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京城,太庙。

朱红的高墙,肃穆的殿宇,森严的仪仗。初冬微弱的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层,落在汉白玉铺就的宽阔神道上,泛着冰冷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香烛、松柏和古老木质混合的沉郁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一年一度的冬至大祭,庄严肃穆,百官按品阶肃立,鸦雀无声。

礼乐悠扬,钟鼓齐鸣。年轻的帝王时影,身着玄黑十二章纹祭服,头戴十二旒冕冠,手持玉圭,步履沉稳地走在最前方,一步步踏上通往太庙正殿的丹陛。

他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唯有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折射出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郾城的血,北境的烽火,还有偏殿里那个油尽灯枯的身影。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这祭天的仪轨之上。

百官垂首,屏息凝神,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队列之中,一位须发皆白、身形干瘦的老者,身着深青色御史补服,正是以“泪点奇低”闻名的御史。他努力挺直佝偻的腰背,浑浊的老眼紧盯着帝王的背影,试图在这庄严的祭祀中汲取一丝力量,驱散连日来噩耗带来的阴霾。然而,内心那股为民生多艰而生的悲悯,却如同沉甸甸的铅块,坠得他心头发慌。

就在这时,队列后方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足以打破这压抑寂静的骚动。

一名身着低阶工部官服的小吏,脸色苍白,额头布满细汗,双手捧着一个明黄色的锦盒,如同捧着烧红的烙铁,脚步踉跄地穿过队列间的空隙,不顾礼仪地径直冲向丹陛之下!他的动作太过突兀,引得周围官员纷纷侧目,惊疑不定。

王德海眼神一厉,正要上前呵斥,却见那小吏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汉白玉神道上,将锦盒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带着哭腔和破釜沉舟的颤抖:

“陛下!工部言尚书,于病榻之上,呕心沥血,呈上暴乱真相及赈灾安民急奏!言大人说,此奏关乎三州百姓存亡。恳请陛下,即刻御览!”最后一个字喊完,小吏已是浑身抖如筛糠。

死寂!比之前更彻底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明黄的锦盒上!言冰云!又是他!那个躺在鬼门关边上的寒门尚书!他竟在此时,上奏?!

时影的脚步,在丹陛中段停住了。他没有回头,冕旒的玉珠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宽大的祭服袖袍下,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片刻的死寂后,一个冰冷简洁的字从他唇间吐出:

“呈。”

王德海立刻趋步上前,接过那沉甸甸的锦盒,双手捧到帝王面前。

时影没有踏上最后几级丹陛进入大殿,就在这众目睽睽、庄严肃穆的神道中央,在列祖列宗的神位注视下,打开了锦盒,取出了里面那本古朴的共情奏折!

当奏折摊开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却磅礴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猛地以时影为中心爆发开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太庙广场!

这一次,不再是针对帝王的精准灌输!而是无差别的、范围性的精神冲击!

离得最近的王德海首当其冲!他只觉得眼前一花,意识仿佛被强行拖入了一个冰冷绝望的漩涡!

“乱民?饥民!.jpg”

一幅由浓墨重彩勾勒、浸透了血泪的画面,强行塞入他的脑海:龟裂的焦土!枯死的禾苗!一个瘦得只剩骨架、眼窝深陷如骷髅的老农,穿着褴褛的、满是补丁的单衣,枯槁的手死死抓着一把干瘪发黑的稻穗,仰天无声嘶吼!他身后的茅草屋在风中摇摇欲坠,门洞里,隐约可见几具盖着破草席的、小小的、僵硬的轮廓!那绝望的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一个“看”到这幅画面的人心上!

王德海浑身剧震,老眼瞬间瞪圆,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寒意从心底猛地窜起!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哽咽!

而这仅仅是开始!

