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天光渐亮,墨色天幕如被叫醒一般,东方既白处,朝霞似火,将云层镶上一层薄薄的鎏金。

传说玉柱峰正是上古战神掷落人间的神戟,万丈锋芒斜插大地,戟尖没入九霄,搅动着翻涌的云海。嶙峋山体泛着青铜锈色,陡若刀削,也因如此,岩缝之处往往迸发出惊人的生机。

舒伯序一手拽着附岩索,一边抓住崖臂上的裂口,裂口里面一株双生白莲的花苞在缓慢扭动着,清玉白莲生长在潮湿的绝壁上,三年一开花,需以铁刃割取,绽开时会发出碎玉清响,花期只有一刻,而舒伯序就在等待这个时机。

山风过处,整座玉柱峰都在共鸣,仿佛那沉睡的兵器正随着天地呼吸微微震颤。

“要起风了。”舒伯序压了压竹笠,缭绕的云雾从他身边穿梭而过,山间的风带着晨曦透出的那缕光亮,穿透层层云雾,像天女撒下的金辉。

“啪噼啪……啪”舒伯序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即将出现的盛景,起初花苞尖端泛起一丝莹白,筱然间犹如冰刃出鞘般的玉质花瓣,层层舒展,叶片摩擦发出琉璃相击般的脆响,晨光渐浓,白莲丝绸般的叶络仿若被光照激活,丝丝缕缕流转起来。

舒伯序眼中映着那绽放的圣洁光华,不由轻叹道:"三年苦守,终于让我等到了......"

相传这清玉白莲乃月宫仙子的泪珠所化,每三年方得一见天光。其花瓣入药可制癫狂,梦魇,恢复清明智识,调和内息,以防走火入魔,花蕊更藏着能解百毒的玉髓琼浆。只是此花通灵,若采摘时沾染半分浊气,便会瞬间凋零成灰。

舒伯序屏住呼吸,从怀中取出一柄浸过雪水的铁刃。刀刃贴近花茎时,整朵白莲忽然光华大盛,他手腕稳如磐石,只听"叮"的一声清响,那截莹白的花茎落入早已备好的药匣中。

崖边晨风骤急,掀起他宛若鹤翼的衣袍,舒伯序正将木药匣仔细收入怀中,准备沿着崖壁小径下山时,远空骤然传来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啸。

他猛然抬头,只见天边一道黑影撕裂晨雾,正以雷霆之势破空而来——那样子看着有点眼熟,此刻它展开的羽翼遮天蔽日,铁青色的翎羽边缘泛着辉光,利爪如寒铁铸就,裹挟着被掀起的云雾直扑过来。

舒伯序刚看清来者,下一秒就天旋地转了。那玄鸟的爪子紧紧抓住他整个提起。山崖在脚下急速缩小,耳边尽是呼啸的罡风。

他迅速调整自己“燕咋~~~~~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危月燕长唳一声,似是在回应,振翅间竟有星屑从羽翼间洒落,朝着旁边景溪村的方向疾飞而去。

不多时,脚下的云霭渐散,熟悉的景溪村轮廓在晨光中浮现。危月燕低掠而过,羽翼扫过梯田泛起金色稻浪,又掠过邻家果园,卷起的风息带落梨花花瓣纷纷扬扬。最终,它盘旋着落向村后山腰——那里错落摆满陶瓮药筛,晒药架上垂下的藤蔓在风中沙沙作响,药香花香草木香混合成独有的气味迎风而来。

青石台前,一道黑影早已静立多时。玄色斗篷将他裹得密不透风,帽檐投下的阴影里,唯见苍白的下颌线条。最令舒伯序惊疑的是对方怀中——那团被衣布层层包裹的隆起,起伏的节奏很均匀。

"小危,下次......"舒伯序脚刚沾地便踉跄几步,药包中木匣撞在石臼上发出清响,"别这般突然袭击,又飞天又驾雾的,我的胃府受不了…"危月燕的喙里泄出几声咕噜,羽翼不安地开合,转头将难题抛给斗篷人。

那斗篷人突然上前一步,动作僵硬得像是提线木偶。"舒大夫。"斗篷下传来的声音平板得诡异,双臂却将怀中物事递得坚决,"请收下。"

“啊???”见过送礼的,但没见过这般送礼的,顿时间舒伯序苦笑不得。“你们家主人何时如此大方了?”

斗篷人犹豫了一下,“不行了。”他固执的继续往前凑,话音如读白,感受不出多余的情绪。

从刚才落地时起,舒伯序便隐隐约约闻到空气中的铁腥气。

“不行了?你是说……”一股不安涌上心头。“你家主人别不是给我送麻烦来了吧?”话音未落,他抬手掀起包裹着的衣料。

舒伯序瞳孔骤缩,一个十五六岁少年清俊的脸上布满淤青和破口,凝固的血液将他的发丝固定在脸侧鬓角,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愈发浓重。他本能的伸手向少年脖子静脉处探去,又牵住少年已经摇摇欲坠的右手:"怎会受如此重的伤?"

