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后,蝴蝶越来越少了,林归光偶尔能在回宿舍的路上和教室的窗台边上看见一两只蓝色的蝴蝶,还有白色。
张赤云很喜欢给她叠千纸鹤,山茶花开的旺的时候会绑上个一两只,山茶花逐渐凋零后,就只是千纸鹤了。
但是她总是叠得很用心。
又一节精疲力尽的一天理综大杂烩后,林归光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一具僵尸了。
好在一出教室就看见了张赤云,还有她手上捧着的一个保温杯。
张赤云把保温杯递给林归光:“回去把这个喝了。”
林归光接过杯子,轻轻摇了几下:“这是什么?”
“热奶茶,里面加了些缓解疲劳的药材。”
林归光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还挺贴心的嘛。有的人只是表面冷了一点。
今天的路没有路灯,因为今晚要电路维修,学校提前停了路灯的电,所以一路上都黑漆漆的。
林归光不由地握紧了衣角。
她讨厌漆黑的环境,虽然旁边有令她安心的人,但是真正融入到黑暗中时,她还是会感觉自己孤身一人,没有一点依靠,只能被黑暗一点点吞噬。
林归光下意识地向张赤云靠了靠,张赤云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也向林归光靠近了一些。
林归光抓着自己的衣角,她不想透露出自己对黑暗的厌烦,但这时,她感觉抓着衣角的手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她偏头看向张赤云,但是看不太清,张赤云似乎没有转头,只是用手轻轻碰了她一下。
张赤云先是用手贴着林归光三手背,然后下移勾起了她的无名指,握在手里。
她的手很凉,林归光依稀还能感受到她手心的纹路,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逐渐安稳了下来,厌烦的情绪也渐渐消去。
于是林归光张开手反握住了张赤云,后者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了力道,任由她握着。
来到宿舍门口有光的地方,林归光放开了张赤云的手,她笑着转过头对张赤云说了一句:“谢谢啊。”
谢谢你帮我克服了黑暗。
张赤云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回到宿舍里,简言立马冲了过来,拉起她的手说道:“林大小姐,你们已经好到牵手了吗?感觉故乡的百合花又开了,我可以磕你们俩吗?”
林归光嫌弃地抽出手说道:“说些什么啊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别掩饰了大小姐,我都看到了,你们都牵手了。”
“好朋友牵个手怎么了?还有,你视力那么好?黑成这样都看得到?”
“好磕,冰山大美人和傲娇大小姐,啧啧啧。”
眼看着简言越说越不对劲,林归光赶紧打断她:“停停停,你说些什么啊?我们就普通朋友而已,别乱说了让人误会。”
“我总感觉张赤云她故意接近你是因为想追你,你看,她为什么要主动和你说话,又主动要求你给她补课,肯定是对你有意思啊。”
林归光沉默了一瞬,简言说的似乎有点道理,但是……
“好朋友结交前不也是这个流程吗?哎呀你啊别看谁都像情侣,看什么都像八卦,真的是。”林归光嫌弃地推了推一脸“磕到了”的简言。
深夜躺在床上,林归光脑海里不断重复着简言的话,还有那天张赤云说的山茶花的花语。
但是不管怎么样,张赤云总归是有白月光的,而且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很想念她的白月光,怎么可能会突然放弃白月光来追自己呢?
想想也不可能!
算了还是不要自作多情,免得最后搞不好把这个朋友给失去了。
这样一想,林归光感觉轻松了很多,虽然心里莫名感觉堵着点什么,但是她不想在意那么多了。
2.
又是一个平静的下午,下课铃响起,林归光伸了个懒腰,还有一节课就可以去吃饭了。
她要饿死了。
“出去外面透个气吧。”简言理了理书然后说道。
“行。”
两人慢悠悠地走出教室,看见了秃顶的丁主任在和一个学生说着什么。
那道身影背对着她们,但是林归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
丁主任似乎在交代着数学竞赛的事情,张赤云时不时点头几声,丁主任看交代得差不多了,就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张赤云这时也转过身,看到了站在走廊里的林归光两人。
她愣了一下,随后朝她们走来。
“怎么了吗?”张赤云低头看着她。
“没事,我们出来透透气。现在准备回……”
林归光还没说完,简言就嬉皮笑脸地说了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哈。”随后一溜烟跑没影了。
这个人,又来。
回去一定要好好收拾她一下。
林归光尴尬地笑了笑,然后随口说道:“这个天挺好看的哈哈。”
张赤云偏头看向天空,林归光这时才发现,今天的天空飘满了火烧云,一层一层的云铺满了火红的天空。
张赤云似乎勾了一下嘴角,然后说道:“是挺好看的。”
林归光抬起手,伸向火红的天空:“要是能摸到,这个手感肯定很好。”
张赤云也抬起手对向天空,淡淡的眸子也被印成了红色。
这时,一声清脆的掉落声响起,林归光不自主地看向地面,发现是一枚胸针。
只是这个胸针怎么越看越眼熟……
她也有一个胸针,是小时候的那个男孩送她的,她的那个被她放了在书包里,那么这个掉出来的就是……
“张赤云,这是你的胸针吗?”林归光捡起胸针,看见张赤云一瞬间刷白了脸色。
“你……不会是……”林归光惊讶地看着她,试图把眼前的这个充满英气的大美女和记忆中的那个男孩联系在一起。
张赤云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踌躇了半晌也没有开口。
周遭似乎没了喧嚣,只有两人默默的对望。
上课铃在这时突兀地响起。
张赤云轻声说了一句:“待会儿说。”随后便匆匆转身进了教室。
回到座位上,林归光仍然没能从刚刚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她看着桌子上的课本发起了呆。
就连简言连续喊了她好几声她也没听到。
直到简言用力戳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啊?中邪了?”
