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已经等候了两个人,他们牵引着灰驴站在一边。张老板一挥手,这两人就进去把院子里面的五车粮食推出来套在驴身上,套完之后检查了一遍,转身道:“老爷,套好了。”
这会子大家都在睡觉,这粮店后门的所在之处也是个偏僻的地方,所以张老板也大咧咧地在后院等着,不怕被人看见。听见小厮的声音后,道:“你俩,随我们把东西往山上送一下。”
那两个小厮相视一眼,看样子是不太愿意的,但还是点了头。
就这样,张氏兄弟,两个小厮,霍行知,一人一辆车,行驶在路上。
他们先走出了街区,到了郊外,跟着前面的车一直走。后面的路变得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崎岖,他们进了山里面,正在爬坡。
这条路萧条无比,只有两道车轮印,除此之外再无人迹,显然是个秘密通道。这方向和流明宫的方向一个在北,一个在南,众多想秘密潜入流明宫的人根本想不到,还有一条路,竟然是在这里。
小半个时辰后,霍行知隐约听见了淙淙水流的声音,想来是快到了,拍拍脸让自己保持清醒。
没一会儿,前面的车停下了,张氏兄弟挨个下来,霍行知也下来,道:“是前面吗?”
张氏兄弟道:“原本你们两个人,来回跑三趟就能到。但现在另外一个人走了,你要跑六趟才能把这些东西送完,我念你辛苦,你回来后,我再分你一百文,如何。”
如果霍行知没在房梁上听到两人的对话,倒真要觉得这人是个好人了。他心中鄙视,表面功夫却也没差下,连连道:“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张老板点点头,道:“好了。好了,你听我说,我们会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这里没人来,你送完一趟自己往船上搬。”
霍行知道:“老板,那路怎么走?”
张老板道:“你顺着水一直走一直走,就能看到流明宫的灯火了。等到了,你就说你是张氏粮铺送粮食的,他们不会为难你。”
霍行知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们说话这个空,两个小厮在地上铺了两层布,把粮食全部放在上面,又盖上,拍拍手过来说:“老爷,好了。”
张老板点点头,道:“那我们走了。”
霍行知道:“老板慢走。”
这四人回去了,霍行知才有心思各处打量这里。倒没什么稀奇的。他要乘坐的是一片小舟,倒也不算很小,比一般的宽了寸许,长了几尺。
霍行知图方便,先把菜筐搬了上去,几个菜筐把小舟几进占满,霍行知晃开了船桨,缓慢前行。
顺水而下,倒也不用费什么力气,霍行知浑水摸鱼,脑子里在想进去流明宫,又要如何见到季隐真,见到了,又怎么能留下来云云。
要不说他也是主角,这苦思冥想的事情刚一出现在脑袋,就有人解决了。
刚到山下的张老板,放出了一只信鸽,信鸽径直飞出去,张弟好奇道:“大清早的,是给谁的?”
张老板道:“流明宫。”
张弟诧异,道:“怎么忽然和他们联系上了?”
张老板道:“昨晚挟持你儿的那个人迟迟不出现,我这心里啊,担心。倒不如提前和流明宫通信,让他们去抓人,就算出了事,也赖不到咱们身上了。是以我昨天深夜与上面传信,说了这件事,他们回信,说等船开了,再发信号。”
张弟道:“老哥,你这么做倒是缜密。”
此刻的霍行知浑然不觉,流明宫的众人已经整装待发准备迎接他了。
他正思索着,侧面忽然传来一声由远到近的喊叫:“站住!”
他心上一惊,向后面看去。岸边,两个人气喘如牛锲而不舍地追着,喊着:“站住!”
正是成功应聘车夫那两人。
霍行知没有一点鸠占鹊巢的羞愧,瞥了一眼,划动起了船桨,小舟立马甩了他们很远很远。
那二人还在后面叫道:“那是我们的!我们的……”
直到看不见那两人的身影,霍行知才哼了一声。
早知道打重点了,麻烦。
霍行知刚要收回目光,忽然余光中看见河后面一个小黑点快速靠近,霍行知眯着眼睛仔细看,那个黑点逐渐现出原形——居然是那八个人临时做了一个竹筏,划着桨追上来了。刚刚在岸边追他的两个人也在里面,气愤地喊道:“那是我们的机会!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快快将船停下,否则叫你好看!”
阴魂不散!
