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娜的悲剧是处于那个时代的女性的悲剧,更是她命运中无法摆脱的魔咒。
说起来她可是河阳节度使张全义的嫡女,但在那个战乱不断的年代,大家族的女儿作用不过是拿来换取同盟。
张家女儿并不多。大姐已经出嫁,二姐早夭,张娜三岁刚过,就被父亲安排订了娃娃亲,说给了剿灭黄巢军立了功的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后封为晋王)的庶长子李存勖。
别看这家姓李,他们祖上不过是北边儿的沙陀人,因为早年战功显赫,被唐懿宗赐了国姓“李”。
不过,那是李存勖爷爷辈儿的旧事儿了。
沙陀人哪怕跟皇帝一个姓,也终归不是汉人,中原腹地的世家哪里看得上这样出身的胡人。
张全义(张娜父亲)心思缜密,深知那样善战的家族将来说不准是他们这种没什么兵权的小地头救命的靠山,让嫡出的次女嫁过去,面子上也过得去。
说起来,沙陀人祖祖辈辈在晋阳以北,早几十年就跟中原的汉人通婚往来,李克用更是知道大唐文化的重要,不但自己娶了几房晋阳大家出身的女儿做妾,更给儿子们都筵请了精通孔孟之道孙子兵法的先生。
李存勖之母曹氏便是晋阳当地有名的大家闺秀。
李存勖既有祖辈沙陀人的英武身姿,又饱读汉家诗书,长相、气质、才干、勇气都是一顶一的,深得其父李克用的重视。
当然,也深得远谋深算的张全义喜欢。若能跟这样的人家结亲,在这乱世之中,便是又一份保障。
张娜更是欣喜。她从八岁上与李存勖第一次见面,一颗少女懵懂的心,就整个儿地送给了这个未来要做她夫君的年轻男子。
父亲到底是心疼她的,给她寻了这么好的婚事。
他跟她,本该是佳话一桩。
可哪家也不会容许最得力的长子娶一个破了身的女人为正妻。
那一夜,她与她的阿勖哥哥,便再也没了未来。
*
金云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无力,眼皮子又肿又疼。她眯着眼睛看了看周围,确定这是自己的酒店房间。
太阳已经大亮,很是晃眼。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约莫是昨天拍戏太累哭得太久了,她觉得这一觉睡得特别安稳。
“喂,小虎。”她摸到床边的手机,拨通了小助理的电话。
“熹熹姐,你醒啦!”
“恩……昨天……我怎么回来的?”
“你不记得啦?七哥走啦?”
“七哥?哪儿来的七哥?”金云熹纳闷,关祁钧什么事?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他回来啦?他送我回房间的?”
“是啊,你抱着人家不撒手,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七哥就只好把你抱回来了。”
“哦。不记得了。”
“哈?!”
“我以为是幻觉。”金云熹最近拍戏总熬夜,加上昨天戏份情绪调动太多,分不清做梦还是现实也不是不可能。
“没关系,我有照片!”刘小虎显然比她激动。
“你一天都在干嘛?净拍些没用的。”
“不是我拍的,赵导给我的。他让我发给茜(qian)姐,说让她看着办。”
*
记忆一下子涌入金云熹一片混沌的脑海,仿佛一切回到了从前。
祁钧跟她在片场里演爱而不得的小情侣,戏外她陷在角色的情绪里沉醉于跟他暧昧……同样是赵青山,同样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自己如今还这样对他,未免太不公平。
金云熹挂了电话,打开微信。置顶的联络人里有一个备注是:又又。
上一条聊天记录还是半个月之前。她正式进组之后就没怎么跟他联系过。
cici:你什么时候走的?
又又:早上。(对方秒回。)
该死,她又开始享受这种若即若离的拉扯。
cici:对不起。
又又:我接受你的道歉。
cici:?(我都还没说为什么道歉呢!)
又又:我胳膊都麻了。
难道我又抱着他睡的!什么又!上次都是还在船上。不对,上次在柔城……金云熹认怂。
cici:对不起。
又又:逗你的。你睡熟了我就走了。
cici:那你还说早上!
又又:本来就凌晨两三点了,不是早上了吗?
cici:哦,那好吧。你今天有戏吗?估计几点拍完?
又又:今天一页多呢,估计晚上七八点吧。
台词多是好事,说明动作戏少。
cici:那晚上见一面吧,你挑地方。
又又:我今天有事要回家,要么约下次吧。
在海城拍戏,确实他回家比较方便。
金云熹平时住在金国栋给她的老房子,离影视城太远,所以在戏上她一般都跟着剧组住酒店。
祁钧家,如果还没换地方,确实也挺近的。
*
休整一天之后,又是金云熹的重要戏份。
张娜被奸'污之后,本以为此生就此蹉跎,突然有人上门提亲。这人来头还不小,是朱温的第五子朱友璋。
虽然庶出的他和他生母都不得朱温重视,但好在也是有军职的正经儿子,再者说张娜的情况早有人传到他耳朵里了,肯来提亲算是给张家一个台阶。
张全义以为是朱温受益朱友璋来赔礼,当即就答应了婚事。
刚从打击中还没缓过来的张娜,转头就要嫁给伤害她的人的儿子!
