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闭着眼睛准备睡觉，可眼前却不断浮现着晚上发生的事，她知道这个大姐姐一向是厉害的，但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反抗过那些不平。她没有歇斯底里，却坚决又强烈的表达着自己、妈妈、姐妹们的态度。

摔碗、踹凳子的是奶奶，哭喊、捶打父亲的是奶奶，可最后赢得这次拉扯的是姐姐。

招娣被姐姐震撼。

招娣却也为奶奶难过，明明大家都诧异于姐姐的反抗、明明他们都抵触着妈妈和姐姐们想要上桌的要求，但奶奶发疯一般闹过一场后，爷爷只有沉默，叔叔笑得连她都能看得出假，还有一向在她心里是满分的婶婶，她似乎也嫌弃着奶奶的做法。

奶奶在爷爷制止后坐在一边哭时，大家在吃饭，她只能自己哭，自己好，自己收场。

没有人为奶奶做什么。

姐姐这一闹让招娣明白她家这样不许妈妈和姐姐们上桌是错误的，但上过学的叔叔婶婶为什么一直默认着这种做法呢？

爷爷读过书吗？

他们为什么肯让妈妈和姐姐们上桌了呢？

许多的问题环绕着招娣直到她迷迷糊糊睡着。

叔叔婶婶走后生活似乎又回归了平静，也好像没有。

奶奶时常坐在那里出神，回过神后还是大声斥责招娣，嚷嚷着不该让她上学，学的狼心狗肺，不知尊卑。招娣明白这是在骂大姐姐，但是她骂不到姐姐，只能骂骂她出气。

招娣也没有像以前一样为斥责难过，反而像是在做奶奶唯一的观众。

招娣问仙女姐姐那些困扰着她的问题。

“马上要高考了吧。”

招娣有些不明白高考怎么了，这不是年年都会发生的事吗？她继续追问。

“你姐姐学习很好，一定能考上大学，就看考上哪里了。也许过了夏天，你叔叔就不是家里学习最好的人了。”

“那又怎么了？”招娣还是有些懵懂。

“等着看吧，以后你就明白了。”

过年时，叔叔婶婶又回来了一趟，但吃饭时妈妈、姐姐们没来，爸爸说姐姐学习忙不过来了，妈妈在家照顾她。

大家没什么意见，迅速接受了这一说法，勉强祥和的吃了团圆饭。

婶婶还关心了姐姐的成绩，可说的话却总让招娣觉得不舒服，哪里怪怪的。问了仙女姐姐，她说是婶婶嫉妒。

可怎么会呢？

“她嫉妒谁？她明明比我们都过得好啊？”招娣不自觉望向了院里停的车，那里再也没堆过杂物，成了那辆车的专属地盘。

“你妈妈、姐姐都有吧。你弟弟学习不怎么样，看起来也很烦人。”

时间过的很快，招娣再次背起书包上学时也没等来婶婶的东西。依旧是爸爸给她拿了一些文具。

庆幸的是学校沿袭了课后补习的活动，让招娣能有理由在学校里完成作业再回去。

招娣不敢懈怠，她小小的脑袋里也树立了一个有些遥不可及的目标——她也想去县里读书、她想去高中看看是什么促使姐姐发生了改变。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招娣迎来了期中考试，她坐在考场上，依旧有些激动，但不同于上一次考试时的追赶、紧张，按部就班的学习，日复一日的努力，除了让她更好的掌握那些知识外，还让她自信、踏实。

回到奶奶家，看着奶奶正兴高采烈的收拾着行李，她好奇地上前，奶奶差不多把这个家能拿的好东西都带上了。

“你弟弟这次进步了好几十名！我得去给我大孙子好好庆祝庆祝。”

招娣看着奶奶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没人为我高兴啊。

招娣还是忍不住和仙女姐姐说了，“我每天也很努力的学习、也拿了好成绩，可爸爸妈妈不想见我，爷爷奶奶只为弟弟高兴。为什么我······”

她说不下去了，再说眼泪就要冲出眼眶了，她不想哭。

仙女姐姐是她唯一的倾听者，或者有时不用倾听，她看着招娣经历的一切，看着招娣上学后的变化，她怎么会不懂招娣没说完的话呢？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她没法为招娣做一顿庆祝的晚宴，没法给招娣一份嘉奖的礼物，甚至现在她也无法瞒过招娣说她被爱着。

她只能告诉她：“我很爱你呀，你比我成绩好多了。”

“你也上过学吗？”

“对啊，我成绩可差了，”仙女姐姐又补充道，“你很幸运了，你有希望挣脱这些，你一定能拯救自己！”

招娣觉得仙女姐姐也怪怪的，但她收到了她的鼓励后，继续拿起课本学习了，我一定要到姐姐的高中看看，她在心里为自己打气。

几天后奶奶回来了，没有像出发时那般兴高采烈。坐着客车回来，又走了好久才到家的她锤着腿，指使招娣去打盆水泡脚。

把水放下时她看到奶奶按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坑，“奶，你的腿肿了。”

“老了就这样，去把搓脚石也拿过来。”

招娣走出去时听奶奶好像在和爷爷说弟弟，她想了想还是悄悄蹲在一边听了。

“听老四媳妇说话我还以为咱大孙儿考得多好呢，我到了才知道，她净捡好听的说，一个年级好几百人，进步了几十名在班级还是倒数！”招娣似乎能想象到奶奶脸上生气时的表情。

“我要拿点红薯干再看看老三家那丫头，他们还不高兴······”

招娣听他们说到大姐姐，抓紧跑去拿了搓脚石，递给奶奶后，她就打发她去睡觉。

招娣出了屋也没离开，接着听她说话。

“我去县高中一打听，那丫头到这次还是第一，听他们说肯定能考上个好大学。”

“老三当年学习也不赖。”爷爷难得插了句话。

“唉，当年要是有钱，肯定让老三也接着念了。你说说，咱家女孩儿学习个顶个的好，偏咱大孙子不行。老三也没个后，丫头学习再好有什么用······”

招娣不想再听了，接下来肯定又是那些话，她走回偏屋，这间屋子堆满了杂物，昏暗又安静，她望着屋顶想着也许将来她也能有弟弟口中的卧室。