霍行知暗骂一句,转身也开始快速划船。可后面的是八个人在划,他这边只有他一个人,只得片刻,一舟一筏仅剩不到三尺的距离。
霍行知心上着急,摇得胳膊都要冒烟了。只听后面传来一声大喝,霍行知的小舟船头一翘,他没坐住,向后滚去了。
幸好这片小舟很有重量,就算被这么一蹬,也没有翻,只是船头翘了一下。
竹筏上陆续又跳过来三个人,小舟的吃水很深,离被淹只剩一寸的距离,整个船身摇摇晃晃,霍行知没忍住,爬在船边吐了起来。
他晕船,要是船不摇不晃他没什么大问题,最多就是有点想吐,但不至于吐出来。现在小舟颤颤巍巍,他终于忍不住了,吐得昏天暗地。
他吐完了,才有空想起跳上小舟的四个人,怎么还不动手打他?转头一看,那四个人也在船边吐了起来。
原来这八个人自北边来,天生晕船,但此刻为了扬名的机会逼迫自己上了水路。那四人呕吐不止,晃来晃去,船身也跟着一晃,霍行知忍不住,又埋头吐了起来。
竹筏上的四人也不好受,刚刚比怒火冲晕了头脑,现在看见他们吐,自己也想起了晕船的感觉,爬在竹筏边上吐得浑身软。
小舟上的四人喘着粗气,颤着手去拿身边的武器。霍行知道:“等等!咱们都吐成这样了,先休息一会儿吧!休战,一会儿再打!”
那四人虚弱地点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忽然间感觉上来了,又翻身吐了起来。霍行知也想吐,但忍住了,趁此机会,一人一脚把四个人全部踹下了船,那四人张牙舞爪游到岸上,已经用光了所有力气,躺着不住喘气。霍行知再也忍不住,跪在船上吐了出来。
竹筏上的四人怒喝一声,又陆续跳上霍行知的小舟,大叫道:“小人!你的死期到了!”
霍行知背上被踹了一脚,他反手抓住那人的腿将人拽倒,没想到船一歪,菜筐咚咚地落下了水,五人也翻进了河里。
翻扣的小舟随着水流往前飘,霍行知刚冒出了头,就被人拽住头发,拽到了水下。那人大喊:“卑鄙小人!赶车开船的人应该是我!”
霍行知方才一眼似乎看见了灯火,在水中掐了一把那人的腰,那人吃痛松了手,霍行知立马把头伸出来,果然那里站了很多人,提着灯笼,点着火把的都有。
他好像还看见了季隐真,披着一件厚重的披风,站在两列佩剑侍卫的中间。
他还想仔细看,腰间一痛,原来是那人以牙还牙,也掐了他一把。霍行知怒不可遏,正要发作,另外三人也游上来,前后围攻霍行知。
五个人沉沉浮浮,在水里掐架,这场闹剧尽落入流明宫众人的眼中,有的觉得好笑,有的嫌弃,有的冷漠,一眼都不多看。
小舟最终停在流明宫众人的面前,水中相斗的五人却在水中许久没有动静。
瞧了一会儿,一个侍卫走到季隐真跟前,道:“少宫主,需要找他们吗?”
季隐真盯着水面,慢慢嚼着嘴里的苹果,那样子,也看不出是想救还是任由他们淹死。
忽然,一个发光的兔子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窸窸窣窣向季隐真跑过去。
众人好奇地瞧着,季隐真也瞧着。
那是一只不到一寸的纸兔子,撞到了季隐真的鞋后,倒退了两步,开始围着季隐真转圈,甚至还会说话,只是声音有些模糊,道:“隐真”,“隐真”,“伤好了吗”,“吃饭了吗”。
季隐真俯身将这个纸兔子捏起来,放在手上,咬了一口苹果,仔细看着。
这是用纸叠的,里面是空心的,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在里面飞来飞去。
众人正瞧着这兔子灯,霍行知忽然从面前的河水中爬出来,水声哗啦啦一时响个不停。
他喘着粗气,目光始终锁在季隐真身上。
季隐真也看着他,但那神情倒没有他幻想的什么担心啦,想念啦。而是咬了一口苹果,静静的看着他。
霍行知看见自己做的兔子在季隐真手里,不禁微笑,走上前道:“喜欢吗?”
季隐真道:“这里面装的什么?”
霍行知道:“萤火虫。我来的路上看见有几只,就抓来了。”
季隐真闻言,咬住苹果,两只手将这只兔子撕开。撕开后,萤火虫慢慢飞起来,转了几圈,渐渐飞远了。
霍行知看着萤火虫飞走,一时间没猜到季隐真是什么心思。但随后,季隐真把碎纸放在霍行知手里,道:“再给我做一个。不要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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