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的初雪,细碎如盐粒,簌簌地落在皇城金黄的琉璃瓦和朱红宫墙上,将连日来的肃杀与喧嚣悄然覆盖,留下一片静谧的纯白。
御花园深处,一隅被特意圈出的土地沐浴在清冷的晨光中,四周围着低矮的竹篱,篱笆上还落着未化的薄雪。一块朴拙的木牌插在篱笆入口处,上面是言冰云亲笔题写的两个端正小楷:福田。
几日前,一个同样清寒的早晨。
言冰云裹着厚重的墨狐裘,拄着蟠龙拐,一步步踏过铺了薄霜的小径,来到这片“福田”前。凛冽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雪前特有的清冽与寒意,刺得他腰眼深处那顽固的旧痛又隐隐泛起了酸麻。
他拢在狐裘袖中的左手,无意识地隔着衣料,摩挲着袖袋深处那束早已不再饱满、却依旧被他贴身珍藏的金黄麦穗。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麦穗的硬挺,以及那缠绕其上的神秘麦粒它延伸出的细密根须,正如同最忠实的护卫,紧紧包裹着那块仅存小半、浸透了岁月酱香的“钱氏酱魂”肉脯。
一股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混合着泥土芬芳与肉脂醇厚的暖意,正透过层层布料,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肌肤,无声地熨帖着那盘踞在腰椎骨缝里的寒意。
他停下脚步,微微喘息,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氤氲散开。目光落在眼前这片特意为他辟出的、象征万民祈愿的土地上。土壤是深褐色的,带着新翻的湿润气息,在薄霜下显得格外沉寂。几个被紧急传召来的老农,正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局促地站在一旁,恭敬又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位苍白瘦削的“沙雕院使”,不明白为何要在皇家花园里种一束普通的麦穗。
“大人,这天寒地冻的”一个老农忍不住开口,满是沟壑的脸上带着担忧,“麦种下去,怕是难活啊。”
言冰云只是微微摇头,清亮的眼眸凝视着那片冻土,声音平静而笃定:“无妨,种下便是。”他的语气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他拒绝了旁人的帮助,亲自弯下腰。腰间的刺痛瞬间尖锐,让他扶着拐杖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他深吸一口气,缓慢而艰难地蹲下身。冰冷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他伸出那只拢在袖中、汲取着神秘麦粒暖意的手,小心翼翼地从袖袋深处取出那束被体温捂得微温的金黄麦穗。麦穗顶端,那片在秋雨中倔强探出的翠绿嫩叶,依旧柔嫩欲滴,在灰蒙蒙的雪天背景下,闪耀着惊心动魄的生机。
他如同捧着稀世珍宝,用指尖在冰冷的冻土上,仔细地、近乎虔诚地刨开一个浅坑。动作很慢,每一次弯腰都牵扯着旧伤,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将麦穗的根部,连同那缠绕着肉脯、生满根须的神秘麦粒,轻轻放入土坑中,再用手将带着冰碴的泥土仔细回填、压实。
做完这一切,他已是气喘吁吁,脸色比地上的雪还要白上几分。他撑着拐杖,极其缓慢地站起身,对着那片埋下希望的土地,久久凝视。寒风吹动他狐裘的毛领,拂过他苍白的面颊,他却恍若未觉。那束麦穗,那片嫩叶,那粒神秘的种子,承载的早已不是几粒粮食,而是他濒死之时感受到的磅礴愿力,是严御史那撼动皇城的嚎啕“值了”,是这荒唐沙雕路上无数笑与泪凝结成的生机。
“取些热水来,”言冰云声音微哑,对旁边侍立的太监吩咐,“要温的,浇在周围即可,莫要冲散了土。”
太监应声而去。老农们面面相觑,更觉这位大人行事古怪。热水浇冻土?这哪是种地,分明是折腾。
雪,断断续续又下了两日。御花园银装素裹,“福田”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只露出竹篱的轮廓,安静得如同被遗忘。言冰云每日晨起,无论腰伤如何作祟,风雪多大,必会拄着拐杖,一步步挪到回廊尽头,远远地望着那片被雪掩埋的“福田”。
他沉默地看着,清冷的眸子里映着雪光,谁也看不出那平静外表下翻涌的思绪。袖中那束麦穗已不在,只剩下袖袋深处,那蟠龙拐杖龙口暗格里,静静躺着的一小撮那是他种下麦穗时,鬼使神差般、偷偷从主穗上分下来的几颗麦粒。指尖偶尔拂过冰冷的暗格,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悸动。
这一日清晨,雪霁初晴。
天空是水洗过般的湛蓝,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落,将覆盖“福田”的厚厚积雪映照得晶莹剔透,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空气依旧寒冷,吸一口都带着冰渣感。
言冰云如常醒来。腰椎深处那熟悉的酸胀感依旧盘踞,但似乎少了些往日那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要将人钉死在床榻上的沉重枷锁感。他撑着床沿,尝试挪动身体,动作间,骨骼关节发出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如同干涩机括被强行启动的“咯啦”轻响。
他微微蹙眉,并未在意。在侍女的搀扶下坐起,披上外袍,习惯性地伸手去抓靠在床头的蟠龙拐。冰凉的镶玉龙头入手,那沉甸甸的依靠感传来。他拄着拐杖,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的木窗。
清冽干冷的空气涌入,带着雪后特有的清新。金色的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入,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也照亮了窗外那一片耀眼的雪后世界。他的目光,习惯性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投向远处回廊尽头,那片被积雪覆盖的“福田”。
目光触及的刹那,言冰云的身体猛地僵住!