“幕后黑手递刀.gif”

画面陡然切换!变成了一幅动态的、充满了阴鸷算计的图景!光线昏暗的密室!一只保养得宜、戴着硕大翡翠扳指的枯瘦手掌(特写!),正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刀柄上刻着振翅雀鸟!),缓缓推过桌面!桌对面,是一个模糊的、肥硕贪婪的身影(刘阎王!),正伸出油腻的手去接!动态图循环播放,每一次“递刀”,都伴随着一声若有似无的、如同夜枭般的阴冷笑声!

“嗬!”队列中,兵部尚书倒抽一口冷气,拳头瞬间攥紧!怒火腾地燃起!

紧接着!

“救救他们!QAQ”

巨大的、占据了整个“视野”的颜文字!不再是滑稽,而是浸满了血泪的绝望呐喊!那扭曲的哭脸,那喷涌的泪水(墨迹晕染成血红色!),伴随着一股强烈到令人窒息的悲怆、无助和祈求的情绪,如同海啸般狠狠拍打在每一个人的意识壁垒上!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嚎哭,猛地撕裂了太庙死寂的庄严!

是泪点御史!

这位泪点本就奇低的老人,在连续三波如同巨锤般的精神冲击下,心理防线彻底崩溃!那枯槁老农绝望的眼神,那幕后黑手阴险的递刀,那喷涌着血泪的“QAQ”。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他悲天悯人的心脏!

他再也无法站立!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前扑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汉白玉神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鲜血瞬间从磕破的额角涌出,混着决堤的老泪,糊满了那张沟壑纵横、写满沧桑的脸!

“苍天呐!!!”御史抬起鲜血与泪水交织的脸,朝着太庙巍峨的殿宇,朝着那象征着列祖列宗和煌煌天道的方向,发出了泣血椎心的嘶吼!声音沙哑凄厉,如同杜鹃啼血,带着无尽的悲愤和控诉:

“睁开眼看看吧!!!看看这人间炼狱!!!哪里是什么乱民?!那都是被逼得活不下去的饥民啊!!!”

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虚空,仿佛要戳穿那无形的帷幕,直指幕后:

“是谁?!是谁在背后递刀子?!是谁在吸食民脂民膏还要煽风点火?!是谁在陛下的江山底下挖坑放火?!是那些盘踞地方、无法无天的豪强恶霸!是那些道貌岸然、满口仁义、背地里男盗女娼的衣冠禽兽!是他们!就是他们!勾结在一起!把好好的百姓逼成了[乱民]!把陛下的仁政污蔑成了[苛政]!把忠臣良将构陷成了[酷吏]!其心可诛!其行当诛啊!!!”

老御史的哭嚎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那共情奏折传递出的、被言冰云“燃命”强化的悲怆、绝望和愤怒情绪,如同无形的瘟疫,瞬间感染了广场上所有心神激荡的官员和。更远处维持秩序、同样被那“饥民图”和“递刀图”冲击得心神摇曳的禁军士兵、以及外围远远观礼的京城百姓!

“张大人说得对!”

“狗日的豪强!吃人不吐骨头!”

“还有那些当官的!跟豪强穿一条裤子!”

“陛下!严惩黑手!为郾城死难的县令和百姓做主啊!”

“开仓!放粮!救救那些快饿死的人吧!”

先是零星压抑的附和,随即如同滚雪球般迅速汇聚!官员中有人红了眼眶,低声咒骂;禁军士兵紧握着长戟,指节发白,胸膛起伏;外围的百姓更是群情激愤!他们或许不懂朝堂倾轧,但那枯槁老农绝望的眼神,那幕后递刀的阴险,那“救救他们”的血泪哭喊,深深刺痛了同为底层的心!积压的怨气、对不公的愤怒、对贪官豪强的憎恨,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声浪如同沸腾的海啸,一浪高过一浪!从窃窃私语到低声咒骂,再到压抑的怒吼,最后汇聚成震耳欲聋、直冲云霄的咆哮!

“严惩黑手!开仓赈灾!”

“陛下圣明!为百姓做主!”

“杀贪官!诛豪强!还我青天!”

