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阳光普照的安静小巷中，头顶是鲜花溢出的小镇人家的阳台，林赛不说上心情如何。

因为任务的难度系数极低，无疑，她现在的心情是轻松的。但是人一旦松懈下来，就会开始胡思乱想。

她是一个劳碌的人，倘若说，眼前没有明确的困难，她就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比如，她盯着一直走在她前面5步开外的艾伦的背影，陷入思考。

她很少和异性组队，从中学时代开始，一直如此。因为，在她眼里，男性并不能很好地区分工作和生活，这是一大隐患。

赛默飞世尔学院不禁止谈恋爱，而这个年纪的男生总是收不住心。她见过不少在训练时吊儿郎当、心不在焉的男哨兵，只靠先天体能优势擦线过关。

要问他们都在训练时忙些什么，主要是电子游戏，还有女人。

在林赛眼中，这就是不专业的体现。把个人情感代入工作的人，指定不靠谱。

世界还是对男性过于宽松了。

这次，之所以选择和艾伦组队，首先无疑是因为他们的匹配率。至于其他的原因，或许，林赛想，她觉得艾伦身上的气质很特别，和之前赛默飞世尔学院的男生都不同——

他很精明，才不会在别人身上浪费感情，因此也不用担心他因私人生活影响任务。

是的，本来，林赛是这么想的。

但自从来了艾恩葛朗特小镇后，她觉得他在越界。

比如莉莉。在这个陌生的可爱的小女孩身上，艾伦做出了些许多余的举动。又比如，在教堂的阁楼上，他的言语也让她略感不适。

林赛在慎重地评估，自己有多大的概率，会为这次组队后悔。换言之，这个家伙，有多大的概率会露出男人那惯有的狐狸尾巴，在任务里玩忽职守，变得不靠谱呢？

艾伦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你怎么一直一声不吭啊？也不问问我们走的方向对不对？”

林赛对上他平静坦然的黑色眼睛，顿时打消了心中的胡思乱想，小跑几步跟他持平，说：“没走错，我看着导航呢。”

是的，多想无益。不要为尚未发生的事情焦虑。

他们穿过一条斜斜的小路，来到小镇东北角——一处地势微高、风常年较劲的山坡地带。这里野草长得恣意，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洒下来，勾勒出起伏的地形与轮廓。

就在前方的山脊下，风车屋安静地矗立着。

那是一座年代久远的砖石小屋，红褐色的墙面在风雨中褪去了原有的光泽。屋顶覆盖着青灰色的瓦片，边缘处生了些苔藓，在阳光下泛出湿润的光。风车结构从屋顶的一侧探出，四片巨大叶扇缓缓转动，吱呀作响，声音断续而古老，像是这座小屋的呼吸。

风车屋背后是一片细长的草甸，被风吹得起伏如波。几株高大的野树立在风中，像守卫似的。小屋前的围篱已经破败，一半倒在地上，几根木桩斜斜地歪着。门前铺着几块不整齐的石板，被野草吞噬了一半，仅剩的路径勉强可循。

看来屋主人很久没打理了。

“这里……就是风车屋？”林赛脚步一顿，环顾四周，“这是我们的第一个任务？”

第一个任务，恰好就是莉莉提出的委托——替她父亲采集止痛的草药。

艾伦看着手里的委托单，语气平静：“莉莉说，她父亲以前腿伤发作的时候，会来这边采一种叫‘白珠草’的植物。长在屋后远山的悬崖边上，花小，叶白，药性麻痹。”

林赛点了点头，沿着石板路朝风车屋走去：“总之，我们先去拜访屋主人，核对任务的细节。”