握着拐杖龙头的手指,瞬间收得死紧!
只见那片纯白的雪毯中央,那特意圈出的“福田”位置
厚厚的积雪,竟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由内而外地顶开、融化了!
一个碗口大小的、不规则的雪洞赫然出现!
而在那裸露出来的、深褐色湿润冻土之上,一簇令人难以置信的新绿,正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中,傲然挺立!
那并非寻常麦苗的嫩芽!
它只有短短一指高,茎秆却呈现出一种近乎半透明的、温润如玉的质地!顶端两片新抽的嫩叶,形状如同最完美的柳叶,叶脉清晰得如同金线勾勒,在阳光下流淌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生机勃勃的翠金色光晕!那光芒如此纯粹,如此浓郁,仿佛将天地间最精粹的生命力都浓缩在了这小小的两片叶子上!嫩叶的尖端,甚至还有一滴尚未被晨光蒸发的、同样闪烁着微光的露珠,如同最纯净的翡翠泪滴!
这簇新绿,正是不久前,他亲手种下的那束麦穗顶端、那片在秋雨中探出的翠叶!它不但没有在冰雪中枯萎,反而抽枝了!
言冰云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震撼和某种近乎神启般明悟的激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防!血液在四肢百骸中奔涌咆哮,发出擂鼓般的轰鸣!
那束麦穗活了!
那片嫩叶真的在万民福田中,在寒冬飞雪里,抽出了新芽!
神医所说的“潜能之锁”那虚无缥缈的万民愿力难道
一个无比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的脑海!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那根支撑了他数月、几乎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蟠龙拐杖,被他如同丢弃一件累赘的旧物般,猛地松开!
镶玉的龙头“哐当”一声,沉重地砸在铺着厚绒地毯的地面上!
与此同时!
言冰云那只刚刚松开拐杖的手,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决绝和试探,猛地撑住了冰冷的窗棂!
腰眼深处,那盘踞已久的、如同冰锥般刺骨的剧痛,在这一撑之下,竟没有如预想般爆发!反而像被投入滚烫岩浆的坚冰,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仿佛什么东西正在剧烈摩擦、崩解、重组的酸麻胀痛!
他顾不上那深入骨髓的怪异痛感,全部的意志力都灌注在了双腿之上!
左脚!
极其缓慢地、带着明显的颤抖和虚浮,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脚掌落在厚实的地毯上,传来久违的、真实的触感反馈!支撑身体的重量瞬间压上受伤的腰椎和左腿!预料中那足以让人昏厥的剧痛并未袭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陌生的、骨骼肌肉被强行拉伸绷紧的酸胀感,以及一种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支撑感!
能,能撑住?!
这个认知如同烈火燎原,瞬间点燃了他眼底沉寂已久的光芒!
右脚!
紧跟着抬起!带着更加坚定的意志,向前迈出!
一步!
又一步!
他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孩,又像一个与无形枷锁搏斗了太久的囚徒。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身体因为腰椎的负担和双腿长期缺乏力量而剧烈摇晃,手臂死死抓着窗棂,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每一次迈步,腰椎深处都传来令人牙酸的“咯啦”声,仿佛生锈的机括在强行运转。
但!