“进不去……”斗篷人声音僵白,却隐约感觉得到委屈。

“咳咳……咳”少年一阵带着沙哑的咳嗽声传来,身子因为胸口的震动而疼痛得卷曲起来。

“快!先将他放到医案上去!”舒伯序一路小跑,指挥着斗篷人迅速前往后院厢房。

“呃…内个……青莲……”

“青兰”

“呃……青兰啊,你速去准备几盆热水,动作要快!”刚交代完事情,舒伯序便把青兰推出房门。

斗篷下的人只是在房门口愣怔了下,一转眼的功夫只留下一地星辉。

医案前,舒伯序深吸一口气,指间凝聚起一团蒙蒙的灵光,缓缓覆上少年惨白的面容。灵识如流水般渗入,在经脉骨骼间细细探查——左侧第三、四根肋骨断裂,右侧第五肋也有裂纹,好在断骨并未刺入肺腑;肩胛处一道三寸长的撕裂伤……灵流还算正常。舒伯序顿感疑惑,灵力没有耗损却被伤的如此之重,这……

"唔......疼......好疼......"少年在昏迷中无意识地蜷缩,冷汗浸透了额前碎发,舒伯序眉头紧锁,他小心拨开少年黏着血痂的衣领,准备开始处理伤口,却陡然看到少年左手臂上微微流动着的“天极印”。

"舒大夫,热水备好了。"青兰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端进来。"舒伯序头也不抬地解开药囊,排开七枚银针。

门"吱呀"一声开了,蒸腾的热气中,青兰端着铜盆搁在木架上。

"去地窖取两坛雪胆酒。"舒伯序没有抬头,银针已精准刺入少年大椎穴。昏迷中的楚安突然剧烈抽搐,喉间溢出幼兽般的呜咽。舒伯序一手按住他肩膀,另一手飞快地连下六针,针尾震颤间竟隐隐结成北斗阵型。

当第七枚银针没入膻中穴时,楚安猛地弓起身子,一口暗红淤血喷在舒伯序素白的衣襟上。血渍像极了不庭山那满山坡的绛珠草。

青兰捧着青瓷酒坛快步进屋时,已然褪去那身玄色长袍,银发间还沾着晨露,眼瞳中流转的青色符文显出他非人的气势。他看见舒伯序正用银剪挑开楚安染血的衣衫——少年白皙的后背上横亘着三道狰狞的棍伤,腰腹间的青紫和肩膀上的伤口猩红的可怖。

"酒。"舒伯序抬起手,青兰这才回神将酒坛递上,机关手指在釉面上留下几道细痕。作为沈煜珩亲手锻造的高阶人形——魂儡,此刻他瞳孔中的灵纹却紊乱如麻。

舒伯序拍开泥封,浓烈的药香混合着陈年的酒气顿时盈满内室。他手腕一倾,琥珀色的酒液"哗"地浇在伤口上。

"啊——!"

楚安猛地弹起身子,脖颈暴起青筋。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睁得极大,瞬间充血泛红。他十指死死攥住床褥,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又在下一秒软软倒回榻上,昏死过去。

"醒了。"青兰的嗓音突然失真,带着机关卡壳的"刺啦"声。

"晕了!"舒伯序手中银针稳如磐石,三寸长的毫针精准刺入合谷穴,针尾震颤着发出龙吟般的轻响。"说说吧,怎么回事?"

青兰体内的齿轮发出急促的"咔嗒"声:"主君吩咐,要我暗中跟着楚公子......"他机械地递上浸了药汁的棉纱,银发间隐约闪过几道灵纹,"他先去了临仙镇东市,吃了三碗阳春面,买了糖画人和冰糖葫芦......"

舒伯序的眉头越皱越紧,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手中的银剪"咔嚓"一声剪断绷带,力道大得像是要剪断什么人的脖子。

"后来突然来了好多穿官服的人......"青兰的瞳孔中符文流转,声音突然变得断断续续,"围了好多人,我就带着楚公子…跑了......那里有禁制!"

"禁制?"舒伯序猛地抬头,手中的银针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冷芒,"具体是何处?"

青兰的机械关节发出"吱呀"轻响,似乎在努力回忆:"那里灯火通明,五色斑斓,人声嘈杂......"她的声音突然卡顿了一下,"空气中有浓郁的脂粉香气......"

舒伯序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手中的银针在烛火上转得飞快,针尖已经烧得通红。"好个小兔崽子,"他咬牙切齿道,"居然敢去逛花楼?修行之人最重心性,如此放纵......"他猛地掀开楚安的左袖,肩膀处那道血色的伤口在烛光下格外刺目。

"不是的!"青兰的琉璃眼珠突然迸发出猩红光芒,发丝间流转的灵纹瞬间暴涨,"楚公子是追着偷乾坤袋的人进去的!但是那里布满了禁灵锁——"

"呃!"舒伯序眼中精光一闪,手中烧得通红的银针如流星般没入楚安的人中穴。屋内药香与血腥气交织,床榻上的楚安在昏迷中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苍白的唇间溢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印徽..."楚安双睫微颤,额头冒着涔涔冷汗,惨白的嘴唇轻轻颤抖如梦呓般,"印徽...还给我…..."

“看来丢的不止乾坤袋…”舒伯序面色凝重,那可是星阁通行令牌!他处理着少年胸口手臂的内伤和淤青,终于明白为何楚安会受如此重的伤“这傻孩子怕是硬闯进去跟人家要东西吧。”

舒伯序(扶墙):下次再搞偷袭,我就把你炖了(吐彩虹)

危月燕(嫌弃眼):啾啾啾!(居然晕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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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临仙历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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