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本来说笑的氛围渐渐凝滞。沉默半晌,我问:“你还真会算命啊?”

“要看怎么样才算真了。”

“你问卜是假,此事有隐情是真。”这一件事我说得笃定。

前两天我闭门忙公务的空隙,已经想过陈捷的事了。

如若陈捷真的能预知系统世界未来,他就不该出任梁国的太史令。

按照原书描写,梁国可没两年就该灭国了,我想不明白,一个能掐会算的天师,为什么心甘情愿跟着一家快倒闭的企业干,还一直干到公司高层老板小秘的位置。

“惭愧,臣的本事的确算不上正传。”陈捷倒不隐瞒。

我无心和他扯怪力乱神的幌子,干脆直截了当问起另一个正题:“对了,皇陵一事,陛下最终如何抉择呢?”

“定在江左一带。”

江左,那就远了。

“多谢陈大人。”不管此事是顺水人情卖了我个方便,还是他确实有意帮了我一把。的确算火中送炭。

陈捷眨了眨眼,月光在他的脸颊投下睫毛的阴影,“说来臣为了劝服皇帝,废了好一番口舌呢。皇帝也不再想着河西了,不知道……公主可否放宽了心,千万莫要把河西的山头踏平。”

“为什么?”

清秀青年收敛了笑意,端坐在竹凳看我。整个人算不上太温柔,却润着一层光,如山涧流水。衣衫丝薄散开,是山头萦绕的行云,眸子深不可测,是谷底的深渊。

“臣自年少修心养性,从未想过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其实河西才是臣的故土,臣早年在河西山上修行,才被先太史令选中,步步到了太史院中。”

“你也是河西人?”我意外,忽而又想到什么,“我看过河西县志,几年前出过一位道人弟子。”

“那大概再无旁人,就是臣了。”

从仵作讲述陈年旧事开始,我就觉得反常。但一开始也并没有将诸多因素联系到一起,直到这一刻,如醍醐灌顶啊。

本书的细节很简陋,太史令也并非书中的重要角色,按理并不该有如此丰富的背景事件。可是事实却已经摆在那里。

“陈捷,”我说,“和本宫说一说。”

【叮咚】“主干,”公关突然喊了我一声,“小心。这事情有问题。”

“这个世界已经很有问题了。”我笃定道,“我有自己的判断。”

乌啼嘈切,树影婆娑。

陈捷将风吹散到脸颊的碎发重新抚平,对我说:“六年前河西出过一件异象。”

……

马蹄铁凿在车道的土路上,与碎石子碰撞发出躁动的杂音,脚下的路快速地倒退,变成一条除月光以外什么也看不清的河流,石子凹凸划出的流线型虚影构成了硬质河面的波浪。

天上星河掠过,吞噬后方的黑暗。

如果生活是这条不断向前延伸的道路,意外就是被不断丢弃在身后的碎石、草棍,它会忽不经意地飞起,化为锐利的刀子,用坚硬带角的实质划伤骑者裸露的脚踝。

直到我黯然一痛,瞥见皮肤下有血流出。在此之前,浑然未觉它的存在。

“驾!”

我忽略地面溅射的杂物造成的细微痛感,向山间疾驰。

迫切地、极尽所能地渴望确认一个答案。

作为那件往事的当事人,陈捷所描述的故事与河西县志截然不同。

县志只提及,陨石牵连一桩奇案。实际上,在漫长的历史上更早的时间里,它一直被视为凶恶之兆。

流星群划过天际的样子纵然美丽,落地之后却是巨大的灾难,无论是产生的热量容易引发山火,还是在现代城市中超声波震碎高楼层玻璃,都是屡见不鲜的事例。

杞人忧天的典故虽然令人啼笑皆非,然而战国宋确有一起小行星群砸入地球的天文现象。

“杞国注有人忧天地崩坠”,后世人只道其中荒诞,却不知宋人仰天而望,无处可躲的绝境。

古人对流星的恐惧刻在骨子里,更无须提这一颗临近村落人迹的星星。

在这种恐惧的趋势下,河西曾有大片的祭天热潮,约为五年一次,选取童子童女入山。

由村人送入山中陨石坑附近的裂隙洞穴,不日之后便下落不明,寻之弗见,呼之弗答。约是死了。

“我是例外。”陈捷轻描淡写地提起不堪的往事,就像吹灭灯火那样轻松,“旁人不知道,但臣曾经亲自目睹,千真万确。那陨铁之中,确有……仙人。”

