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硫磺的腐臭气息。

林赛的防毒面具过滤系统立刻亮起黄色警示灯。她透过弧形面罩望去，地热管道源头处蒸腾着气雾，在探照灯照射下如同某种活物般蠕动。

地热管道是由钛合金焊接的，包被着双侧套管和真空绝热层，绝热层表面覆盖着一层硫磺结晶，像无数细小牙齿咬在金属上。

查尔斯举起辐射检测仪，表盘指针剧烈跳动。

“辐射值超标317%，”他声音平静，转头对两个治安官做了个驱赶手势，“你们可以走了，要监视也至少退到安全线外。”

六号已经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身边的七号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俩自从下到地热源头后，黑面具外又套着防毒面具，看上去快要被憋死了。

六号面具下的呼吸声变得急促，不自觉地后退两步，靴子踩在渗出的地热液上发出嗤的声响，转头征求七号的意见。

七号强撑着没动，说：“这不合规——”

“闲着也是闲着，”安东尼奥打断他，“不如去准备我们要的物资清单。”

七号声音高了八度：“还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查清楚原因呢，怎么就提前帮你们兑现？”

艾伦正在帮林赛检查氧气罐的真空密封阀，手指在林赛肩带间灵巧地滑动。他闻言抬起头，防毒面具后传来温和但不容置疑的声音：“放心吧，相信我们。把检测设备留下，你们就可以走了。”

七号犹豫地看向管道深处，最终点了点头，拽着六号往后撤：“晚上我们在锈纹旅馆等你们回来检查进度！”

两个治安官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他们走了。”林赛确认道，她的感知已经开启了强化，像一张无形的网，“现在可以自由说话了。”

安东尼奥说：“林赛，你先感知一下，到底是哪里的动静。我们确定了方位后再上管道，摸索一遍。”

巨大的金属管道呈暗褐色，顶部铺设检修步道，从强度来说，承载四个成年人绰绰有余。但其表面覆盖着一层结晶，在头灯的照射下闪烁着诡异的荧光，看上去不太方便落足。

艾伦立刻站到林赛身边，摘掉防护手套，拉住她的手，顺便低声提醒她：“别太逞强了。这里的环境会影响感知。”

林赛点点头，将另一只戴着防护手套的手，贴在了离自己最近的管道侧壁上，闭上了眼睛。

她在感知振动。剩下三个人静静地等待着。

她终于把手缩了回来，说：“有不规则频率的杂音，听上去像脚步声。但是忽隐忽现的，大部分时候听不到。”

查尔斯问：“脚步声？在管道上方？具体在哪个位置？”

林赛说：“定位具体位置对我来说太难了。不过，只可能是管道外，管道内的温度太高了。什么生物都无法存活。”

“那不一定，”艾伦说，“我在书里看到过一种名为地心蟑螂的生物，它们可以在海沟和地裂深谷里生存，耐受150度的高温。”

“地心蟑螂？真的假的？”林赛的声音在面具后面闷闷的，也懵懵的，“哪本书啊？这么猎奇？”

“《80天地心环游记》。”

“你小子！那是科幻小说啊！”林赛差点没忍住抬脚踹他。

没想到他精准预判了她的动作，闪避到了她身后。

“喂喂，我只是看你太紧张了，想讲个笑话嘛。”艾伦在面具后面笑了笑，“你一直都是很容易紧张的性格不是吗？我之前就提醒过你了。在战场上，你这样高度紧张又爱逞强的哨兵可是很容易暴走的。我可不希望我优秀的搭档突然失控。”

“谢谢关心。但是你我都没上过战场，你怎么一副很了解前线的样子？别又是小说里看来的吧。”

听到“前线”二字，查尔斯立刻绷紧了身体，他不由得望向艾伦——如果艾伦·克劳德真的是旧友卡莱尔的儿子，确实该是从Q星大战中死里逃生的幸存者。

但那会儿他应该尚在襁褓，什么都不知道。

只见艾伦若有所思地沉吟一会儿，随后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是啊，从出生开始就刻在我的记忆里呢。毕竟我可是优秀的向导。”

安东尼奥打断他们：“好了，抓紧时间。看来我们还是得上去，把管道都走一遍。”

他说着，把一管防静电凝胶扔给查尔斯，大家纷纷在手套上涂抹。

“我先收集一下这些沉积物。”林赛蹲下身，用采样器刮取了一些矿物。

四人拟了一个队形向前推进。林赛在最前面追踪定位，艾伦紧随配合她，查尔斯居中，负责在每个管道焊接处启动探测器，检测设备故障。安东尼奥殿后，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双层套管无破损，”查尔斯快速读取着屏幕的数据，“外层管氮气压力正常，内管温度落在正常区间。”

