际。

言冰云袖中那本幽光内敛的玄黑奏折,仿佛感应到了这极致荒诞又沉重的财政困境,猛地自行震动了一下!幽光暴涨!

一幅充满黑色幽默的动态画面,不受控制地投射在值房光洁的北墙上:

“银子跑路.gif”一只鼓鼓囊囊、绣着“国库”二字的锦缎钱袋,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底下突然长出了两条细长滑稽的人腿!钱袋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趁着钱有财哭嚎捂脸的空档,蹑手蹑脚地从堆满账册的桌案上溜了下来!它踮着脚尖,左顾右盼,然后猛地加速,迈开两条小细腿,一溜烟地朝着值房门口狂奔而去!钱袋口还滑稽地飘出一串铜钱状的逃跑特效!

紧接着画面切换:

“国库:饿晕.jpg”一只圆滚滚的熊猫头,穿着缩小版的户部尚书官袍(肚子部位特别鼓),两眼翻白,呈螺旋状,嘴角淌着可疑的涎水(画成铜钱形状),直挺挺地躺倒在地,肚子上还压着一个巨大的、写着“赤字”二字的秤砣!旁边飘着一个文字泡:“救命,给口银子,饿晕了”

这通无声却极度精准的“沙雕财政报告”,如同在钱有财的悲鸣交响曲中加入了魔性的打击乐!将国库空虚的窘境和户部尚书的绝望,用最荒诞、最直观、也最具冲击力的方式呈现出来!

钱有财的哭嚎戛然而止!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墙上的动态画面,看着那个长腿逃跑的“国库钱袋”和饿晕的“熊猫头自己”,胖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和鼻涕泡,表情滑稽得如同被雷劈中。

言冰云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强忍着扶额的冲动。这破奏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致力于让他社死!但此刻,这荒诞的画面却奇异地冲淡了军报带来的血腥和户部哭穷带来的窒息感。

“钱尚书,”言冰云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目光如刀,直刺钱有财,“银子不会自己长腿。但若再拨不出军费,雁回关破,蛮族铁蹄长驱直入。到时候,别说银子,你我的脑袋,怕是真的要[跑路]了。陛下内库,还能挤出多少?”

钱有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胖脸憋得通红。他看看墙上那个饿晕的熊猫头,再看看言冰云冰寒刺骨的眼神,最后目光落在染血的军报上,猛地打了个寒颤。他颓然坐回太师椅,如同被戳破的皮球,声音有气无力,带着浓重的哭腔:

“陛下的内库,前日刚拨了十万两给河工应急,剩下的杯水车薪啊!杯水车薪!!”他抓起掉在账册上的半个肉包子,狠狠咬了一大口,仿佛要将所有的绝望和压力都嚼碎了咽下去,含混不清地嘟囔,“除非天上掉银子或者把周显那帮蛀虫的家抄了”

抄家?言冰云眼神微凝。周显已下天牢,三司会审在即这倒是一条路。但远水解不了近渴!雁回谷等不了!

就在这时,值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一个户部主事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如纸,声音都变了调:

“大人!不好了!银库外墙!”

夜色如墨,更深露重。

户部银库,那象征着帝国财富命脉的巨大石砌堡垒,在清冷的月光下投下森然沉重的阴影。高耸的围墙厚重冰冷,平日里守卫森严,连只鸟都难以靠近。

然而此刻,银库外墙下,却聚集着几名脸色惊惶的户部小吏和值夜守卫。他们手中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昏黄的光线颤抖着投射在冰冷粗糙的石墙表面。

言冰云和钱有财匆匆赶到。钱有财喘着粗气,圆胖的脸上满是惊疑不定。

“在这里,大人”带路的主事声音发颤,指着墙根下靠近排水暗沟的一处阴影。

言冰云蹲下身,无视了地面冰冷的湿气。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守卫指点的位置。

只见那坚硬粗糙的青石墙面上,在离地约半尺的高度,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带着泥污的爪印!

那爪印约莫成人手掌大小,四趾张开,前端尖锐如同弯钩,深深嵌入石墙表面的苔藓和浮尘之中,留下清晰的凹痕!爪印边缘带着明显的泥土和一种深褐色的、黏腻的污渍!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爪印旁边,还有一道同样带着泥污的、长长的拖擦痕迹,一直延伸到墙角排水暗沟的入口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曾在此处借力攀爬,或是滑落?

言冰云眼神冰寒。他伸出手指,极其小心地,用指尖沾取了一点爪印边缘那深褐色的黏腻污渍。

触感微粘,带着颗粒感。

他将指尖凑近鼻尖,屏息细嗅。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独特的味道钻入鼻腔,焦糖的甜腻气息!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石硫磺的刺鼻味道!以及蛮荒草原特有的、浓烈的膻腥气!

这味道与刑部天牢李主事咽喉中那半截焦黑糖人竹签断口处逸散的气息!与野狐沟蛮族斥候身上发现的焦黑狼骨签的气息!如出一辙!

焦糖,硫磺,膻腥

糖人竹签,狼骨签,墙上的爪印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在言冰云脑中瞬间成型。某个带着蛮族气息的存在,或许舔舐着沾满廉价焦糖的爪子(如同嗜甜的野兽),在夜深人静之时,如同鬼魅般潜行至这帝国银库重地,用它那带着弯钩的利爪,在冰冷坚硬的石墙上,留下了这充满挑衅和贪婪的印记!

它想干什么?窥探银库虚实?还是这只是某种更恐怖行动的前奏?

言冰云缓缓站起身,月光将他苍白的脸映照得如同寒玉。他抬起沾着那深褐色污渍的指尖,目光冰冷地投向北方,仿佛要穿透重重夜幕,直视那隐藏在草原深处的贪婪狼瞳。

银子跑路?国库饿晕?

真正的豺狼,已经悄无声息地舔着糖渍,摸到了家门口!

朝堂热搜:言尚书的魔性奏折又双叒叕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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