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蒸腾的热气裹挟着蜀芋的甜香袅袅飘来,这久违的熟悉味道让伏柳悦心头一暖。她背着刚从市集换来的物什,在青石板路上不由得加快脚步,衣袂翻飞间已来到自家小院门前。

"这味道......"她唇角不自觉扬起,指尖微动险些要捏诀瞬移,到底还是按捺住冲动,轻轻推开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阿弟,身体没好全,怎么又下床折腾?"伏柳悦蹙眉望去,只见少年正蹲在铁炉前,橙红的火光映着他清瘦的侧脸。听见响动,那双明亮的眼睛倏地望过来。

"阿姐!"少年像只欢脱的兔子一跃而起,发间束着的红绸带随风扬起,转眼便扑进她怀里。伏柳悦被他撞得后退半步,怀中人发间还沾着未散的药味。

"不是说好等阿姐回来么?"她佯装生气地点点少年额头,手上却利落地解下储物袋,"瞧瞧,今日可换了不少好东西。"

少年立即踮着脚凑到桌边,眼巴巴的模样活像只讨食的鸟儿:"阿姐给我带小风车了吗?"

伏柳悦眼底漾开笑意,变戏法似的背过手:"闭上眼睛。"

少年嘟嘟嘴,纤长的睫毛却乖乖垂下,在眼下投出两弯月牙形的阴影。伏柳悦取出彩纸扎的风车,轻轻呵了口气。竹骨转动时带起细微的气流,将少年额前碎发吹得轻轻晃动。

"哇!真是风车!"少年睁开眼的刹那,眸中盛满星光。他举着风车在屋里雀跃旋转,靛青的衣摆绽开朵朵浪花,险些撞上木桌角时,被伏柳悦一把揽住腰身。

"阿姐果然什么都知道!"少年笑声清越如铃,"爹爹说得对,阿姐就是去山里当神仙了!"

"神仙?"伏柳悦身形蓦地僵住,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檐下风铃突然叮当作响,惊起几只麻雀。

少年停下脚步,转动的风车在他手中发出利刃破空般的锐响。他偏头望来,却见阿姐面色苍白如纸,额间沁出细密汗珠。

"阿姐?"他迟疑地伸手,指尖刚触及对方脸颊,伏柳悦突然将他紧紧搂住。少年怔了怔,随即乖顺地埋进那个让人心安的怀抱,却没看见姐姐眼中翻涌的暗潮。

"没事的......"伏柳悦轻抚他柔软的发丝,声音飘忽得像是说给自己听。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夕照将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长得仿佛要延伸到记忆的尽头。

"阿姐,阿弟好想你……好想爹爹……"

那声音轻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伏柳悦猛地低头,却见怀中的少年正一点点化作莹蓝色的流火,肌肤如薄纸般剥落,飘散成漫天细碎的光点。

"阿弟?!"她声音发颤,指尖徒劳地抓握,却只触到一缕灼热的空气。

火,无根无源的火,从他体内燃烧起来,吞噬了他的轮廓。他的眉眼在焰光中模糊,笑容却仍清晰如初,仿佛这只是场无关紧要的游戏。

"阿姐,我好怕……"少年的声音渐渐扭曲,带着不属于人间的空洞回响,"这里好冷……好冷……"

伏柳悦指尖掐诀,灵力翻涌,可疾风咒刚起,便被一股阴冷的力量生生掐灭。她猛地伸手去拽他,却在触碰的瞬间僵住。

那只本该温暖的手,竟如枯朽的树根般缠上她的手腕!血肉揉在一起化作殷红的藤蔓,森白的骨节扭曲生长,像饥饿的蛇一般顺着她的手臂攀附而上。

"阿姐……陪着我吧……"

无数赤面獠牙的罗刹从藤蔓缝隙里爬出,鬼火般的瞳孔密密麻麻亮起。它们嬉笑着,撕扯着,拽着她的四肢往深渊拖去。伏柳悦能听见骨骼被挤压的脆响,能闻到自己鲜血滴落时蒸腾起的腥气。

而火焰中的少年仍在微笑,嘴角一点点裂至耳根。

“啊——!"

