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众臣看向太安殿的大门,两个瘦骨嶙峋,皮开肉绽的八尺男子脖子上带着木枷锁,脚腕上锁着沉重的铁链,逆着光步履蹒跚而来。眼神空洞,衣衫褴褛,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之无关,侍卫大声呵斥道:“走快点,”两人浑身颤抖,眼神有了恐惧,只顾鞠着身子往前走。

等来人走近,裕太尉低着身子,想要看清楚他们的容貌。

待他辩识出离自己最近的那人时,裕太尉当场老泪纵横,捶胸顿足,差点一口气没上得来,一头仰了过去,幸而后头有人接住他,才不使他瘫倒在地。

他无力哀泣道:“你们!你们!这可是慕容将军!你们怎敢如此对他!宋衡!你独断专行,慕容家世世代代为我朝效力,是与老祖宗一同打下的这江山,最早的异性藩王。慕容将军可是家中长孙,为我朝征战多年,你岂敢如此糟践他?”

众臣不敢抬头,无法辨认出进殿的所谓何人,只是闻言其中有慕容将军,心中自然一惊,不少人微微抬头,想要一睹。

昔日慕容彧迟与萧元,百姓并称他们为“天策双将”,有他们在便是安心所在。而如今一个下落不明,一个精神失常锒铛入狱。

即便是在场与他们无交集的人,忆起他们的当打之年,也不免为之唏嘘感概。

宋衡身在高处,摊开手歪着头,微微浅笑,戏谑地看着裕太尉的不雅:“太尉此话差矣,你可知这‘天策双将’正是使得咱们割地求和的罪魁祸首。”他指着慕容彧迟大声道:“他!与胥国长公主勾结,这两人乱世当道,背叛自己的身份与国家,早已私定终身,这些都是他们来往的书信与证据,其中写到我方军事粮草的途径地,萧元!在上战场前将虎符赠予敌方。”

“相信大家都很怀疑那场大战,我方在占据有利地形和人数碾压的情况下,为何还能输得如此惨败?更别提这两位统领的将军更是久经沙场,这些你们都想过吗?裕太尉一口一个萧将军还未有消息,那为何在宁国的土地上搜寻了三月之余还未找到?若是他死了,尸体会找不到吗?倘若还活着,为何迟迟不归?怕不是早就逃去敌方阵营反过来要杀了你我吗?”

大殿上从天散落飘散着密密麻麻的纸张,而上面的字眼看得令人羞愧脸红,在这样的文字中间穿插着我方机密是板上钉钉。

忽而间,无数的谩骂声席卷而来,几乎每个人看完后都不约而同用眼神愤恨地盯着慕容彧迟,那眼神如尖锐的刺刀,一刀一刀划在慕容彧迟遍体鳞伤的身体上,仿佛这样也未能消气。

裕太尉匆匆掠过文字,他不可置信近乎渴望,颤颤巍巍地向慕容彧迟走去想要寻求一个答案,他拉住那副单薄的身子问道:“这可是真的?你告诉我?这可是你亲笔所写?”

可即便他再如何询问,得到的不过只是不一双空洞的眼神。慕容彧迟微微张了张嘴,突然对着裕太尉一笑。

裕太尉惊愕愣在原地。

“裕太尉别再自欺欺人了,此人不语,便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刘民之走过来站在裕太尉身前,环手抱着笏板,耻高气扬道。

他转身弯腰向宋衡道:“丞相,此人的罪行罄竹难书,叛国是诛九族的死罪,还望丞相早日处决这等叛徒!”

身后的大臣齐刷刷弯腰进言,百舌之声在此刻达到人声鼎沸:“还望丞相早日处决!”

唯独裕太尉摘下官帽,“哐当”一声,响声振聋发聩,几缕白发随风倒地,他做出了一个与所有人背道而驰的决定,随后又是一阵响声,他踩裂了笏板,迎着光大摇大摆笑着走出太安殿。

昔日风光无限的慕容将军慕容彧迟,于宁安十五年十月初一,以逆臣贼子,通敌叛国,实乃天地不容,人神共愤的罪名,被下旨赐以五马分尸之极刑。

以正国法,以昭天威。

其念及家人无辜,免受刑罚,但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即日起发配岭南,望勿再生事端。

原镇国大将军萧元,通敌叛国,戕害将士,罪孽滔天,实乃天地不容。如今逍遥在外,着令各州府,关隘哨所,严查到底,如若发现,就地斩杀。

钦此。

一代枭雄,就此落幕。

十月归林,晚霜长挂枝头,南归的大雁掠过烧红的天边,偶然停留在弯腰的稻穗上,饱满的麦粒被惊醒,掉入粼粼秋水,荡起一阵涟漪。

它的归期尚远,停留半刻,便马不停蹄赶往温暖的南边。

“梦书!梦书!”

萧梦书被最后一声鸟谛声惊醒,环山烟波下,他额间铺满冷汗,他慌张地找寻声音的来源,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这是一场梦魇,梦里是谁在叫他?