探测器传回的影像证实了他们的猜测——真空绝热层下的管道里只有静静流动的岩浆，没有生命迹象。

“又不是管道故障，”安东尼奥自言自语，“能是什么呢？”

突然，林赛的身体猛地绷直，防毒面具后的双眼骤然睁大。

“振动源在西北方向，约400米处。频率不稳定，间隔在7到15秒之间……又消失了。”

她像嗅到猎物的猎豹般窜了出去，速度快得在钛合金管道上踏出一串清脆的金属颤音。

艾伦试图跟上她，却在追赶时踩到一处结晶斜坡，整个人向前滑去。

下方只有一层防护意外摔落的铁网，真摔下去，不知道人会变成什么样。

查尔斯闪电般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回检修步道上的安全区域。

只听查尔斯语气平和地劝他：“林赛是哨兵，平衡能力和体能都比向导强，你没必要时刻跟着她，关注她。任她去吧。”

艾伦揉着被攥痛的手腕，向查尔斯点头道谢，转头向前稳步小跑，心里却在想，这个认识才没几天的老头，似乎挺关注自己的。

等他终于赶上林赛时，她正单膝跪地，指尖在面前的管道壁上摩挲。

看来这就是刚刚发出声响的位置，但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可疑生物。

林赛转过头，示意艾伦也过来看看。他在她身边蹲下，循着她手电指向的方向看去——管道的硫磺结晶层留下了零星的爪痕，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忽略。

“看来真是动物。”艾伦用手指刮了刮那些痕迹，“有动物顺着管道上方在爬行。现在不见了。”

查尔斯蹲下身，手指丈量着爪痕的间距：“硫磺层太脆了，这个爪痕很模糊，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看步距，体型不会很大。”

“是的，”林赛补充道，“听上去行动也比较灵活。”

林赛的五官感应仍在留意四周，但那生物似乎完全消失了踪迹。她摇摇头：“我们这样追不上。得回去找六号和七号要两台航拍器，从管道首尾同时逼近。”

她站起来，拍了拍沾满硫磺结晶的裤腿：“否则以我们的速度，要抓到这么灵活的动物太难了。”

艾伦望向幽深的管道尽头，说：“今天先回去吧。既然已经找对了方向，事情很快就能解决，明天再做也不迟。”

锈纹旅馆大堂。

硫磺的气味还残留在防护服上，四人推开旅馆大门时，风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老板娘阿枫正擦拭着柜台，闻声抬头，目光扫过他们沾满结晶的靴子，叹了口气：“今晚住店的话，我们这儿热水只供应到十点。”

没想到，六号和七号已经等在大厅里。他们脚边堆着几个鼓鼓囊囊的麻布袋，显然是按照约定采买回来的物资。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站在他们身旁的第三人——同样戴着漆黑面具，披着黑斗篷，只是身形更为瘦削，面具边缘隐约露出几缕灰白的发丝。

只听六号对他说：“你不是在休病假吗，又来上班啦？”

“阁下也是治安官？”安东尼奥挑眉。

“我是五号治安官。”五号微微颔首，声音比六号七号更加沙哑，“领导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并决定通融，但唯独有一件事——同行中来自诺克家族的查尔斯公爵，明天一早，请您带着物资返回地上。剩下三个人继续完成管道勘测任务。”

“理由？”查尔斯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视线牢牢锁定在五号的面具上。

“没说。”五号耸肩，斗篷随着动作簌簌作响，“不过我想，以剩下三人的实力，继续勘测管道不成问题。阁下也可以尽早把物资带给地上的人。”

安东尼奥眯起眼睛，看来五号很熟悉每个人的背景，已经调查过了他们的能力。那人面具下若隐若现的下颌线莫名熟悉，但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和艾伦都不约而同地试探——五号的精神屏障严密得反常，不同于六号和七号，看来是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向导。

安东尼奥放弃了，转身对六号和七号说：“今天我们已经查了个□□成了，追踪到生物痕迹，应该是动物在管道上方爬，才弄出了怪声。不过，这个动物很灵活，我们需要设备辅助才能追到它。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航拍器？”

六号闻言兴奋地说：“太好了！明天带你们去找唐克斯，他改装的航拍器是一流的。”

七号也点头附和，面具下的声音带着少见的轻快。

五号却已走向大门，只留下一句：“明早六点，我们会派人护送查尔斯公爵返回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