一声惊叫划破寂静,伏柳悦猛地从桌案上弹起,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背上。她瞳孔紧缩,手指死死抠住桌沿,仿佛刚从某个深渊里挣扎着爬出来。

"是梦……"她急促地喘息着,目光慌乱地扫过四周——熟悉的厢房,素白的床幔,摇曳的烛火。一切如常,没有火焰,没有藤蔓,也没有……阿弟。

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懈,她抬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却忽然察觉到掌心传来异样的触感。

一枚印徽正静静躺在她的手心里。

琉璃般的材质在烛光下流转着细碎的星光,微弱的灵力如呼吸般时隐时现。只是那本该纯净的晶体中央,却嵌着一丝暗红色的杂质,像是凝固的血,又像是……某种蛰伏的活物。

伏柳悦眯起眼,指腹摩挲着印徽冰凉的表面,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

"呵,星阁印徽?连灵纹都没有的破烂玩意儿,也敢拿来唬人?"

她随手将印徽抛起又接住,琉璃折射出的光斑在墙上跳动,映得她眉眼间尽是轻蔑。

"不过作为普通玉器成色倒是不错……" 指尖一收,她漫不经心地盘算着,"等过几日去镇上,应该能换几钱银子。"

窗外忽地刮过一阵夜风,烛火剧烈摇晃起来。那枚印徽在她掌心微微发烫,中央的暗红杂质似乎……蠕动了一下。

青兰缓缓睁开双眼,瞳孔深处流转的古老符文泛起幽微光芒,如同星河倒映在深潭。夜风拂过他银灰色的长发,发丝间隐约有细碎的光点流转。危月燕静立在他肩头,漆黑的羽翼轻轻一振,便有点点星辉如碎钻般洒落。

"能感应到它的方位吗?"舒伯序披着素白长衫从厢房走出,衣袂在夜风中微微浮动。他眉宇间显着一丝凝重,目光落在青兰身上。

"嗯。"青兰低应一声,声音仿佛从胸腔深处传来,带着某种金属般的共鸣。随后,他又摇了摇头,银睫微垂,遮住眼底闪烁的符文。他的视线始终未移,直直望向远方——临仙镇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什么旁人无法察觉的东西。

舒伯序望着这个与自己身形相仿、却似人非人的存在,轻叹一声:"此事……有些棘手。"他抬手伸向危月燕,掌心朝上,示意它过来。危月燕歪了歪脑袋,黝黑的眼珠左右转动,似在权衡,最终轻轻一跃,落在舒伯序指尖,羽翼收拢时带起一缕细碎的星光。

“咳咳咳……”隔壁厢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青兰身形微动,几乎是本能地转身朝声源处迈步,却在即将触到门框时猛地顿住。他的指尖悬在半空,金属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声。

"你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也配对我指手画脚?滚出去!"

记忆中那个骄纵的少年声音突然在耳畔炸开,尖锐得仿佛能刺穿他的中枢机括。当年那个趾高气扬的小公子,如今就在这门后,承受着身体上的折磨。

舒伯序跟上前来,敏锐地察觉到青兰的异常:"怎么了?"

青兰沉默地后退一步,机械运转的嗡鸣声在他体内隐隐作响。他垂下眼睫,声音低沉而克制:"劳烦...舒大夫。"

危月燕在舒伯序肩头歪了歪脑袋,黝黑的眼珠倒映着青兰紧绷的侧脸。夜风穿过回廊,带起一阵细碎的、像是齿轮咬合又松开的声音。

厢房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烛光随着门缝流淌而入。床榻上的少年正咬着牙想要撑起身子,单薄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浓重的药味混着血腥气在房中弥漫,舒伯序快步上前,一把按住他颤抖的肩膀:"别乱动!伤口再裂开,我可不救你了!"

楚安抬眼看清来人,苍白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是您……救了我……?"他气若游丝,额前碎发被汗水黏成缕,却仍固执地想要起身行礼。

舒伯序眉梢微挑,余光不着痕迹地扫向门外。摇曳的烛光里,一道修长的身影静立在门槛处。月光为那人镀上银边,玄色衣袍下隐约可见机械关节的冷光。

"多...多谢..."楚安话未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身躯像风中残叶般颤抖。

"省省力气吧。"舒伯序按住他肩膀,顺手掖紧被角,"两根肋骨断裂,经脉受损,你打算恢复多长时间?"楚安听到这里一下子像个憋了的气球。舒伯序压低声音,"你师父那边..."

