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言倒是没想着真去蹭周时曜一顿饭，毕竟他们两个算起来也就认识了一个礼拜而已，最后还是AA制比较好。所以周时曜找饭店的时候，任言还在盘算，万一同桌找了家价格不菲的饭店，这个AA制他是A还是不A。

可当两个人走到了江边，坐在了大排档的粉色塑料靠背椅上，任言觉得有点不真实。顾家辞会因为心疼自己的AJ而选择高档酒店，但眼前这位，一身打扮大概五位数的少年，很自然地靠着椅背，拿着沾了油点的菜单往任言那边推了推。

任言捏着菜单的一角，问：“你有忌口吗？”

“没有，你随便点吧。”周时曜拿起水壶里的热水烫了碗和筷子，又把水壶放到任言面前。

点单的应该是店里的老板娘，围着一块已经泛黄的围裙，只能从外翻出来的里侧判断出这本来应该是一条白色的围裙。

老板娘很和气，带着生意人的热情听着任言点了几个菜。

“这样可以吗？”点完菜，任言问。

周时曜点头，“你要喝什么吗？”

老板娘一脸兴奋，“小情侣在一起当然霍啤酒的啦。”

大排档多的像任言他们这个年纪的客人，很多都是情侣，老板娘理所当然以为他们两个也是。

任言不搭腔，周时曜淡淡开口，“加一瓶豆奶吧。”

老板娘也意识到眼前的这两小孩可能就是纯情的小情侣，圆滑地把话题跳过，去后厨点菜。

不一会儿有服务员先拿了瓶豆奶过来。晚上生意火热，服务员也忙的脚不沾地，也就忘了把启瓶器带来。

任言从筷子筒里抽出一根筷子，一手握住瓶颈，一手握着筷子卡在瓶盖下，稍稍使力，把瓶盖挑开了，然后拿着长吸管插进去。

周时曜看着她。

注意到周时曜的目光，任言慢吞吞地吐出吸管，吸管的端口有一圈小小的牙印，是任言刚咬的。

“再喊老板拿一瓶过来？”

“不用，我不喝。”

他单纯是对于任言娴熟的开瓶手法感兴趣。

她身上好像藏着很多秘密，都是一些让人惊喜的秘密。每挖掘一点就觉得越来越有趣。

大排档的生意虽然忙，可是上菜的动作很快。两个人没什么话说，各自安静吃菜。

周围很嘈杂，显得任言这一桌特别格格不入。尤其是周时曜，就算是吃大排档，吃相也依旧文雅，加上这张脸，就是店里不一样的烟火。

很快就有两三个女人走了过来。任言没能看出这几个人的年龄。七彩大波浪，铆钉短背心，烟熏熊猫妆，短皮裤，马丁靴，可能是化了妆的原因，看起来也还挺漂亮。

三个人顺光站着，背后是灯火通明。

任言考虑再给这三个人加一个框，框顶上再打上一排炫酷的字——“敲着琴键の浪漫，吥知道属不属于我”，时间就可以瞬间追溯到八/九年前。

她咬着筷尖，也不知道Q／Q农场里的菜有没有被人偷走。

“小哥哥，可以加个微信吗？”其中一个女人拿着手机伸到周时曜面前，手上的美甲精致好看。

任言放下筷子，好整以暇，准备近距离看看人民币玩家如何撩妹。

平时周时曜吃饭的时候祝松溪都在，也不是没遇到过来搭讪的人，但常常不用他说话，祝松溪就能插科打诨把人打发走，这种情况很少见。

手机递过来的时候周时曜的头稍稍往后仰了仰，女人身上香水气息让他很不舒服，还不如任言的洗发水好闻。

“没有微信。”

旁边的女人赶紧说：“那加个Q/Q？”

“也没有。”

好看的小哥哥总是让人没法发脾气的，三个人依旧好耐性，“那电话号码总有吧。”

“没有。”周时曜抬起眼看着任言，那意思“赶紧把人弄走”。

有两部手机的人居然说自己没有电话号码，这话说出来谁会信，就连王飞武这种2G网都会用触屏手机了。唯一的原因就是曜哥看不上三位小姐姐，曜哥口味相当挑。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任言虽然还想看戏，但是金主在此不敢造次。

酝酿了一下情绪，任言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一时四个人都看向她。

“小妹妹你干什么呢？”找周时曜要微信的女人被这有些挑衅意味的举止惹出点脾气来。

周时曜就坐在任言对面，清清楚楚地看见小姑娘的眼眶突然就红了，睫毛轻颤，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你混不混蛋！我和你在一起多久了？”任言咬着下唇，声音又娇又嗲还有哭腔，“你出去乱搞，劈腿，甚至把人家肚子搞大了，我都没生气，因为我爱你。我为你打了多少次胎你还记得吗？每次去医院都只有我一个人，那个时候你在哪里？你说你在陪你的妹妹！”

