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暖阁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浓烈的药味和那口粘稠污血散发的、如同腐烂沼泽般的阴寒腥臭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窒息感。

窗外,万民天灯汇成的暖橘色光海依旧温柔地照亮夜空,那浩瀚的愿力潮汐仍在无形地涌入,却似乎被这暖阁内弥漫的死气隔绝了大半,只余下微弱的光晕在言冰云周身那层摇摇欲坠的墨绿光膜上流转。

“三日”的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的冰锥,在漏刻单调的“嗒,嗒。”声中,不断滴落着冰冷的绝望。

时影僵立在窗边,玄衣的轮廓被窗外涌入的天灯光芒勾勒出一道沉重的剪影。他紧握着窗棂的手指骨节泛白,深深嵌入冰冷的木料中。

那双深邃的眼眸,倒映着窗外漫天的灯火,却如同冻结的寒潭,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强行封存在一片死寂的冰层之下。只有紧抿的薄唇边缘,一丝尚未干涸的暗红血渍(捏碎玉杯所致),在暖橘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死寂中,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骤然响起!

是疾冲!

他魁梧的身躯猛地从半跪的姿态弹起,布满血丝的赤红双眼死死盯着龙榻上那再次被污血浸染、气息奄奄的身影。那口涌出的、夹杂着幽蓝光点的污血,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彻底点燃了他心中那头被绝望和暴怒催化的凶兽!

“不!老子不信!!”他发出嘶哑的咆哮,声音在死寂的暖阁内炸开,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和不容置疑的蛮横,“什么狗屁三日!什么油尽灯枯!言冰云!你他妈给老子听着!你答应过的火锅!老子还欠着你!欠你一辈子!你敢闭眼试试?!”

他像一头失去了理智的蛮牛,猛地转身,布满血污和伤口的大手带着一股狂暴的力道,狠狠扫过旁边紫檀木案几上堆积的瓶瓶罐罐!

“哗啦,哐当!!”

精致的瓷瓶、玉盒、药罐如同被飓风席卷,纷纷摔落在地!碎裂声、滚动声刺耳地响起!药丸、药粉、药膏混合着瓷片玉屑,溅得到处都是!浓郁的药香瞬间被更刺鼻的粉尘味覆盖。

“药!药有个屁用!”疾冲双目赤红,如同疯魔般在满地的狼藉中翻找、踢踹,“庸医!都是庸医!!”他猛地抓起一个滚到脚边的青玉小罐,看也不看就要狠狠掼向墙壁!

“将军!”角落里,一个被这狂暴景象吓得脸色煞白的小太监,带着哭腔尖叫,“那是陛下命尚膳监特制的[九珍蜜饯]!是给言大人备着的!”

“蜜饯”二字,如同投入暴风眼的定魂针,瞬间刺穿了疾冲狂暴的怒焰!

他掼向墙壁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布满血丝的瞳孔猛地收缩,死死盯住手中那个差点被他砸碎的青玉小罐。罐子不大,入手温润,上面用金漆描绘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显得异常精致。

蜜饯。

九珍蜜饯。

时影之前。亲手喂给言冰云的那颗“续命蜜饯”。

一个近乎荒诞、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疾冲混乱的意识!

“蜜饯。对!蜜饯!”他猛地低头,布满血污的脸上爆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狂喜,赤红的眼中只剩下手中这个小小的玉罐!“甜的!是甜的!他得吃东西!吃了甜的,就能活!对!一定能活!”

他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再也不管满地的狼藉和旁人惊骇的目光,一步跨回龙榻前!魁梧的身躯再次半跪下去,动作带着一种与其体型极不相符的、近乎笨拙的小心。他用沾满灰尘和药粉的手指,粗暴地拧开青玉罐的塞子!

一股极其浓郁、霸道、混合着百花蜜香和多种珍果清甜的异香,瞬间在充斥着药味和血腥的暖阁中弥漫开来!罐子里,静静躺着几颗龙眼核大小、色泽如同最上等琥珀、表面流淌着一层温润金芒的蜜饯丸子。正是之前时影喂下的那种“九转续命蜜饯”!

疾冲没有丝毫犹豫,伸出两根布满厚茧、还沾着敌人血污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捻起一颗流光溢彩的蜜饯丸子。那琥珀色的光泽,在窗外天灯暖橘色光芒的映照下,仿佛蕴含着生命的奇迹。

他俯下身,凑近言冰云苍白冰冷、沾着污血的脸庞。看着那紧闭的、毫无血色的唇,看着唇角蜿蜒而下的那缕粘稠黑血,疾冲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

“言冰云,张嘴,听话,张嘴。”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哄劝的温柔,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和命令。他伸出另一只手,粗糙的拇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抚上言冰云冰冷的下颌,试图用蛮力撬开那紧闭的牙关。

然而,毫无作用。冰冷的唇齿如同焊死的精钢闸门,纹丝不动。那微弱的呼吸依旧若有若无,仿佛随时会彻底断绝。

“操!”疾冲低骂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狂暴的戾气!他猛地撤回手,看着指尖那颗流光溢彩的蜜饯,再看着言冰云紧闭的嘴,一股巨大的、无处发泄的恐慌和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不能等!

他必须吃下去!

