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往事下酒

“是。”萧珩没想到秦晚棠一下子就猜到了,先是有些诧异,随后才接着道,“别看我阿兄平时一本正经,像个冷面阎罗似的规矩得要命,可他偏偏就喜欢吃甜的。”

“当时我还小,有很多事是听我二哥说的。我阿兄那会体弱,每日总要吃很多滋补的东西,我娘又时时看着他,就算我娘不在身边,也会吩咐别人盯着他,不敢让他离开视线。”

“吃的东西上,我娘也极其注意,不敢让他乱吃。但是小孩子哪有不喜欢零食的?我阿兄最喜欢吃龙井茶糕和酥糖,我娘不让吃,我二哥就偷偷给他送,因为这个,我二哥还挨了几次打。”

“以前我阿兄在家的时候,我娘总是不让他吃那么多甜的。可是等后来,我阿兄去了边关,我娘每次上街总要买些龙井茶糕和酥糖回来,买回来就是便宜我们,但我们吃的时候,我娘也总是念叨,这是阿兄最喜欢吃的。”

“我阿兄每次从边关回家,我娘都给他带上许多,酥糖还好,龙井茶糕不能久放,也带不了多少。不过有时我娘也会让人给他捎些过去,恨不得把整个盛京的蜜饯干果点心酥糖都给他送去。”

秦晚棠听着,手指轻轻扣着酒坛口,唇角却缓缓漾出一丝浅笑。

她仰头灌了口酒,借着灯下微弱的光,看见坛口残存的酒液泛着琥珀色的光,像极了边关落日映在酒水中的颜色。

顿了顿,萧珩才开口问,“公主,你知我阿兄喜欢吃甜食,是不是见过他在军中吃这些?我娘每次托人给他捎东西,还总怕他收不到呢。”

秦晚棠垂眸看着地上油灯的火光,风吹进酒窖,灯光微晃,映得她眉目也软了几分。

她第一次见萧璟随身携带酥糖,还是在平凉城中办事的时候,路上遇到一对孤儿寡母,孩子哭得厉害,萧璟拿了一块酥糖给那孩子。

平凉战乱多年,百姓生活凄苦,那孩子是第一次吃糖,他馋的口水都流下来,却又吃得慢吞吞,那模样像是生怕吃完了,就再也尝不到甜。

她心想这孩子这一次吃到糖,下一次吃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甚至于这么战乱动荡,孩子是不是能平安长大都不知道。

萧璟见她怔忡,也给了她酥糖,自那以后,他时不时地就会塞给她几块酥糖。

她微微勾了勾唇,“平凉城商贩极少,就算有,也大多都是卖米面粮油这些必需品,你阿兄确实偶尔会拿些点心出来跟大家分食。大家都笑他像个姑娘一样喜欢买这些,可笑归笑,吃的时候谁也不嘴软。”

萧珩听着,眼里泛起亮光,“听起来,我阿兄人缘应该也很好。”

秦晚棠点点头。

萧珩又道,“我阿兄第一年从平凉回来,给我们讲边关的趣事。有一次讲到他出战的事,说他带着一小队人马去探情报,不料遇上了北胡的一支军队,他们差点被俘。不过后来他利用地形优势,把对方引入山中,还重伤了北胡军的将领,打乱了他们本来的部署。但他也受了伤,养了足足一个多月。”

“当时我们听得热血沸腾,都缠着他再讲讲细节,觉得他机智又很英勇,就像是话本子里的那些英雄。可我娘却在一旁哭,说差一点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我阿兄了。”

说到这里,萧珩垂下眼,声音也微微低了些,“从那以后,我阿兄回来,就不怎么讲他在边关的事了,就算是写信,也是报喜不报忧。哪怕是我们问,他也都不说了。所以其实他在军中的生活到底如何,我们也并不是很清楚。”

“以前还想着,等战事结束,等我阿兄回来,等他彻底脱下铠甲,等他再也不用去边关不用上战场的时候,就有足够的时间坐下来给我们讲这些事情。哪知道……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公主,你能再给我说说我阿兄的事么?”

他说完之后,却不见秦晚棠再说什么,抬眼去看她的时候,见她已经倚着墙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说了这一会,她身边的酒坛已经差不多全空了。

这些天她赶路回来,舟车劳顿,大概是真的累了。

萧珩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但是就算是想送她回去,他也不知道该送她去哪。

只是这酒窖里多少还是有些阴冷,在这里睡一夜肯定要着凉。

犹豫了片刻,萧珩才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地盖在她身上,然后悄悄地离开了酒窖。

脚步声远去,秦晚棠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下,再睁开眼,眼里蓄了许久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军中太忙,她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静静地坐下来,专心地去回忆萧璟。

有时候以为有些记忆已经模糊了,可突然想起来的时候,又仿佛那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清楚到她依旧记得他的一颦一笑,他穿的衣服上绣着什么图样,他说话的语气,甚至连那天的天气都记得。