门吱呀一声打开，出现在门口的是莉莉。

她依旧穿着那件洗得泛白的淡蓝色卫衣，头发扎得整整齐齐，眼睛亮亮的，看到是他们，立刻绽放出笑容。

“你们来了！太好了，前些天镇长说会有外乡人来做义工，昨天碰到艾伦哥哥，我还在想，我提交的请求，会不会恰好是你们来帮忙呢！果然，我的运气太好了~”她打开门，侧身让两人进来，“我爸爸今天腿疼得厉害，躺在床上起不来。”

林赛与艾伦跟着莉莉走进屋里。屋内陈设极为简陋，靠墙的是一排老旧的木柜，抽屉歪歪斜斜，有些已经掉漆。屋顶吊着一盏昏黄的灯泡，光线勉强能照亮屋子的角落。墙上挂着一张已经泛黄的合照，照片里是三口之家：莉莉还很小，妈妈抱着她笑得温柔。

“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莉莉注意到林赛的目光，声音轻轻的，“爸爸说我们是外乡人，是第一代移民。没有亲戚……就只有我们两个了。”

卧室的门半掩着，艾伦轻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声低低的回应。他推门进去，不久后又退出来，脸色有些凝重：“林赛，你是医学生，你来看一下。

卧室门半掩着，一股潮湿、混合着药草的气味扑面而来。

林赛俯身蹲在床边，熟练地检查着病人的足部关节：红肿、发热、明显压痛，尤其集中在左脚大拇趾的跖趾关节。中年人脸上写满了痛苦，额角微微冒汗。她轻轻翻看了旁边床头摆着的一些干草药，皱起眉头，又问了病人几句话。

“怎么样，我感觉并不是普通的关节炎吧？”艾伦在身后问。

林赛站起身，用一贯简洁肯定的语气说：“是痛风。典型的第一跖趾关节发作。”

“不是风湿？或者老伤复发？”莉莉的语气里尽是担心，转头责备父亲，“你看看你，早让你去卫生院看了，非要省钱！”

林赛摇头：“不对，风湿不会表现得这么急性，而且也不局限在这个部位。他说以前也发过，最近他饮食又不太注意，很容易复发。”

她顿了顿，看向艾伦，神情多了几分严肃：“止痛药只是应急处理。如果不降尿酸，控制高尿酸血症，这病还会反复发作，甚至导致肾损伤。你看他的药柜——连最基础的非布司他或苯溴马隆都没有。”

艾伦沉默了几秒。

“他不肯去医院，”莉莉低声说，“连看都不去看，跟别说买药了，那里的药都贵……他想自己扛过去。我觉得不行，问了他的医生老朋友，说是有种草药还管些用。我就想出去采草药，但是那些草药长在悬崖边……所以我想着……警察局不是接受委托嘛，就写了张单子，如果有人能帮我们去山那边采药，就太好了。”

“他扛不了太久。”林赛说，“这不是光靠几株草药就能解决的事。”

她环顾了一眼破旧屋内，再看看床上那瘦弱的男人——他的脚肿得像个小皮球，连稍微动一下都会疼得吸气。

“总之，事已至此，莉莉的办法是对的，”她轻声说，“既然医院的药贵，我们就想办法帮他解决。”

“你意思是——”

“分头行动。”林赛做了决定，“一个人去后山崖边采‘白珠草’，先缓解他的疼痛，另一个人去镇上的医院找降尿酸的药。”

艾伦点点头：“我去采药吧。”

林赛也点头：“小心点，山路不好走。至于降尿酸的药，我相信，是个医院都会有的，你不用担心我这边。”

然而事情并不如预期顺利。

两人简单分头行动后，林赛找到了镇里的小医院。

镇医院是一座老旧的建筑，青灰色的石墙布满了岁月斑驳的痕迹，门前的木牌已经褪色，只能隐约辨认出“艾恩葛朗特镇综合诊疗所”几个字。推门进去，一股消毒水与霉味混合的气息扑鼻而来。