民意!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如此刻般汹涌、如此刻般带着排山倒海的愤怒,汇聚在太庙这象征皇权祖灵的神圣之地!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了朝堂的咽喉,也重重压在了龙椅之上!

时影依旧站在丹陛中央,背对着这沸腾的民意海啸。冕旒垂下的玉珠剧烈地晃动,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他握着奏折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泛白。那本古朴的册子,此刻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穿透冕旒的玉珠,扫过下方跪地嚎哭、额头染血的张御史,扫过那些群情激愤、红了眼眶的官员,扫过远处沸腾如海的百姓人群。最后,落在了手中那份依旧散发着悲怆意念的奏折上。

那奏折的最后一页,除了“救救他们!QAQ”,在不起眼的角落,还有一行极其潦草、笔迹虚浮、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写下的小字:

“黄雀非雀,乃鸱鸮。”

(鸱鸮,猫头鹰的一种,古称恶鸟,象征凶兆与不祥!)

时影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冰冷的警兆,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几乎就在同时!

“嘎!!!”

一声凄厉、尖锐、充满了不祥意味的乌鸦啼叫,猛地从太庙高耸的、覆盖着厚重琉璃瓦的屋脊之上传来!刺破了下方沸腾的人声!

一只通体漆黑、唯独眼睛赤红如血的硕大乌鸦,正站在正殿屋脊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螭吻神兽头顶!它歪着头,那双赤红的眼睛,如同两滴凝固的血,冰冷地、充满恶意地。俯视着下方丹陛上手持奏折的帝王!

如同,黄雀在望!

尚书院偏殿。

浓重的药味几乎被血腥气盖过。言冰云伏在榻边,又是一口暗红的淤血呕出,染红了神医刚刚换上的干净布巾。他浑身冰冷,意识在剧痛、阴寒和腕间那如同毒虫噬咬的麻痒中沉浮。太庙方向隐隐传来的、如同海啸般的民意怒吼,穿透重重宫墙,模糊地传入他耳中。

成了,泪点御史引爆了。

一丝微弱的、近乎解脱的意念闪过。

然而,就在他心神松懈的刹那。

腕间皮肤下,那一直缓慢蠕动、朝着心脉进发的诡异麻痒感,骤然加剧!仿佛得到了某种指令的刺激,无数冰冷的“细针”疯狂攒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狂暴的意念,如同失控的野马,猛地顺着手臂经脉,狠狠冲向他残存的心神!

“呃啊!”言冰云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闷哼,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血红色覆盖!

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北境的战场,也不是雪山的冰莲!

而是一个极其熟悉的地方!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檀香气!

深紫色的、绣着金凤的衣角,在昏黄的长明灯下拖曳而过!

一只枯瘦、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正捻动着一串紫檀佛珠!而佛珠捻动间,一颗颗圆润的珠子缝隙里,赫然嵌着极其微小的、闪烁着诡异红光的晶体!

那红光与太庙屋脊上那只血眼乌鸦的赤瞳。如出一辙!

画面一闪而逝!如同幻觉!

但那股冰冷刺骨、充满了无尽恶毒和掌控欲的意念,却如同跗骨之蛆,深深烙印在言冰云濒临崩溃的意识里!

“太后”破碎的音节,从他染血的唇间艰难逸出。

紧接着,那疯狂冲击他心神的冰冷意念,仿佛找到了突破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调转方向,狠狠扎向他体内那如同熔炉般、死死锁住狼吻草毒质的炽热罡气(疾冲留下的守护之力)!

“噗!”言冰云身体猛地一弓,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乌黑毒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重重地砸回榻上,意识彻底陷入无边黑暗。

床边,一直紧张施针、满头大汗的神医,看着银针上瞬间蔓延开的、比之前更加污浊浓重的乌黑色泽,再探言冰云那骤然微弱下去、几近于无的脉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

“不好!毒入心脉了!!”

朝堂热搜:言尚书的魔性奏折又双叒叕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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