可偏偏身边就再也没有他的气息了。

秦晚棠轻轻叹了一口气,重新闭上眼睛。

*

二皇子府内,书房之中茶香袅袅。

秦征倚坐于檀木太师椅上,执盏慢饮,茶汤碧绿澄清,轻轻一抿,淡淡的龙井香气便在唇齿间浮开。

桌案前,下属低声禀报,“也不知养心殿里都发生了什么事,但大概是不太愉快,长公主前脚刚到坤仪宫,梅内相就着人送了膳食过去,那膳食一口未动,全都倒了。”

“虽然说在养心殿,长公主伤了梅内相,但看局势,她未必就占了上风,不然也不能当众掌掴太子了,显然是因着昨天的事,教训太子向梅内相示好呢。”

“只可惜梅内相也没领情,割了几个东宫言官的舌头,做了梅花糕送给长公主。大概是长公主示好,梅内相没领情,她恼羞成怒,所以双方才在宫门口动了手。”

秦征闻言轻笑,将茶盏放回案几,“我那太子弟弟,可当真是天真。”他语气懒散,眸底却透着一抹讥讽,“昨日率人在城外接人,还真当是那些人为了他好。他要去接,独自一人前去,梅内相未必动怒,带了那么多人,那不是公然打梅内相的脸?”

下属不由低声问,“可二皇子你也去了,梅内相那边……当真不会有所芥蒂?”

秦征神色淡然,语气从容,“昨天去的那些人,可没一个是我的人。彼时他们邀我同往,我不过顺水推舟,做个兄长之礼。他们以为在城外说话,梅内相就不知道了么?”

“那席间的言辞,梅内相只怕早已知道得清清楚楚,自然也晓得我数次劝阻他们莫要妄言……只是好言难劝该死鬼。放心,梅内相不会迁怒到我身上的。”

他说着指尖轻轻地叩着桌面,“我就料到秦晚棠和梅内相会撕破脸,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既如此……”他眸光微敛,笑意却更深,“倒是省了我不少力气。”

“你找人往皇后那边递句话,就说,明日我约了秦晚棠,准备替她挑一匹‘好马’。”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良驹配贵人——得好生挑挑,莫叫长公主失了颜面。”

话落,他抬手再饮一口清茶,唇角含笑,眼底却尽是锋芒。

*

第二日午后,秦衍身边的侍卫来萧府唤萧珩出去,有太子出面,萧珩自然不需要再继续在祠堂罚跪。

他简单地洗漱后,换了身衣服,就随侍卫匆匆出了门。

秦衍已经骑着马在城门处等他,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才开口道,“若不是我着人去叫你,你怕是还要在祠堂跪着吧?”

萧珩顺势一笑,“感谢太子救我这两条腿了。”随即他便挑眉问,“可我听说你好像被长公主禁足在东宫,你怎么出来了?”

秦衍长叹一口气,“母后解了我的禁足,她听说我二皇兄约了皇姐,说是好像要给我皇姐塞人选驸马,母后心急,就让我赶紧去看看。”

萧珩拧了拧眉,看着秦衍脸上依旧隐约可见的指印,“可是……长公主见你出宫,怕是会生气吧?”

“所以才叫上你啊。你鬼点子多,一会见了皇姐,还得你帮我圆场。”秦衍面露难色。

萧珩琢磨了一下,“长公主才刚回京,皇上又病重,二皇子再不择手段,应该也不会这个节骨眼上往长公主身边塞人吧?”

“我也是这么说,可不知道母后哪来的消息,说是千真万确,唠叨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只能走一趟了。不过以我二皇兄的性子,确实也是什么荒唐事都干得出来,走吧,先去瞧瞧。”秦衍说完便策马往城外走。

萧珩只好跟上去。

二人最后停在城外的一处马场。

此处马场,萧珩并不陌生。京中名门贵胄想要买马,十有**都要先来这挑一圈。这里所养皆为名驹良种,驯养精细,价比金贵。

萧珩微微皱了下眉头,“二皇子给长公主塞人,为什么要来马场?”

秦衍也摸不清头绪,只能轻轻摇了摇头。

走到门口,马场里的人也迎了出来,秦衍也算是马场的常客,马场的人正要行礼,就被他抬手制止,“不必多礼,二皇子可在马场?带本宫去见他。”

马场的人闻言脸上漫出几分难色,“太子殿下,二皇子确实是在马场,只是……二皇子今日带了贵客来,吩咐不准任何人打扰,这……”

“本宫知道。”秦衍了然,“那位贵客是本宫的皇姐,你尽管带本宫去就是。”

马场的人并不认识秦晚棠,但是长公主归京的事是众所周知的,秦衍这么一说,马场的人也知道了那位贵客的身份,忙躬身领命,带着秦衍往里面走。

秦衍便接着问,“二皇子还带了别人来么?”

“没有了,只有二皇子和那位贵客。”马场的人如实回道。

秦衍拧起眉,转头和萧珩对视了一眼,“我这二皇兄又在玩什么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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