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诏狱最深处的石室,终年不见天日。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陈年血污的腥锈,还有一股老人身上特有的、混杂着药味的衰败气息。

唯一的光源是墙壁高处一个巴掌大的透气孔,吝啬地漏进几缕惨淡的灰白光线,勉强勾勒出室内简陋的轮廓:一张铺着发霉稻草的硬板床,一个散发着臊臭的木桶,再无他物。

曾经权倾朝野、三朝不倒的首辅大人,此刻正蜷缩在冰冷的硬板床一角。身上那件象征身份的紫袍早已被扒去,换上了一套灰扑扑、打满补丁的囚服,沾满了污渍和草屑。曾经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山羊须,如今凌乱打结,枯槁地耷拉着,沾着不明污渍。

那张鹰钩鼻、深眼窝的威严面孔,此刻深深凹陷下去,蜡黄如金纸,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和老年斑,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深处,偶尔闪过一丝不甘的、毒蛇般的幽光,证明着这具衰朽躯壳里还囚禁着一缕不肯熄灭的权欲之魂。

他枯瘦如柴、遍布老年斑的手,正死死攥着一本边缘磨损、纸页泛黄的线装书。书皮上没有任何字迹,但若有熟悉户部旧档的老吏在此,定能认出,这正是首辅一党核心成员私下记录“孝敬”与“分润”的密账!

是他毕生经营、视若性命的根基!入狱多日,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这本账册不离身,仿佛抱着它,就能汲取最后一点虚幻的力量。

“嗬,嗬”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在死寂的石室里回荡。他努力挺直佝偻的脊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账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和朱红印记,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默算着什么。

每翻过一页,看到某个名字下庞大的进项数字,他蜡黄的脸上便会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浑浊的眼中也短暂地爆发出一点贪婪的光芒。仿佛这些冰冷的数字,是续命的灵丹妙药。

“哐当!”

沉重的铁门被猛地拉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打破了石室的死寂。

一名身着飞鱼服、面无表情的锦衣卫千户,带着两名如狼似虎的狱卒走了进来。千户手里捧着一个明黄绸布包裹的卷轴,眼神冰冷如霜,扫过蜷缩在床角的首辅。

“罪臣刘墉(首辅名讳),接旨!”

苍老佝偻的身体猛地一颤!攥着账册的手背青筋暴起!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那卷明黄的绸布,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毒物!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了缩,试图将自己更深地藏进墙角冰冷的阴影里。

锦衣卫千户根本不给任何反应时间,刷地一下展开圣旨,冰冷的声音如同宣判,在狭小的石室里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前内阁首辅刘墉,结党营私,贪墨国帑,构陷忠良,勾结叛军,罪证确凿,罄竹难书!更兼包藏祸心,暗通宫闱(指太后),图谋不轨,动摇国本!其罪滔天,人神共愤!着,褫夺一切封号官职,抄没家产,其罪昭昭,本应明正典刑,凌迟处死!然,朕念其年迈昏聩,或为奸佞裹挟,姑念三朝苦劳。特旨:免其死罪,终生圈禁诏狱!所抄家产,悉数充入国库,以赈灾民!钦此!”

“轰!!!”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扎进刘墉的耳膜!尤其是“抄没家产”四字,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瞬间捅穿了他最后的精神支柱!

“噗!”一大口暗红的、带着浓重腥味的污血,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尽数喷溅在怀中那本视若性命的账册上!粘稠的血液迅速洇开,将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名字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

“不,不可能。”刘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的枯叶,蜡黄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浑浊的眼睛暴突,布满血丝,死死瞪着那锦衣卫千户,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我的钱,我的田庄,铺子,金库,藏在。”

“老登!”旁边一个年轻狱卒显然是个混不吝的主儿,早就看不惯这老家伙死抱着账本的样子,此刻见圣旨已下,这老东西还念叨着“钱”,忍不住嗤笑一声。

故意用街头混混的腔调,精准地抛出了那个致命的梗:“醒醒吧!还惦记你那三瓜俩枣呢?爆金币的时候到啦!全充公喽!一个铜板都甭想留!嘿嘿!”

“爆金币”这三个字如同最后的导火索,狠狠刺入了刘墉早已混乱癫狂的意识深处!他猛地想起了言冰云那份该死的、如同跗骨之蛆的吏治整顿奏折!

想起了朝堂上那只叼着玫瑰的熊猫头,想起了那个动态流淌的金币图,想起了那个指向他、写着“拿来吧你!”的巨大箭头!无数屈辱、愤怒、被当众剥光的羞耻感瞬间冲垮了残存的理智!

“呃,嗬,我的钱。!”他发出一声如同野兽濒死的、凄厉绝望的嘶吼,枯瘦的手指痉挛着抓向虚空,仿佛要抓住那些正在离他远去的金山银海!

就在这时。

“报!启禀千户大人!宫外捷报!京城叛乱已平!疾冲将军率军凯旋!言尚书,呃,言院使坐镇中枢,立下不世奇功!特遣快马送来最新[捷报]奏折副本,昭告天下!”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地冲进石室,双手捧着一份用火漆封好的、沾染着风尘的奏折副本。

锦衣卫千户眉头微皱,但瞥了一眼状若疯癫的首辅,还是接了过来,他随手撕开封漆,展开了奏折副本。

首辅刘墉浑浊暴突的眼睛,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那展开的奏折副本上!