"别告诉他!"楚安猛地抓住舒伯序的衣袖,又因牵动伤口倒抽冷气。他慌乱地望向门边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揪着锦被,将刺绣的云纹揉成一团。

舒伯序饶有兴味地回头,与青兰交换了个眼神。后者静立如雕塑,只有眼中符文微微闪烁。

"怎么?"舒伯序转回来,故意拖长声调,"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楚小公子,也有怕师父知道的时候?"

楚安耳尖顿时烧得通红,方才还死撑的气势一下子泄了。他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活像只做错事的小兽。被褥下传来闷闷的嘟囔:"...这次是我鲁莽了..."

"你安心养伤。"舒伯序起身,衣摆拂过床沿,"至于你师父那边,我会去信告知,就说你在我这儿暂住些时日。"他顿了顿,瞥了眼楚安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又补了一句,"放心,不会提你受伤的事。"

楚安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可还没等他松口气,就听见舒伯序转头对门边的青兰道:"这小鬼现在动弹不得,喂药的差事就交给你了。"

青兰眼睫轻颤,符文在瞳底流转一瞬,随即垂首抱拳,金属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声,算是应下。

舒伯序满意地点点头,推门离去。

夜更深了。

露水凝在窗棂上,月光透过薄纱般的雾气洒进来,在床前映出一片朦胧的银辉。院外蝉鸣窸窣,忽远忽近,像极了楚安记忆里的某个夏夜——那时候,他还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和姐姐坐在奶奶家的院子里,捧着冰镇的西瓜,听虫鸣此起彼伏,晚风里都是栀子花的香气。

可现在……

他盯着自己缠满绷带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褥。

——这里不是他的世界。

没有熟悉的街道,没有亲人的笑声,甚至连空气里的味道都陌生得令人窒息。他穿进了一本小说,成了书中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配角。

胸口突然一阵闷痛,楚安猛地咳嗽起来,喉咙里泛起血腥味。

"药。"

青兰的机械手指托着药碗,碗底纹丝不动,漆黑的药汁映着烛光,泛起一圈苦涩的光晕。他的动作精准得近乎刻板,仿佛一件精密的仪器。

楚安盯着那碗药,喉咙发紧。药味钻入鼻腔,让他本就翻涌的情绪更加难以抑制。"我不想喝……"他别过脸,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像是赌气,又像是委屈。

青兰没有催促,只是沉默地收回手,从侧袋中取出一物——一颗晶莹剔透的琥珀糖。

楚安一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这算什么?哄小孩吗?他堂堂一个现代人,居然被当成怕苦的小屁孩对待?可莫名的,那股堵在胸口的郁气散了几分。

"……我不是怕苦。"他低声道,嗓音仍有些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这个世界太陌生,只是他害怕自己再也回不去,只是……有太多的不确定让人畏惧。

楚安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落在青兰的手腕上——那里隐约可见银制的关节,精巧却冰冷。他努力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寻,却只找到零星的片段。

"你叫……青兰?"他试探性地问。

青兰没有回答,只是再次将药碗递近了些,重复道:"药。"

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空洞,仿佛只是在执行命令。

楚安苦笑了一下,倒也没恼,只是轻声道:"舒大夫说,是你带我回来的。"

青兰眼睫低垂,目光始终落在药碗上,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他专注的东西。

烛火摇曳,房间里一时只剩下楚安轻微的呼吸声。

"……谢谢。"

楚安的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

青兰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很细微,几乎难以察觉,像是精密的机括突然卡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如常。他的眼睫抬起,符文流转的瞳孔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映出了楚安的脸。

但也只是一瞬。

下一秒,他重新垂下眼,抬着药碗转身离去。“药凉了”只在床头留下那颗透色的琥珀糖,映照着烛火暖暖的微光。

楚安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人形兵器",似乎并不像表面那样冰冷无情。

楚安(推开门):青兰,我床底下的《霸道师尊爱上我呢》?

青兰(整理衣物):主君说这些有碍修行,被没收了。

楚安(落泪):纳尼?(无骨瘫软)

青兰(收桌子):我有备份电子版。

楚安(惊讶):纳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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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临仙历劫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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