任言摸了一把也不知道有没有的眼泪，“呸，异父异母的妹妹你遍地都有，一个两个一边喊着我嫂子，一边想绿她嫂子……”

周时曜慢慢坐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的笑意却出卖了他。

“那些都算了，反正我都习惯了可以原谅你，可是你居然还染上了艾滋！我还那么年轻，你让我怎么办！”任言说着双手捂着眼睛呜咽，肩膀还在发抖。

要忍住，不能笑场，笑场就输了。

周时曜看见她从指缝里露出的眼睛，微一挑眉，这戏是不是有点过了？

原本靠在周时曜椅子上的女人光速站了起来，离这桌远了些。显然是被任言说的“艾滋”吓到了，生怕在周时曜身上沾染上病。

“小妹妹，这种渣男你还留着他干嘛！你让他千刀万剐，自生自灭不好吗？”三个女人都是万花丛中过的人，却也从来没见过这么令人发指的渣男，站在离两人两米远处劝慰任言。

任言从指缝中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抽抽搭搭，“可是，可是他长得好看……”

“艹，长得好看能顶饭吃啊，人模狗样，衣冠禽兽，妈的败类！”女人恨铁不成钢，又劝了任言两句，这才离开。

等人一走，任言从包里翻出纸巾，把两滴鳄鱼泪一擦，就是眼角还泛着红。

“乱搞？劈腿？堕胎？艾滋？我的生活还挺丰富。”周时曜笑着看她，修长的手指搭在桌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桌子。

“剧情需要，理解一下。”任言伸筷子夹了一根豆角，“九年义务制教育还是没普及，居然还有这么多人不知道艾滋的传播途径。”

周时曜低笑一声，收回手，拿起筷子，“你编的还挺精彩。”

“小时候天天和外婆一起看《爱情保卫战》，素材来源于生活。”陆游思和任策离婚的头一年，陆游思出国，任言被送去和外婆生活。每晚八点外婆都守着电视看这种狗血节目，小任言就趴在旁边小板凳上写作业，写累了就抬头看一眼，被抓到后，外婆还会朝她摆摆手，“小孩子看这个干什么啦，还不快点写作业哦。”

很奇怪的一个老太太，自己想看电视，又想守着外孙女写作业，最后把人放到客厅，让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顶着电视机的诱惑痛苦而又折磨的学习着。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顺利地吃完饭，任言站在门外等，周时曜付了钱出来，一手拿着手机看时间。

任言也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指纹锁，“我把吃饭的钱转你吧。”

店里有客人出来，周时曜往旁边迈了一步让开路，“请你的。”

夜晚的江风裹着水汽涌过来，即使是夏天也带着凉意，任言站在周时曜身后轻轻抖了一下。她不习惯欠人东西，心里默默盘算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把饭钱还了。

“送你回家？”周时曜偏了偏头，半边侧脸曝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额前稍长的刘海被风吹起，隐隐约约能看见左边额角上有一道疤。等任言想看清一些，周时曜甩甩头，刘海又把额角遮去。

“不用了，我还要去买点东西，自己坐公交车回去就行。”家里只有任言一个人住，周一到周五要上课，抽不出时间，一般到了周末任言会去一趟超市屯粮。

“我陪你去买东西，然后送你去车站。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街道两旁的路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穿过两人的衣角在地上投出两道长长的影子。灯光太浓烈，黑幕中寥寥几颗残星都被盖住了光辉。

周时曜的身上，长年累月，积淀了一种名为“绅士”的气质。虽然顾家辞说他也混，但任言没见过他欺负打压过谁，相反的对班上的同学都很有礼貌，虽然道谢的时候也是一副“你是个什么辣鸡”的表情。

任言站在原地，身子向前倾，微微踮了踮脚，“你可能忘了我会格斗术。”她不去打劫别人，已经是对别人最大的善良了。

下午透过玻璃窗看她动作干净地打败男人还卖乖的情景历历在目，周时曜盯着她脚上那双纯白的帆布鞋看了一会儿，迈开腿往前走，“以防万一。”

任言撇撇嘴，绅士的倔强。

小跑两步，任言追上周时曜，江风把她一头长发吹得乱糟糟的，她抓了两下头发，胡乱扎了个低马尾，把两鬓没扎上去的头发别在耳后，“那你直接送我去车站吧，我不买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