归雁永远嗅得出南方冬雨的潮湿味道,就像即便隔着千百年的时间。仅仅通过陈捷只言片语的转述,我依然可以确信。

河西有人来过。外世界的人。

大概在原著时间线早期,可能五六年前,有一名比我更倒霉的前辈进入了世界。并且,由于连接不稳定,这一次传输没能让他的意识成功降临在预计的角色身上。

这直接导致了一个很憋屈的后果,就是该前辈的意识被困在传输舱中,像一个孵化失败未能破壳的卵,凄惨地遗失在深山老林。

不过,地处虽远,也偶尔有打柴的樵夫、追踪野味的猎户目睹过这一块矿石。一来二去,有一名仙人英魂寄托于山中仙石的消息就在村子里传开了。

从村头到村尾,家家户户都赶着上山瞻仰仙人显化之相,当时的情形应该处于一种微妙的错位状态。

穿书前辈终于盼到了人,下一步就是让这些人帮忙做事,把他的目标NPC带过来。

他利用了最快捷的一条路,发展宗教信仰,并且在巨大的信息差异之下说出了令人闻风丧胆的一句邪神名言,“把你们这里十四岁以下的童男童女都找来。”

穿书前辈原定的锚点人物是个十四岁的小孩儿。大概是那种说不上名字,系统资料里只有建模数据的边缘NPC,所以他只能给出模糊的外形描述。

这样一来,河西县志记载的诸多诡异杂事一下子都能解释得清楚了。从前河西城出现过大规模的人口失踪,大概率是那名前辈点卯,寻找自己的身体。

仅根据这么一条粗略的信息,村民们必不可能一次性找到对的人,所以四处掳走孩童,成批成批地往穿书前辈面前送,霎时间构成了“大规模进献童男童女”的假象。那些被错误送到山上的路人甲乙丙丁的下落大概率是被前辈随机传送到地图的其他坐标当NPC去了。

至于前辈为什么没对陈捷下手,主要是因为那个时候传送舱受到重创,功能故障了一大半……说来好笑,他的舱体遭雷劈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梁国秋季多雷暴雨,传送舱的坠落地点在山上,质地是金属外壳,完全是一块先天引雷圣体。

正如陈捷所言,“仙人也有命数”,这世上终于有比我常岛没还要倒霉的穿书主干。

前辈创业未半而裂成两半。

“公主要找的神迹……这就是了。”如果不是陈捷亲自指给我看,我几乎不敢认。

从未见过比这更加像垃圾的传输舱。

假如把普通的设备故障比作小病小灾,我们公司的设备问题处于突发恶疾阶段,而该前辈的传送舱则是,死透了。

并且是那种到了奈何桥,孟婆都得给他做一套心脏起搏,才能撑着走完下半截路的程度——想到这里我一拍脑门,心说糊涂啊,这不是还能抢救一下吗。有了传输舱,就能退出了啊!

从内世界回到现实世界的方式有几种。

一是通关内世界的委托任务,届时两个世界的业务关系结束,技术主干自动离开……这也是我之前在苦苦努力的方向。

二是紧急退出。技术主干也是要下班的,一般来讲,我们每天六点都会从内世界暂退,直到第二天上班重新上线……这一条方法,由于系统故障,目前已经无法实现。

三就是意识传输。

通常来讲,传输舱仅用于将技术主干的意识输入内世界。因为意识与目标受体融合成功,传输舱就会自动退出。但是,传输功能实际上是可以双向进行的。

生怕错过一刻,我已经紧密地迈步,矮身从算不上舱门的缺口走了进去,直直奔向电子屏幕。长按,开机。

屏幕上划过密密麻麻的代码,我捕捉到octal的字眼。很好,这台设备刚巧也使用了八进制算法,和公司的规格一样。这意味着我操作起来没有太多技术限制。

就是开机之后,屏幕却不进入主界面,闪烁着一段电子提示:能源不足,请充电。

看来不能急于一时。

得知这个结果,我也没觉得太失望,这玩意尘封已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启用的,它的电子设备还能运作,就已经远超我的预期了。

我收回手,从另一处豁口走出来,却发现陈捷静静地靠在传输舱的金属外壳,眼神幽邃,像透过它在看更远的世界,一直看到山的尽头的天际线。

“陈大人?”见他失神太久,我喊了一声。

“嗯。”他迟迟地应答,抬手像我一样轻轻抚上传送舱的躯壳,失笑道,“本来想给公主看一桩更有趣的事情,合该是没有缘分,今日见不成了。”

我并没有多想,现在我全部的心情都放在这块铁疙瘩上,期待又踌躇地望向传输舱,心里并不平静。

还不知道以现在的技术水平能不能修好它?

我粗略估算了一下,舱体应该是被雷劈时留下了这么严重的损毁痕迹,好在主机位还完整,功能如何未知。外壳风蚀腐坏严重……需要金属,很多金属。

唉,好想脏了梁国的铁矿啊!

不过这还不是最大的困难。传输舱现在没有能源。

我曾在文玩展见过一种21世纪古人常用的“手摇发电照灯”,有一个按钮,弹开以后是一个链接齿轮的按动机关,摇起来能让称为手电筒的灯泡亮起来。觉得分外新奇,掏钱买了俩仿品回家。

我和我妈俩人按了三天,手都摁抽筋了都没把灯泡摁亮过……由此可知机械能转化为电能应该是个十分艰辛的过程。

——在梁国,做电线都八字没一撇,发电更勿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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