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北侯世子一行的离开是悄无声息的,阮蟾光转而又投入到了阮纬婚事的忙碌中。
自前些日子的事后,阮蟾光一直对阮纬态度平平,既不过分冷淡,也不刻意亲近。她和这个六哥虽是一母同胞,但自小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同样的,也因为是亲兄长,没有人会比她更劳心劳力筹办阮纬的婚事。
她默默干着自己的事情,一切事无巨细,棠棣园中清萍等人早便对阮纬态度冷了下来,但看主子尽心,众人在筹办婚事时也是不遗余力。
阮纬早先没心没肺,好几次想和阮蟾光套套近乎都碰了软钉子,心里虽憋闷,但见阮蟾光为了自己的婚事忙忙里忙外,他神经再粗也有了些过意不去,不敢再对阮蟾光说一句重话。
兄妹间的风波暂时平静了下来,朝中这时候风云色变。
兴庆王受章帝与武阳王打压多年,暗自以生母徐太妃在后宫中的势力与外家江夏徐氏之力调查当年静慧太子的失踪,秘以京中暗线透露给了阮敏中,从而离间了阮敏中与章帝的关系,使得阮敏中辞官。
阮敏中自来长袖善舞,多年来在朝平衡章帝与武阳王的势力,使朝局近两年达到了一定程度的稳定和平衡,就在这个时期他忽然辞官,可想而知令章帝和武阳王利益何等受损。
兴庆王的动作没有瞒过章帝与武阳王的眼睛,二人早各有谋算要铲除这个深受先帝宠爱的幼弟,因阮敏中之事,二人更是愤恨不已,在帝系与武阳王系几番的推波助澜下,章帝先降罪赐死了兴庆王的生母徐太妃,称其于内宫私兴巫蛊,图害帝命,又以谋逆之名问罪兴庆王,并赐死了江夏徐氏满门。
兴庆王本就有反意,当下更是不想反也要反了。在生母和外族尽皆赐死的消息传入云州后,兴庆王立即以“清君侧”之名檄布天下,声称章帝驾崩,武阳王挟天子之名谋逆,并以章帝血书衣带诏传布四方,号令大军诛讨逆贼,匡扶梁氏天下。
衣带诏上天子之宝赫赫昭明,天下舆论皆言章帝驾崩,以安北侯府为首的云州士族拥立兴庆王,对武阳王进行口诛笔伐。章帝连下数道诏书,并亲至宫门面见臣民,才堪堪挽回舆论。
章帝如何也没想到,当年秘送兴庆王讨伐武阳王的衣带诏会在此时发挥作用,知情者无不暗骂章帝昏庸,这大好天下不知何时尽要为其断送了去。
兴庆王的大军一夜集结,直扑中州,并派军越过乞行山沿线对定州发起全线攻势。
泷州山川纵横,易守难攻,西京位于三山四关之内,土地富庶,军将骁勇,绝非一时一日可攻克,兴庆王不欲打持久战,便向东攻取地广人稀的定州和险要富庶的中州。他多年屯兵,拥八万之众,此番势如破竹而来,便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摘取二州,届时拥云、中、定三州之地于北地立国,便能彻底与朝廷分庭抗礼,待养精蓄锐再剑指泷州,攻破西京,权握天下全然不是难事。
此时人们也彻底明白了当初兴庆王为何要求娶阮蟾光以拉拢阮敏中,他恐是早便计划若有一日与朝廷反目,便要据中、定、云三州称帝。汝阳阮氏是中州士族之首,定州顾氏又是阮氏姻亲,摆平阮敏中后,那他收拢中州与定州人心便不是难事,甚至还有可能想通过此次联姻令中州与定州兵不血刃为自己所用的打算。只可惜,阮敏中未同意。兴庆王的白龙鱼服中州之游,可说无功而返。
平静了四年的中州再度陷入恐慌。
云州军在起兵后,当夜便在老将安北侯的带领下以雷霆之势奇袭了平阳。