蓦地,他的心脏开始一阵抽疼,他捂住胸口,摇摇晃晃下床倒了一杯冷冽如冰的冷水下肚,从喉咙直达胃里,激得他一颤。

过一会儿,抽疼变为慌张地心跳,他张开手掌,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手中无形流逝,像风一样,眨眼间消失殆尽。

萧梦书坐着发神,渐渐的,眼看天色已晚,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原来的那个屋子,他已经搬出来了,柳听眠重新搬了进去,现在他所住的是东厢房,开门直达后院。自从醒来后,他鲜少往前厅去,柳听眠本想让他在前厅打杂,他却说:“在下身体还未康健,可否派些不用力气的活儿给我,你放心,待我康复之后,定遵从安排。”

柳听眠一听,想着此话也有道理,前厅繁忙,实在劳累。况且,她对此人却有怜惜之心。

所以,最后给他的任务,就是每日打扫打扫庭院,跟着林昌喂喂马,或者喂驴子。

“你这一觉睡得挺舒服啊!你可知今日累死我了,来了一批人,足足十匹马,我挑了多少草料才将它们喂饱!你倒好,睡了整整一下午,救了你的命,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恩情的?”林昌头发凌乱,衣裳上粘了些马粪,隔老远看见萧梦书就开始骂骂咧咧抱怨。

微风一吹,那呛鼻的味道直充脑门,萧梦书淡淡看着他走过来,屏气凝神,微低下头,聊表歉意:“抱歉,今日我身体有些不适,劳烦你了,明日你可休息一日,所有事情由我来做可好?”

林昌指责的手指顿在空中,仰着头与他对视,此番话由他听来,对方完全是在弱势一方。实则他只是抱怨一通,对方不说这些那也是可以的,原来他在讨好自己,得出这个结论后,林昌确实被取悦到,一脸得意道:“算你有点眼力见,眼下马厩里还有许多马粪未清理,你去清理完今日便罢了。”

萧梦书点头答应,转身离开,并未与他有过多纠缠。

自从自己能活动后,客栈里所有人遇见他都会有意地避开,除了这个林昌,总是会以命令的语气支使他,一开始他还很不习惯,毕竟以前自己才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如今换了位置,多少会有不适应。

不过,此人也从未有过分的要求,多都是些繁冗琐碎的事儿。

人在屋檐下,自是要低些头的。

林昌望着萧梦书的背影,还是那样单薄,仿佛风一吹就可倒下。

他咂咂嘴,闻着自己身上的粪臭味儿,越想越不对劲,摇着头嘀咕:“睡觉不让打扰,重活儿不让他干,近乎百两的药材养着身体,还不让他出去见人,这柳儿姐何时这么无私奉献过?不对!不对!我爹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突然他灵光一闪,眼神怒放光芒,如同发现了宝藏一般,感叹道:“柳儿姐莫不是看上他了?”

“我看上谁了?”

“自然是看上……”林昌嘴比脑子快,话未说完,在看清来人时,紧张到“咕咚”一下咽了咽喉咙,生生把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

柳听眠手里拿着一捧银子站在长廊下,身穿石榴红裙,头上簪着一朵扶桑花,她今日未上妆,但也掩盖不了那惊艳的面容,堪是人比花娇,仿若这干燥枯竭的秋日也被她这一把火烧得明艳亮堂起来。

林昌咳了两声,指着她的衣裳道:“自然是看上雪娘这新到的料子!我记得雪娘送来好些红色的料子,果真今日一见姐姐穿上,真真是貌若天仙!”

柳听眠轻笑一声,扭着腰,漫步走来,问:“算你有眼光,萧梦书呢?”

林昌努了努嘴,脸色沉了下去:“我让他去挑马粪了。”

柳听眠望了望马厩的方向。顾念及林昌今日劳累不少,便拿出一两银子给他,嘱咐道:“今日就早些回去吧。”

柳听眠手里的银子两只手都快捧不住了,林昌见状,摸摸自己手里的一两银子感叹道:“今日的客人竟如此大方!”

“诺,再给你一两,说得好像我对你们不大方似的,好了好了,赶紧回去吧。”

沉着的脸色立马喜笑颜开,林昌到了谢,忙不迭一溜烟便没了影儿。

马厩深处,萧梦书握着铁锹认真铲着马粪,这刚好林昌喂完有一会儿了,自然就拉得多了。

挑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将马粪挑完。

他刚坐在旁边的草堆旁休憩一会儿,马儿又开始叫唤。

大病初愈的身体果然不比以往,这才干多久,就开始腰酸背痛的。

无奈,萧梦书又开始喂马,挑水。

其中有一匹白色的马,萧梦书总会多喂它吃些,看见它就仿佛看见了他的战马,那也是白色的,跟着他很多年了,后来死在了战场上。

他站在月色里,眼神慈爱又温柔,轻柔的,一下又一下抚摸着白马的鬃毛,这让他想起无数个与“雪影”并肩作战的日子。

摸着摸着,猛然,萧梦书在马鞍上发现一个翡翠扳指,上面的浮雕栩栩如生,雕刻着一条五爪龙,冰种乃是上上品。好的品质见多不怪,只是那浮雕工艺一看便是宁国皇宫内的手艺,陛下至今未有所出,那必定是哪位皇亲国戚的东西。

他乡遇故国旧物,萧梦书手心发汗,他警惕地环视四周,确定无人,才悄悄拿下扳指,放进袖口里。

“你干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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