他没有摔倒!
没有依靠拐杖!
他就这样,完全凭借着自己的双腿和腰脊的力量,在冰冷的地面上,在初冬金色的晨光里,在身后那根被遗弃的蟠龙拐杖的注视下,摇摇晃晃、却又无比坚定地走出了整整五步!
直到窗棂的长度到了尽头,他的指尖再也无法提供足够的支撑。身体猛地一晃,眼看就要向前扑倒!
“大人!”一直侍立在门外、透过门缝紧张观望的小太监失声惊呼,猛地推开门冲了进来!
然而,就在小太监冲进来的瞬间!
言冰云那只撑在最后一点窗棂上的手,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手背青筋如虬龙般根根凸起!
“呃!”他喉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借着这一撑之力,他那摇摇欲坠的身体,竟如同被无形的丝线强行拽回,硬生生地重新稳住了重心!虽然依旧摇晃得厉害,如同狂风中的芦苇,但他终究没有倒下!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浸湿了鬓角,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然而,那双清亮的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劫后余生的狂喜,难以置信的激动,以及一种冲破樊笼、重获新生的璀璨光芒!
“去”他喘息着,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目光死死盯着门口吓傻了的小太监,“快去请神医!立刻!”
神医几乎是被人架着胳膊,一路小跑拖到了言冰云的寝殿。老头子跑得气喘吁吁,花白的胡子都翘了起来,嘴里还不住地念叨:“催命呐!老夫刚端起药碗骨头又裂了不成?”
然而,当他一脚踏入殿门,看到殿内的景象时,所有的抱怨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言冰云并未躺在床上,而是仅穿着单薄的寝衣,背对着殿门,独自一人站在敞开的窗前。清晨凛冽的寒风灌入,吹得他单薄的衣袂猎猎作响。他没有拄拐!那根象征着伤痛与禁锢的蟠龙拐,正孤零零地躺在不远处的地毯上!
他就那样站着,身形依旧清瘦单薄,背影在寒风中显得有些萧索,却又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笔挺如松的坚韧!
神医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得溜圆!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
“神医”言冰云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甚至因为寒冷和方才的消耗而有些发青,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亮得如同淬炼过的星辰!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向着神医的方向,再次迈出了一步!
虽然依旧有些摇晃,步履虚浮,但这毫无支撑、完全凭借自身力量迈出的一步,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神医的心头!
“你”神医指着言冰云,手指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也顾不得什么君臣礼仪,枯瘦如鹰爪的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猛地搭上了言冰云的腕脉!
触手冰凉,脉象却。
神医屏住了呼吸,浑浊的双眼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闭上眼,全副心神都沉入那指腹下传来的、细微却惊涛骇浪般的搏动之中。
不再是油尽灯枯的死水微澜!
不再是心脉如弦的紧绷欲断!
那脉象如同冰封千载的河道,在初春第一缕浩荡的暖阳下,坚冰轰然炸裂!潜流奔涌,一泻千里!一股沛然莫御的、带着磅礴生机的洪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量,冲刷着那些淤塞多年的、如同锈蚀铁锁般的旧伤沉疴!
“这怎么可能?!”神医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四射,失声惊呼!他像看怪物一样死死盯着言冰云,又猛地扭头看向窗外那“福田”的方向,仿佛要将那片土地看穿!
“生机,好磅礴的生机!”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尖锐变调,“心脉在重塑!淤塞在督脉、夹脊、命门要穴的那些如同千年寒铁般的沉疴死气在松动!在被冲开!”
他枯瘦的手指在言冰云几处大穴上飞快游走按压,感受着指下传来的、如同地火奔涌般灼热而充满力量的反抗感,脸上的表情从惊骇转为狂喜,最终化为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和洞悉天机的震撼!
“通了,真的,在通!”神医猛地收回手,布满皱纹的老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他死死抓住言冰云冰凉的手腕,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颤抖和斩钉截铁的狂喜:
“大人!通了!是[锁]开了!老夫的猜想没错!那[潜能之锁],那万民愿力所化的磅礴生机真的冲开了你体内自封的[死关]!油尽灯枯是假象!那是潜龙在渊,是神物自晦啊!这哪是康复,这分明是”
神医激动得语无伦次,他猛地指向窗外“福田”的方向,又指向言冰云挺直的脊梁,声音如同洪钟般在殿内炸响:
“潜能之锁,开矣!”