平阳位于中州与云州之交的险要之地,四面环山,北扼汝河,摘取平阳后,便等于打破了西面进出中州的出口。云州军连夜东进,相继攻克宣宁、中山、松阳、广平四郡,镇守平阳的老将程世宽于交战中被安定侯斩于马下。
安定侯攻克平阳与宣宁后,以兴庆王之令招降程氏,程氏为武阳王母族,知兴庆王心怀生母惨死与外家覆灭之恨,程氏纵降,也难逃凄凉后果,程氏满门男儿皆傲骨,遵程世宽遗命战死不降,浴血奋战。程世宽四子六孙皆战死,程氏余下成年男丁尽被斩首,只留下了满门妇孺。
如此杀伐,中州士族人人胆寒。纵有武阳王之因,也让多数人看到了这位传说中风雅的兴庆王殿下是如何手段狠辣,面对他悲愤的复仇之军,中州驻军显然是难以抵抗。
章帝与武阳王未料到自己竟燃起了如此战火,在得知兴庆王大军东进后,二人大骇,不论定州与中州,但失其一,江山都岌岌可危。章帝速下诏令定州刺史顾维长亲督战事,以其二子顾云廷与顾云简为左右先锋,死守定州防线,不得令云州军涉足一城一池。
至于已经被突破西线入口的中州,章帝以八百里加急传令平州,以身兼平州刺史的卫王为护军大将军,率众南下,解平州之困。
四年前的乱军不过是暂时围困中州,中州各郡尚能围城自守,面对此次蓄势而来的云州军,中州城池根本不堪一击,在西面郡县相继失陷后,历经一日一夜猛攻的汝阳城门大破,彻底被云州军攻陷。
早在西面乱起来时,就有大量汝阳城民成群结队东走出逃,可阮氏与多数大族未走,一方面,兴庆王是要打江山,他既要称帝,便不会与士族撕破脸,纵使汝阳城破,汝阳士族也知道兴庆王不会奈他们何。另一方面,汝阳士族世代居于此,家业祖第尽在城中,纵使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焉知不是继续为人鱼肉!
中州刺史徐季礼老早便将阮敏中在内的多数士族家主请去了府衙议事,有人力主投降兴庆王,也有人坚持死守城防,等待平州军的到来,争论了数日至今未休。
战争一起来,凶险不止在外处,更在内处,不法者互相纠结趁乱打劫的比比皆是,各士族府邸皆护卫林列,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内院。
阮氏女眷早几天便都搬到了内院聚集在一处,阮纬和阮玄等人这几日一直牢牢守在家中护着内院妇孺。
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云州军纵使得了兴庆王命不得伤害士族与妇孺,但破城时进城士卒趁机扫荡本就是常事,不然怎么说战争令人腰缠万贯呢?一队军马率先在城中四处抢掠,他们虽不大肆杀戮,但遇金银珠宝必先纳入囊中,发现貌美女娘亦要发泄□□,城中很是乱了一阵子。
当至阮氏祖第时,这些人知阮氏士族门第不凡,并未欺凌妇孺,却是先将阮氏外院进行了哄抢,待至内院时,众人已是抢红了眼,见护卫林列,知内有宝物,着即便爆发了冲突。
外面的杀声将阮清琅和阮玉雅、阮纲三人吓得哇哇大哭,裴夫人与王夫人各自抱着自己的儿女,心内战战兢兢。
阮蟾光将虎球宝护在怀里,镇定道:“母亲、叔母莫急,这些人只会求财,断不敢伤害我们。”她转身吩咐许柘:“去开了内库,只要不伤害妇孺,随他们搬取。”
阮纬紧握着钢刀立在门前,一脸倨傲,“不过区区虾兵蟹将,何须跟他们周旋?有我在此,谁也别想动阮氏一草一木!”
