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教室里，班主任正在组织同学们找到合适的位置坐下，除了招娣和她的同学外还有她不认识的、看起来大一点的孩子们······和她的一个姐姐：一个不骂她却也不理她的姐姐。

招娣看向她，她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只是低着头一直在写着什么。

“一年级的孩子做前两排。剩下低年级的往前坐，个子高的往后边坐坐。”

在老师的安排下，大家很快就坐好准备上课了。

“同学们，我们为了帮助接受慢的学生开始每晚不要钱的补课，希望同学们也要认真学习，早日进步。”老师瞟到了角落里的刘月文，她身量娇小却只静静的坐在那里做作业，没有往前挪动，老师似是疑惑了一瞬又明白了什么似的笑了一下，没有喊她上前，开始为这些还想努力的孩子们传授那些最基础的知识。

招娣虽然还是不能完全明白，但比白天好多了，甚至能神奇的串联起一点白天那些听不懂的地方。她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记着老师的话，时间不再像白天一样难熬，反倒是有了一些时间飞逝的概念，依依不舍地结束了她的第一堂、上得津津有味的课。

下课后，老师告诉他们也可以在这里完成作业，不懂的做完了去问她，教室里响起了一阵小小的欢呼声。招娣觉得这位老师真的很好，有些时候隐隐觉得她比婶婶还好。

她拿出妈妈给的本子和笔，认真的临摹黑板上的拼音，不是那么幸运的她在读书上还有些天赋写完作业的同时也记住了今晚新讲的内容，准备离开回家时，老师叫住她问她学会了吗，招娣回想着那些知识，没有什么不会的，就点了点头。老师看她这么自信就考起她来，没想到她真的都写对了，老师惊喜的同时还有些赞扬：“不愧是老刘家的孩子，学习都个顶个的好。”

招娣被这赞扬夸得晕头转向的。稀里糊涂的就走出了教室，心底泛起的喜悦如疯长的野草那样蓬勃。她路过家里时站在门口看着门廊亮起的灯很想冲进去大喊她得到了老师的表扬，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腿要进去时，突然听到后面冷冷的一声：“让一下。”

勇气像突然撒了气的气球乱转着消散了，她的姐姐没什么表情站在后面，她慌张又怯懦的喊了一句姐姐好，不出意外的没有得到回应，看着姐姐进去后，她也转身继续往奶奶家走去了。

回去晚了很久同样不出意外的遭到奶奶的斥骂。招娣解释了原因，奶奶嘴里还在不停嘀咕着，酸涩劲儿只是短暂的压住了心里的野草，但却还是凭借着韧劲弹了起来，她努力语气平常的告诉奶奶她被老师表扬了，老师夸她学习好，可隐秘的得意在奶奶眼里无所遁形。她好像被突然踩住了尾巴，“刚上学第一天就好意思吹自己学习好，你弟弟早都会了也没看他像你这样！女孩子学习好有什么用，早晚还不是人家的！”喘了一口气又恨恨道：“男孩子都有后劲！到时候肯定比她们都好！”

招娣有些蒙了，尖锐的嗓音好像化作一场狂风骤雨，捶打着心里的野草，一会儿又似是化作一双大手试图揪出牢牢扒在地上的根系。

“别理她，她不过是拿你撒气罢了。”仙女姐姐安慰着招娣，“去睡觉吧，明天好好学习，到时候拿个第一名打她的脸。”

招娣在骂骂咧咧声中进入了梦乡，梦里她的妈妈不再是婶婶，而且老师。

招娣在之后的补习课上没再见到姐姐，她贪婪地吸收着接触到的所有知识，白天听不懂的就记下来，晚上学到新知识就尽快掌握。做完作业就往下学习，每天都几乎是教室里走的最晚的那个学生。就这样过了一个月，白天不再讲新的知识，开始进入复习阶段，大家为期末考试做起了准备。招娣也松了一口气，差不多补上了所有落下的课程，她也并未因此松懈。白天跟着老师认真复习着以前的知识，晚上老师的补课也快进入尾声了。招娣和周围的同学一样期待又害怕着考试的到来。

她也从同学的口中知道她的姐姐们学习都很厉害，一个在四年级、一个在六年级、一个在县里面上初中。她们牢牢霸占着各自年级的第一，好像她家天生都是聪明孩子，她也与有荣焉。

很快期末考试就来了，不过她们学校有个规定，一二年级并不排名，又因为她们只考语文数学两科，分数下来的很快。

虽然不排名，但总有好信的学生掌握了大多数同学的成绩，大概也知道同学们的学习好坏。招娣数学拿了满分，语文丢了两分，也算个好成绩。

考了期末试，学生们就开始放寒假了，招娣在家时无法像在学校里那样专心学□□有干不完的零碎活，这让她着急上火，嘴角起了一个泡。

马上就要元旦了，应该能见到爸爸、妈妈和叔叔、婶婶了，奶奶也开始为这次团庆准备。

终于到了今年的最后一天，叔叔、婶婶开着她们的小轿车回来了，可还没下车叔叔就指挥着奶奶在院子里清理出空地，他好把车开进去，停在外面他不放心。

车停好后叔叔、婶婶穿着簇新的衣服下了车，招娣开心的和婶婶打招呼，得到了回应后，她从婶婶手里接过包裹，到了门口婶婶又拎回手里，向奶奶展示给她和爷爷买的新衣服，一人一件小棉袄。

招娣看着衣服有些羡慕，却也知道自己是没有的。弟弟拿着手里的玩具向招娣炫耀着：“你都没见过吧，乡巴佬！”招娣确实没见过会说话、唱歌还会发光的玩具，可弟弟莫名的恶意让她也不想落了下风，于是她大声的和婶婶宣布自己的成绩：“婶婶！我这次数学考了100分！”

设想中的夸奖并没有到来，反倒是奶奶看到叔叔、婶婶不自在的表情后开始呵斥招娣不谦虚、得了一次好成绩就骄傲自满。转头却又小心翼翼的询问弟弟考的怎么样。

“妈，现在城里都开始推广素质教育了，成绩不像以前那么重要了，现在光会死读书

可不行。”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成绩不重要？”招娣回头，说话的是大姐姐，婶婶的话僵在那里，奶奶立刻跳出来斥骂：“小孩子家家懂什么！黄秀芬你怎么教的孩子，大人说话随便插嘴！”

黄秀芬神色淡淡的并不接话，只进屋里找地方坐下，大姐姐瞪向拿着玩具制造噪音的男孩，只一眼，他就哇哇大哭起来。奶奶连忙去哄，又转头骂着人。

“行了，好不容易都回来一趟，准备吃饭吧。”爷爷出声制止了这场闹剧。

吃饭时，奶奶照例想让黄秀芬和姐姐们在灶台边吃饭，大姐姐却不同意，两边闹得不可开交，奶奶让刘老三管管自己的老婆孩子，他也只是沉默的站在她们身后以示支持。奶奶见此哭闹的更加厉害，直到大姐姐去拿衣服准备带大家离开，爷爷才发话让大家都坐下吃饭。

一大桌子人有些拥挤，每个人都没吃多少，很快这顿饭就散场了。

招娣望着大姐姐离去的背影震撼又羡慕，有什么好像也在她心里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