“我不嫁!我就算一头撞死也不会嫁到他们朱家!”张娜得知消息,跟最疼爱她的大哥发脾气。
“哎,这不是你能选的。”大哥安抚她,“如今这情形,父亲为了保全全家不被朱温那老贼屠尽,不但没办法为你出头,还必须得答应他家的求亲。”
“老贼不就是救了父亲一命吗?我把命还给他们,放过我好不好!”张娜从愤怒转成了哭嚎,却因无奈而无力,“让我离开洛阳,让我去庵里做姑子,怎样都好!大哥,别让我嫁到朱家去!”
大哥也很无奈,他劝了父亲好久,可父亲已经应下的亲事,怎么可能反悔。更可况对方是梁王亲子,他家的一切荣辱如今都拴在了梁王身上。
“阿娜,听话。你嫁过去好歹是条活路,如今你……”大哥哽咽,妹妹经历的事情他都不敢想象,更说不出口,“那李家跟梁王水火不容,本来那场婚约就不作数了。”
“阿勖哥哥。”一提起她的阿勖哥哥,张娜的眼泪又止不住往下淌。
“休再提李家人!你不要命啦!”大哥喝止她,“夜长梦多,这个月十六朱友璋就派人来接你进门。以后好好过日子,哥哥会求父亲把原先那些嫁妆尽量都给你带过去的。”
张娜嫁得不光彩,原本给她准备嫁去李家的嫁妆不一定都会给她带走。
*
朱友璋其实比李存勖还要年轻几岁,生的也不像其父朱温一样凶神恶煞,反而有些儒雅气质(实则懦弱)。
因为母家出身低,不曾与人议亲,看中张全义全心辅佐父亲梁王能够对他有所助力,便听从生母的建议娶了张娜。
朱温称帝后,亲眷随从都得了封赏,这个五儿子便得了一个福王的称号。
张娜也就理所应当地成了福王妃。
可她不知道的是,日子并不会这样变好。
她跟朱友璋的关系与其说是夫妻,更像是主仆。他平日里几乎不会见她,除了年节等重要日子也很少在她房里过夜,不过这点倒是让张娜轻松不少。
可家里上上下下都要靠张娜打点,他福王尚且没有封地,靠那点俸禄养不活这王府的气派。
朱友璋生母本是侍女出身,外家毫无根基,又没有兄弟辅佐,生了朱友璋之后更是容貌渐衰不再得宠。如今被圈在宫里,还要靠儿子儿媳救济。
为了这一大家子人,张娜只得将带来的那些少得可怜的嫁妆拿去变卖。
朱友璋不得朱温的关注,也不与其他几个兄弟亲近,张娜平日里也见不到妯娌,倒也自在。
没过几个月,张娜有孕了。
朱友璋虽然心底里看不上张娜,同'房次数不多,但到底年轻气盛,有孕也不难。
张娜以为腹中有了子嗣,日子会过得好一些,不料宫里来信——朱温头风发作,下旨要福王夫妇进宫侍疾。
*
洛阳王城内的人都知道,皇帝(朱温)患疾,一发病要么有人死,要么有妇人被辱。这哪里是头疾,这是疯病!
而这朱氏王宫里流传出来的传说,儿媳不是拿来孝顺父母的,是拿来“孝敬”父母的。
如今正得宠的义子朱友文,正是把自己的妻子王氏献给朱温,才获得了如今的权势地位,甚至能够负责掌管洛阳府的钱帛粮储。
如若朱温还惦记着她……再陷深渊?!张娜回忆起那夜都会浑身发抖,满头冷汗不能言语,对这样的召见肯定不愿应允。
“殿下,”张娜在院中等到朱友璋深夜归家,特意奉了茶水脚汤,劝说道,“妾身如今腹中胎儿不稳,可否与宫里人传信去,说不方便进宫侍疾。”
“这怕是不妥吧。”朱友璋好容易享受一下平日里冷面却美艳的妻子的服侍,他知道老爷子荤素不忌,只要漂亮的都喜欢。
说实话,要不是生母劝他,凭她一个破落身子,怎么会娶她进门,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帮他争得圣宠!
如今有了孩子,张娜更应该死心塌地地跟着他才是。
朱友璋起先还好言相与:“阿耶(父亲)正是需要吾等尽孝的时候,怎能不去?”
张娜不可能忘记当年的凌'辱,如何谈孝道?但寄人篱下的她又不得不服软:“可我这几日身上不舒服,如今刚满三四个月,大夫说胎像还不稳,如若……这可是我们第一个孩子。”
“叫你去你就去!说那些废话作甚!哪个妇人还不生孩子了!”朱友璋摔了茶碗,脚也未净,直接回了正院的卧房。
张娜的故事只有更惨……
除了张娜,所有人物历史可考,比张娜惨得多的的一定存在。五代十国是最混乱的年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卌四滴泪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