他一贯血性,持刀便冲了出门,阮蟾光心叫不好,现在哪里还拦得住阮纬?他冲出门去率护卫一场顽战,乱军不过想趁乱发些横财,并没有害命之意,否则被上官知道,他们也吃不了好果子,哪想阮纬竟带人尽下狠手?乱军一时皆红了眼,持刃搏杀起来。
阮氏祖第的混乱引来越来越多的云州军,战乱中众人皆不知底里,认为这里有人负隅顽抗,奋起集结猛攻而来。
阮氏护卫虽多,架不住对方军马人多势众,渐渐地喊杀声响彻阮氏祖第,很快便攻破了正堂门。
阮玄、阮约甚至年纪尚小的阮纪等人多持剑加入了战斗,未几皆是负伤。
阮蟾光紧抱着虎球宝与王夫人等人节节后退,最终是退无可退,身后妇孺们哭作一团。
阮纬浑身是血冲入堂中不要命地四处冲杀,阮玉雅见到阮纬大声哭喊着“六哥”,阮纬击倒迎面的乱军,抽身护到了她和王夫人身前,他将王夫人母子三人护在身后,眼见更多的乱军冲杀而来,满心皆是懊恼。
堂中众人厮杀声、孩子哭喊声乱成一团,混乱中阮蟾光抱着虎球宝被人撞倒,她极力护住了怀中的虎球宝避免被人踩踏,却正好摔倒在一个粗莽的乱军脚旁,那人身上俱是血污,一脸**地看着她慢慢靠近。
阮纬眼看阮蟾光遇险,下意识就要上前,乱军攻上来,阮玉雅呜呜大哭着拽住了他的衣袖,他只能将阮玉雅抱在怀中护着王夫人等人。
阮蟾光第一反应就是逃命,她迅速爬起抱着虎球宝奋力向门外跑去,那人几步上前抓住了她散落的长发,阮蟾光吃痛,阮玄见状大喊了一声“姑母”,飞身上前斩断了那人手中的发尾。阮蟾光得以脱身,抱着虎球宝跑出了门。
外面状况并不比里面好,遍地皆是血流漂杵和横飞的尸身,她抱着被吓坏的虎球宝四处躲藏,可是弱质女流哪里是乱军的对手,一个凶狠的士兵几下便将虎球宝从她怀中拖出,她不顾一切上去抢夺,挨了对方重重一脚摔落在地。
阮玄冲出来与那人奋力搏杀,抢回了虎球宝,阮蟾光接而又被一个乱军扯住了衣袖。
此时,一队骑兵长驱直入,如群鹰翱翔过境,将游蛇般窜逃的乱军捕食殆尽。
寒风掠过阮蟾光的面门,她抬头,正见一方青铜獠牙面具映入眼帘,那人威仪秀异的身姿如风而至挡在了她的面前,绛红色蟒纹披风飞卷起来遮住了她的视线,他手中长剑无情划过,横贯了那撕扯她衣袖的乱军颈项。
淋漓的血色若落花扬起在空中,尽被他颀长身躯与披风掩之于后,而阮蟾光滴血未见,衣裙无尘!
她怔怔望着那青铜鬼面后的一双眼睛,身子一软就要坠落,那人以腕托住她的手臂扶她站稳,在阮敏中和阮敏之等人急切入门时,及时抽回了手。
他不着痕迹后退一步,昂藏若神立于人群中央,身后近卫以剑指天声喝四方:“卫王殿下在此,降者不杀!”
“卫王在此,降者不杀!”跟随而来的军士随之整肃齐喝,山呼响彻宇际。
阮蟾光望着那金甲烨然的鬼面男子,口中震惊喃喃:“卫王?”
面具下的眼睛粲粲如星子,若银河长明,清耀映流,阮蟾光直直望进他眸色深处,屏息无声。
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终于苟到男主出现了,因为我想写一篇人物和情节都饱满点的群像文,有好几条副线要展开,所以男女主的故事线前面展开得有些慢,往后几条副线和主线就能融到一起了,男女主甜甜的恋爱和拉扯要来了[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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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卫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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