神医狂喜的声音还在殿内回荡,如同撞响了沉寂千年的洪钟。言冰云被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手腕,能清晰地感受到老人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激动和颤抖。窗外透入的晨光落在他苍白依旧的脸上,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映着神医狂喜的面容,也映着窗外那片雪后初晴、孕育着奇迹的“福田”。
神医最后那句“潜能之锁,开矣!”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烙进他的神魂深处。锁开了?自封的死关?油尽灯枯是假象?是潜龙在渊?
狂喜的浪潮尚未完全将他淹没,腰间深处,那股支撑他走出几步的酸麻胀痛感,在神医这声断喝落下的瞬间,陡然一变!
仿佛神医的话语是某种引信,又或者是他自身意志在狂喜中无意识地松懈了对身体极限的压制
“喀嚓!”
“咯嘣嘣!”
一连串极其清晰、极其密集、如同炒豆爆裂又似坚冰寸寸炸开的恐怖声响,毫无预兆地从言冰云的腰椎深处、脊骨关节之中,猛地迸发出来!
声音之大,之脆,之密集,甚至盖过了神医激动的余音!
那声音仿佛不是来自血肉之躯,而是来自一具被强行扭动、濒临解体的古老青铜机括!
剧痛!
一股远超之前任何旧伤发作的、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刺入骨髓、又在里面疯狂搅动的恐怖剧痛,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水,顺着炸裂的脊柱骨节,轰然席卷了言冰云的全身!
“呃啊!”
言冰云口中溢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哼!他刚刚因为站立而挺直的脊背瞬间佝偻如虾米!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前扑倒!若不是神医还死死抓着他的手腕,这一下怕是要直接栽倒在地!
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寝衣!他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灰,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牙关咬碎!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每一寸肌肉都在那灭顶的剧痛中疯狂抽搐!
“大人?!”神医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化为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枯瘦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言冰云腕脉的狂跳,那刚刚还被他盛赞为“磅礴生机”的脉象,此刻竟如同脱缰的疯马,狂暴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堤岸,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混乱!
“骨头”言冰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都开始模糊。他能清晰地“听”到,感觉到,自己脊骨深处,那些刚刚被“冲开”的地方,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天崩地裂的重组!旧的枷锁在崩碎,新的结构在强行重塑!这过程带来的痛苦,足以将钢铁熔毁!
神医手忙脚乱地将他半扶半抱到最近的软榻上,枯瘦的手指闪电般点向他后腰几处要穴,试图用金针渡穴之法强行疏导那狂暴乱窜的生机和剧痛。他一边下针,一边语速极快、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忍住!千万忍住!是锁开得太猛!生机决堤了!你的筋骨你的筋骨承受不住这股洪流!它们在强行蜕变!这痛苦这痛苦是”
神医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他说话的当口,言冰云痉挛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极其艰难地、一点点抬起头,布满冷汗的灰败脸上,那双因剧痛而有些涣散的瞳孔,此刻却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惊悚的穿透力,望向寝殿敞开的门外,望向那片沐浴在金色晨光下的“福田”方向!
视线所及之处
那片刚刚孕育出奇迹翠芽的雪地之上,那被破开的雪洞周围,方圆数尺之内覆盖的厚厚积雪,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无声地、迅速地消融!
不是融化!
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极其渴求的力量,瞬间抽干了所有的水汽和寒意!
裸露出的湿润深褐色冻土表面,一点、两点、十点、百点无数星星点点、微不可查却又真实存在的、极其微弱的金绿色光芒,如同雨后初晴时钻出泥土的细小菌菇,又似夏夜森林里骤然亮起的萤火虫群,密密麻麻,破土而出!
这些微弱的光点甫一出现,便如同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召唤,丝丝缕缕,飘飘荡荡,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汇聚成一道道极其纤细、几乎难以用肉眼捕捉的金绿色光流,朝着寝殿的方向,朝着软榻上正承受着非人痛苦的言冰云,无声无息地汇聚而来!
仿佛那片“福田”中蕴藏的所有生机,都在回应着他体内那场天崩地裂的剧变,都在不顾一切地奔涌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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