奏折首页,赫然是一幅占据了半页篇幅、色彩鲜明、充满沙雕气息的Q版动态图:

画面中央,是一座冒着袅袅炊烟(颜文字波浪线)、热气腾腾、翻滚着红油和各种Q版食材(肉丸、毛肚、小青菜)的巨大九宫格火锅!火锅上方,飘着一个咧着大嘴傻笑、头戴金盔(简化版)、高举酒杯的Q版疾冲将军头像,旁边炸开一个巨大的对话框:“兄弟们!打赢啦!回来吃火锅!管够!爽歪歪!.GIF(动态撒花)”

而在火锅画面的右下角,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画着一个缩小版的、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Q版小人。小人头顶标注着“老登”二字,正坐在一片象征废墟的瓦砾堆上,手里捧着几个画着铜钱符号、但中间被画上巨大红叉的Q版小袋子,瘪着嘴,眼泪汪汪(超大号颜文字泪滴),一副哭唧唧、委屈巴巴到极点的模样!

旁边还有一个更小的箭头指向那几个打了红叉的钱袋,配着小小的文字泡:“爆,爆没了。QAQ”

这幅图,色彩明快,火锅热气腾腾充满胜利的欢庆,角落里的“老登”却灰暗落魄,对比强烈到刺眼!尤其是那哭唧唧数着空空钱袋的Q版形象,简直是对刘墉毕生追求和此刻境遇最精准、最残酷、最诛心的嘲讽!

“呃,呃呃。!!!”

刘墉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他暴突的双眼死死盯着奏折上那个哭唧唧数空袋子的Q版自己,再低头看看怀里那本被自己污血染红的、记录着毕生积蓄的账册。“抄没家产,爆金币,爆没了。QAQ”。

毕生谋划成空!

毕生积蓄被抄!

毕生尊严被这沙雕奏折踩在脚下反复摩擦!

最后一点精神支柱。轰然崩塌!

“噗!!!”比之前更汹涌的暗红血块从他口中喷出!

他枯瘦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从硬板床上弹起,又重重砸落!

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扭曲!如同上岸的鱼在做最后的挣扎!

半边脸肌肉疯狂抽搐、歪斜!嘴角控制不住地流出粘稠的涎水,滴滴答答落在那本染血的账册上!

剩下那只还能勉强转动的浑浊眼珠,死死地、怨毒地瞪着那幅奏折上的Q版火锅庆功图,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再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大人!他好像中风了!”一个狱卒惊叫。

锦衣卫千户冷冷地看着床上抽搐痉挛、口眼歪斜、涎水横流的首辅,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厌恶。他收起那份沙雕捷报奏折副本,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转身就走:“报上去,罪臣刘墉,听闻捷报,急怒攻心,中风瘫痪。留两个人在外面看着,别让他死了就行。”

沉重的铁门再次关闭,隔绝了外面世界胜利的喧嚣,也隔绝了石室里如同烂泥般瘫在床上、只剩下无意识抽搐和“嗬嗬”声的昔日权臣。

死寂重新笼罩石室。只有那令人牙酸的“嗬嗬”声,和涎水滴落在账本上的“嗒,嗒”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

床上那具如同破麻袋般抽搐的身体,动作渐渐微弱下去。那只还能勉强转动的浑浊眼珠,茫然地、无焦距地转动着,最终,落在了那本被他的污血和涎水彻底浸透、变得肮脏不堪的账册上。

账册翻开的那一页,正好记录着他最大的一处秘密金库所在和开启密语。此刻,那些精密的记录被暗红的血块和粘稠的涎水糊成一团,字迹模糊难辨。

枯瘦、布满老年斑、因中风而扭曲颤抖的右手,不知哪里来的最后一点力气,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了起来。食指的指尖,沾满了自己口中流出的涎水和暗红的血沫。

那根颤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源自本能的贪婪和绝望,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朝着账册上那个被污血和涎水模糊的金库地址位置。

挪去。

指尖颤抖着,在污秽的纸面上,极其轻微地、划下了一道歪歪扭扭、断断续续的血涎痕迹。

那痕迹毫无意义,只是无意识的涂抹。

但在那污血与涎水混合的、粘稠的痕迹末端。

一点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苍蝇腿般的墨迹,在污浊的背景下,隐约勾勒出了一个极其古老的、不属于大庆文字体系的。

狼头图腾的简化笔画!

随即,那根手指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无力地垂落在肮脏的稻草上。

浑浊的眼珠,最后转动了一下,似乎想看向石室墙壁高处那个透气的孔洞,看向外面那片他再也无法触及的天空。

最终,瞳孔彻底涣散。

只剩下扭曲的脸上,那无法闭合的歪斜嘴角,兀自流淌着混浊的涎水。

“嗬,嗬。”

石室里,只余下这破风箱般的、无意识的抽气声,在无边的死寂中,空洞地回响。

朝堂热搜:言尚书的魔性奏折又双叒叕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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