“没有,想起一些事情。”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刚刚我丢下你跑了生气呢。”简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后长吁一口气。
“简言,你说,会不会有人小时候看着像男孩子,长大以后变成大美女的?”
“哈?”简言疑惑地看着她,随后思考了一下说:“可能,小时候留的短发,加上没长开,长大以后就长开了呢?”
林归光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是,林大小姐你到底怎么了这是?”简言担忧地问道。
林归光没有回答,低着头发起了呆。
放学铃响,林归光这才晃过神来,她走出教室,看见和往常一样倚在教室外的张赤云。
两人沉默地走进食堂,沉默地吃了饭。
其实林归光只是不知道好怎么开口,毕竟小时候的事,她记不清了,而且她不知道要怎么问。
问她为什么小时候看起来像个男孩子吗?还是问她后来过得怎么样?这些好像都不太合适,所以只能等着她开口。
但是这人貌似不愿意开口的样子。
饭后来到钟楼底下,林归光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主动开口,就听张赤云低沉的声音响起:“七岁那年,我们是邻居,也是朋友。可能在你的记忆里我是个男生。”
林归光瞥向地面,这个被本人猜到了未免有些尴尬。
“我那个时候剃的短发,你那样以为也正常。你是我那时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能好好对我说话的人,我很希望一直是你,但是后来你搬走了。”
张赤云低了低头,汹涌的情绪在她的眼中翻滚。
“还记得我送你的胸针吗?”张赤云拿出自己的胸针放到她面前。
“嗯,它一直都在的。”林归光说着也拿出了胸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她不由自主地从书包中拿出了自己的胸针放进口袋里。
看着两枚一模一样的胸针,张赤云淡淡地说:“这是配对的胸针,是我妈妈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啊。”林归光低呼了一声,然后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你……”
张赤云打断了她:“对于我来说和普通胸针没什么区别,但是你如果觉得贵重,那我送的就值了。”说完居然还狡黠地笑了一下。
这种煽情的时刻居然还诈她一下。
林归光鼓起嘴瞪了她一眼。
“所以,你后来,也搬走了?”
“嗯,我去了外省,上了初中后又回来了。”
“为什么?”
“你那天问我我就回答过你,因为不想在那里待。”
“哦。”林归光点点头。
“你会生气吗?”
“啥?”林归光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你会因为我没一开始就告诉你而生气吗?”
“不会啊,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林归光冲她笑了笑。
张赤云似乎松了一口气,身体放松了下来,她抬起一只手撑住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也恢复了和往日一样的清冷。
她似乎总是这样,只会在特定的时候流露出情绪,其他时候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谁也不能轻易地窥探到她的内心,那层冰冷的外壳就像一层屏障,将外界种种的人和事、好的和坏的通通都隔绝开来。
林归光鬼使神差地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按在张赤云的嘴角上,然后微微往上扬了起来。
张赤云没有躲,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林归光松开手,对张赤云说:“多笑笑嘛,你笑起来很美的。”
张赤云沉默着没有说话。
清凉的秋风缓缓吹着,不知名的情愫在少女心中慢慢生根、发芽。
一只蓝色的蝴蝶飞过来停在张赤云的肩膀上,张赤云低头看了一眼蝴蝶,突然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说起来,蝴蝶出现的时间挺巧的。”
“什么?”
张赤云摇了一下头没回答。
“行了林老师,给你解惑了,开始讲今天的题吧。”
煽情结束后又要折磨她了……
不愧是寒冰射手。
解开疑惑后,林归光心情明显变好了很多,语气也轻巧了不少。
蝴蝶飞来又飞走,最终融入了漫天的火红中。
晚自习时,林归光看着窗外越来越浓的夜色,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空,好像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呢?
她脑海里浮现出张赤云的脸。说实话,她很想多了解了解张赤云的过往,看看能不能找到她对人那么冷淡的原因,也想试试能不能解开她的心结。
但是张赤云的屏障太牢固了,她似乎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过往,以及她的创伤。
她突然有了去问普曦的冲动,或许她知道呢?
“你把我单独找来就是问这个?”普曦看向远处不知情的张赤云。
“嗯嗯。”林归光用力点点头。
“你应该还记得她小时候被她爸家暴的事情吧?”
林归光有这个印象,因为那时的张赤云常常在她父亲酗酒要开始家暴她时跑到林归光家门口,然后被林归光带回家。
“都是因为这个吗?”
“不完全是。”普曦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张赤云肯定也不会想让我和你说,但是既然你问我了,那我就告诉你吧。”
“张赤云很小的时候她妈就把她给抛弃了,她一直跟着她爸,你也知道的,她爸会家暴她,她七岁那年你来到她生命里,给了她光,然后又走了。”
“后来她也搬走了,去了一所很垃圾的初中,我和她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那所初中里什么人都有,张赤云因为没有妈妈,父亲也不爱她,从来不参加需要家长出席的活动,还会把她打得一身伤,所以她被那些烂人给校园霸凌了。”
普曦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后来她在那边上了高中,也他妈的不太平,因为胸针被一个混混抢了,就把那个混混揍了一顿,揍得挺严重的,后面你懂的,那种学校一般都欺负没有家庭背景的人,所以她就被开了。”
“总之,她受了很多……不好的待遇吧,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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