大厅内摆着几把褪了皮的铁皮椅，边角都被磨得卷起，旁边是生锈的输液杆。墙上贴着多年前的健康宣传画，颜色已经泛黄起卷。

接待台后是一个戴着老花镜的护士，一边打毛线一边懒洋洋地抬眼看人，似乎每个走进来的人都打扰了她的午后时光。

林赛沿着狭窄的走廊穿过几间空荡荡的诊室。地板吱嘎作响，白炽灯在天花板上“嗡嗡”闪动，显得整个空间更加冷清而陈旧。

找到药房了，这里比她想象的还要简陋：前台是个老木桌，药房里堆满了泛黄的药盒和不明用途的瓶瓶罐罐。她找了一个看上去像药剂师的年轻人询问。

对方说：“降尿酸的药？非布司他？苯溴马隆？从来没进过，也就课本里讲到过。我们这儿最多开些止疼药和草药膏。”

林赛反复说明病人的情况、病情的紧急程度。药剂师在柜台后面翻找了好久，但回应依旧是无奈和摇头：“降尿酸的药我们这里真没有，这几年都没人进货嘞。”

林赛忍不住皱眉：“那附近还有哪能找到？”

对方挠挠头，说：“我也是外地调剂来这里上班的，在这呆了没几年，真不太清楚。”

她还是不甘心，来到了最角落的一间储藏室。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药剂师正在清点陈年药瓶，闻言后抬起头，打量了她几眼：“姑娘，你是外地来的吧？”

“是。”林赛点头，“我是医学生，在这里实习。风车屋那边有个病人是重度痛风，必须用降尿酸药控制。”

老药剂师沉吟片刻：“哦，是詹姆斯吧，我早就让他少吃点羊肉了……不过呢，我们这镇子，的确没有你要的药。我之前给他推荐一种草药，就在悬崖边长着，还是有些降尿酸的作用的，就是不好采集。”

“这个药长期吃真的没问题吗？”林赛紧张起来，“我思来想去，还是得获得一个合理稳定的长期药源……实在不行的话，我只能问大部队找医疗组。但是，说实话，随行医疗组会准备降尿酸药的可能性很小，这不是年轻人出任务常用的药。”

老药剂师沉默了片刻，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与神秘：“地下城，你去找找看吧。”

“什么？”

“地下城，听说那里面什么稀罕药材都有，甚至连传说中的‘龙血草’都能买到。”

林赛蹙眉：“地下城？你是说……就在这个镇子附近？请问要怎么走？”

“你来得不久，可能还不知道……其实镇下就有个地方——叫地下城，那边什么稀奇玩意儿都有。但是嘛，我不知道怎么进去。”

“这么玄乎？可是，老先生，你也是在这儿住了一辈子了吧？你真的不知道具体怎么走吗？是不是当地的黑市呀？所以你们不方便说？没关系的，我们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别的多余的事情，我们保证不多嘴。”

他咧嘴笑了笑，意味深长：“这我可没骗你，我真不知道。老詹姆斯也是我的朋友了，我会不为他想办法吗？没人知道它是不是黑市，反正进出的人不多。只有镇里那些老贵族知道入口在哪。对我们这等普通人来说……那是传说。”

林赛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动弹。走廊尽头，一盏白炽灯“噗”的一声熄灭，光线暗了一截。她望着手中的空药袋，感觉肩头的任务仿佛在这一刻沉重了数倍。

最讨厌和老贵族打交道了。

哪里的贵族都一样。

外头起了风，医院陈旧的木窗摇晃作响，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低鸣。

她知道，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了。本以为只是个简单的止痛草药委托，却牵出了一个是否存在还存疑的地下城，以及当地势力……

老药剂师眼神有些回避：“姑娘，我劝你谨慎考虑。这么多年，不少外乡人来旅行，听说这个地下城，都想试一试。但是，没一个人成功。只有镇上的老家族才知道入口在哪，怎么进去、怎么出来，都是他们守着的秘密。其他人知道了……也不见得回得来。”

林赛的眉头紧紧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