一个更简单、更粗暴的念头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猛地抓起旁边小几上一个盛着温水的青玉盏!也顾不上水是否干净,直接将那颗珍贵的蜜饯狠狠按进水里!用他粗壮的手指,如同捣药般,粗暴地、用力地在水中碾压、揉搓那颗浑圆的蜜饯!

“老子就不信喂不进去!”他咬着牙,喉咙里发出低吼,动作笨拙而狂暴。琥珀色的蜜饯在温水的浸泡和手指的暴力碾压下,迅速软化、溶解,清澈的水很快变成了粘稠浑浊的、散发着浓烈甜香的琥珀色糊糊,里面还夹杂着未能完全化开的蜜饯碎渣。

做完这一切,疾冲再次俯身。他丢开玉盏,用那两根沾满了粘稠蜜水的手指,再次伸向言冰云的唇。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温柔,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蛮横!他强行用沾满蜜水的拇指撬开言冰云冰冷的下唇,露出一点紧闭的、同样毫无血色的牙齿缝隙!

“给老子张嘴!吃啊!!”他低吼着,另一只手的食指狠狠蘸了一大坨粘稠的蜜饯糊糊,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地、粗暴地朝着那微启的齿缝塞去!

“唔。!”

昏睡中的言冰云似乎感受到了强烈的异物入侵,本能地抗拒,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猫哀鸣般的闷哼,眉头痛苦地蹙起,头下意识地想要偏开!

“不准躲!”疾冲双目赤红,如同发怒的雄狮,一只大手猛地按住言冰云冰冷单薄的肩膀,将其死死固定在榻上!另一只手指蘸着蜜糊,更加用力地、近乎残忍地往那紧闭的齿缝里硬塞!粘稠的蜜糊沾满了言冰云的唇瓣、下巴,甚至糊进了他的鼻孔边缘!

“吃下去!听到没有!这是甜的!是蜜饯!吃了就能好!”疾冲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沙哑和绝望的恳求,滚烫的液体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从他赤红的眼眶中奔涌而出!大颗大颗滚烫的男儿泪,混合着他脸上尚未干涸的敌人血污和汗水,如同混浊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泪水砸在言冰云苍白冰冷的脸上。

泪水砸在沾满蜜糊的唇角和下巴上。

泪水砸在疾冲自己那蘸满蜜糊、正用力塞向言冰云齿缝的手指上!

晶莹的泪珠与粘稠琥珀色的蜜饯糊糊、言冰云唇角的污黑血渍、疾冲手指上干涸的敌人血污。瞬间混合在一起,在言冰云的下颌处糊成一片狼藉的、甜腻又带着铁锈腥气的泥泞!

“说话啊!言冰云!你他妈应老子一声!”疾冲泣不成声,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不管不顾,依旧笨拙而固执地用沾满泪水和蜜糊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撬开那紧闭的牙关,将那一丝丝甜腻的希望塞进去,“火锅,老子欠你的火锅还没吃。御膳房的老母鸡老子都给你偷来了,锅底料老子抢了最好的,肉片堆得比山高。你起来啊!起来吃啊!你他妈不是最爱吃辣吗?老子陪你吃最辣的!辣死也认了!你起来啊!!”

他嘶吼着,如同濒死的孤狼在月下哀嚎,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的分量,充满了焚心的痛楚和无尽的悔恨!那滚烫的泪水和粘稠的蜜糊混在一起,被他胡乱地涂抹在言冰云冰冷的脸上、唇上,仿佛想用这最原始的、混合着铁血柔情的“泥泞”,强行堵住那不断流逝的生命!

“够了!”一声压抑着雷霆的低吼从窗边传来!时影猛地转身,玄衣带风,几步跨到榻前!他看着言冰云被糊得一片狼藉、痛苦蹙眉的脸,看着疾冲那状若疯魔、泣血嘶吼的样子,眼中冰封的寒潭终于被打破,翻涌起混杂着心痛、暴怒和恐慌的巨浪!他猛地伸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抓住了疾冲那只沾满蜜糊和血泪、仍在固执地往言冰云嘴里塞的手腕!

“你这是在害他!”时影的声音如同冰刀,带着帝王的威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放开!”

“滚开!”疾冲如同被激怒的猛兽,赤红的双眼猛地瞪向时影,手腕上肌肉贲张,试图挣脱那铁钳般的禁锢!“老子在救他!他得吃东西!甜的!吃了甜的就能活!”

两人在榻前角力!狂暴的煞气与冰冷的帝威碰撞!榻上,言冰云被这剧烈的拉扯震动,身体痛苦地轻颤了一下,唇角再次溢出一丝暗红的血线。

就在这混乱的、令人窒息的瞬间。

无人注意到。

言冰云下颌那片被泪水、蜜糊、污血混合成的、粘稠狼藉的“泥泞”深处。

一点极其微小的、如同尘埃般的墨绿光点,在接触到一滴滚落的热泪和一丝溶解的琥珀色蜜饯精华时。

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幽光!

那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但在光芒爆发的刹那,言冰云那紧闭的、被蜜糊糊住的、冰冷僵硬的唇齿。

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

吮吸了一下!

仿佛沉睡的婴儿,本能地汲取着滴落在唇边的,混合着泪水与蜜糖的甘霖!

朝堂热搜:言尚书的魔性奏折又双叒叕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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